明知道什么叫失败!
胡蝶庆幸为该“人参汤”做了广告画。除马小爵之外,又有几个“好逸恶劳”的兄弟姐妹们成了这里的免费食客,这其中包括张大大和贾耀威以及被张大大穷追不舍的刘婷婷。要不是这份额外收入,她和马小爵前些日子靠画POP广告画赚取的银两恐怕又要被这些“硕鼠”们给吃空了。
张大大的老爸是私营企业老板,他每月去银行取老爸寄来的汇款足以雇上两个私人保镖保驾护航。但由于花钱无度,经常出现“生存”危机,每到青黄不接,马小爵自然成了他的私人财政部长。但这样慷慨解囊过后,马小爵的国库也开始告急。当他自身温饱都成问题时,又何暇顾及张大大的食袋?所以张大大时常有沦为非洲饥民的危险。按照他的话说,哪样不要钱?泡马子、上馆子、唱卡拉OK都需要红票子和绿票子。
张大大在连续享用了好几天这样的“人参汤”后,感觉“龙体”大不如从前,身体免疫力有逐渐下降的趋势,成天头晕脑胀,与此前广告的吹嘘有着天壤之别。胡蝶一开始就对这种“人参汤”不以为然,她认为这是商家炒作的法宝,张大大和马小爵每次都要咕咚个一两碗,她尝了第一口,也是她的最后一口。
不几日,马小爵也出现了张大大的症状。
老板说:“他们过惯了穷日子,可能对这些高档次的东西一时适应不了,这就像让一个刚从监狱放出来的犯人吃四五只老母鸡,还不要了他小命吗?”
马小爵认为老板的话有些道理。
“这家伙从哪搞来这么多人参,莫非他是人参种植专业户?”其他的业主们眼巴巴看着“人参汤”的红火,不禁发闷。他们算过一笔账,按照传统的汤水成本,再加上名贵中药材人参熬制出来的汤水是要倒贴本钱的,莫非他就是传说中上帝派往人间的慈善大使?
即使是上帝派来的慈善大使也会有人妒忌的。
隔了几日,马小爵又去消费了一大碗,他不是特别喜欢喝这玩意,而是盛情难却,老板总是说:“大画家来一碗吧!”
人家叫你“大画家”,你能不“来一碗”吗?事后马小爵回忆说。
那天马小爵不止来了一碗,而是来了两碗。
这两碗差点把自己的青春献给了天堂。天堂和地狱哪个更美,只有上帝和佛知道。
然而上帝总是喜欢骗人,他把所有人都骗了——因为地狱才是最美的。佛知道真相,所以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喝过之后就有了反应,不过当时并没有那么强烈,马小爵是在下午上课时出现明显症状的,他强忍着内心的翻腾,直到不省人事时,才被同学送进了医院。
胡蝶一时懵了,她不敢想象后果。她是颤微着看马小爵被抬进医院的,她的思绪早已不知飞向了何方,眼前只剩下一片空洞。
马小爵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被抬进医院的。
化验结果很快出来了:食用亚硝酸盐中毒。亚硝酸盐为白色或淡黄色颗粒状粉末,味微咸涩,易溶于水。中毒发病急速,潜伏期一般一至三小时,大量误食者仅十几分钟,可因呼吸衰竭导致死亡,亚硝酸盐的中毒量为零点三至零点五克,致死量为一至三克。
马小爵病情严重,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在被推进急诊室时,胡蝶要跟着进去,被医护人员拦了下来。她眼巴巴地看着马小爵僵死的面容,突然有了一种生死离别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点一点拧着她的心,长这么大,头一回对一个人有这种深刻的怜惜,这一刻她真的想代替马小爵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
他怎么可能会死呢?不会的,上帝不会招聘一个只会丑化自己的画家去天庭,他就不怕人间的大众指着自己的呆头方脑而大声耻笑吗?上帝是不希望自己被丑化的。
她记得他前两天还信誓旦旦地在自己面前发誓,将来一定要把自己的画展办在巴黎,一切还没有开始,他怎么能失言呢?
大凡每部技术含量拙劣的电影中一定会有这样的镜头:快要和上帝握手的人在弥留之前总是要对他心爱的人说点情深意切、平日里根本说不出口的话。胡蝶想到这些镜头就后怕了。
她不想看见这样的镜头。她只求上帝不要喜欢上一个丑化自己的人。
拜托!耶稣——真主——菩萨——太白金星——土地公公。
医生给马小爵进行了洗胃和导泻。美蓝溶液用百分之二十五葡萄糖溶液稀释后缓慢地注射进了马小爵的体内,马小爵似乎有了身体上的反应,他挣扎了一下,眼睛微微张开后又微微闭合。
大量吸氧和使用呼吸兴奋剂过后,医生准备为他输新鲜血液。
马小爵渐渐苏醒过来。僵死的面容依旧苍白。
护士拿着化验单找到了贾耀威,“马小爵需要输血,Rh阴性血型,你们同学中有一致的吗?”
“医院血库中没有吗?”贾耀威和胡蝶几乎同时问道。
“Rh阴性血型属于稀有血型,用光了。”护士很遗憾地回答。
“你们谁是这种血型?”胡蝶凄厉地大声问在场的同学。
在大家都轻叹和摆了摆头过后,胡蝶的表情一下子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真的没有了吗?”胡蝶又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护士。
“难道我们要留着那些东西当饮料喝吗?”
在得到滑稽的回答之后,胡蝶飞快地赶回学校宣传部,校广播站在学生上课期间特别为她进行了求助的广播。
不多时,一位男生伸出了援助之手,他跟着胡蝶去了医院。
Rh阴性血型的血液输入马小爵的体内后,他的状态逐渐好转。
傍晚时,刘婷婷送来了盒饭,胡蝶哪有胃口。病房的门口死一般的静寂,只有白色的墙壁和一些穿白大褂的人进进出出。她如一只受伤离群的孤雁。无助、害怕、恐惧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胡蝶形单影只地在病房外守候着。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绵绵小雨。屋檐上的雨珠砸在墨绿的芭蕉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胡蝶想起了古人的诗句:“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叶上心头滴。”她无心听雨,却忍不住心痛。这个夜晚,形单影只的只有她,还有那份不知所措……
翌日清晨,马小爵醒了。
胡蝶在病房守护了马小爵一个星期。她像小媳妇般每天把煨好的骨头汤送到他的病床前,他喜欢她煨的每一口汤。对马小爵来说,喝一口就够了。他需要那份发自内心的温存,如同这甜甜的骨头汤,喝在嘴里是甜甜的感觉,到了心里就上升成了暖意。
她那天无意中和马小爵说起了他的血型,她说你这个人真不是“人”,怎么这么个血型啊?马小爵说我哪知道,早知道我就投胎成万年松了,几万年都不会死。胡蝶说物以稀为贵,都说血型和性格有关,你什么性格啊?马小爵说这个你要问心理学老师。
胡蝶第二天真的去问了心理学老师,那个老师在回答她的问题时特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眼镜,故作矜持道:“偏执,天生具有艺术家的气质,不过——”,他说这句话时又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不过容易走向极端。”
极端!胡蝶很诧异心理学老师的解释,但是她确实又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哲学老师的解释有一定的道理。她想为他改变点什么,但是她不知道能为他改变点什么。
她每天送饭到病床前,像个小媳妇一样。
此后,马小爵认真执行“五子”原则,对胡蝶像骆驼祥子,写诗像海子,喝汤像蚊子,画画像疯子,走路像浪子。
专案组很快将销售“人参汤”的老板控制起来,其他相关人员被隔离审查。
老板除了交代自己的汤是假冒——以桔梗代替人参外,并没有其他伪劣情况,他的汤被别人投了毒。投毒的不是别人,是同行业的竞争对手。人参的外形长得像桔梗,容易迷惑涉世未深的大学生。除此之外,老板还交代他们喜欢用洗澡水煮稀饭,那样可以省不少成本,而且熬出来的稀饭有一种特别的香浓和黏稠的感觉,据老板们私下透露,稀饭的香浓与他们这些“为人民币服务”者的体香有关,而黏稠则和人体的分泌物与米粒的天然融合戚戚相关。难怪学生们赞不绝口。
他的同伙还供出了油条里加洗衣粉一事,一般说来,若要面粉发酵快,最见效的催化剂就是洗衣粉,而且私人小作坊生产的劣质洗衣粉发酵面粉的时间最快,炸出来的油条呈金黄色,又大又粗又好看,对顾客有强大的引诱力。
更有甚者,在食物中毒事件后又有一男同学举报,说他于猴年马月在食堂进餐吃猪肠时,竟“幸运”地吃到了蛔虫。
自此之后,全校师生对稀饭和油条以及猪肠子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呕吐感。
不用去想,不用去猜,这是大多数爱情的模拟公式,胡蝶对马小爵也是这样,当一份幸福真正地驻扎自己面前时,带给自己的不仅仅是浪漫,而是五哥放羊时吼出的情歌。
胡蝶特别欣赏凡·高的一句话:那些背弃神的人,是可耻的。爱情也是一样,它有时候是一种奢华的东西,奢华得让人不敢考虑结尾。
和马小爵在一起的时候,她最喜欢听陈淑桦的那首《流光飞舞》,她喜欢那种淡淡的人间滋味。
半醉半醒之间在人笑眼千千
就让我像云中飘雪
用冰清轻轻吻人面带出一波一浪的缠绵
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像柳也似春风伴着你过春天
就让你埋首烟波里
放出心中一切狂热抱一身春雨绵绵
周末一大早,胡蝶要马小爵去广名寺抽姻缘签,马小爵不相信这个,他一直认为上苍是个诈骗犯,以前,只有在心情极度糟糕的时候才去光顾一下他们村头的一座土地庙,这个时候,土地爷爷和土地奶奶总是发出悲叹: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但他终究执拗不过胡蝶的甜言蜜语和好言相劝,以一百个Kiss的交换条件答应陪她去庙里求签,由于Kiss的地点主要是口腔和面部,马小爵就免了刷牙和洗脸的程序。
庙里的小和尚看有香客来了,赶快坐在了功德箱前好吸引目光,胡蝶心知肚明,把二十元钱的纸币投进了功德箱,从小和尚手上换来的是一张比黄脸婆还黄的“黄纸”,当着马小爵的面,胡蝶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如同打开一颗蕴藏已久的少女芳菲的心。
签曰:
重重叠叠上瑶台,
几度呼童扫不开,
刚被太阳收拾去,
却叫明月送将来。
解曰:
花影挡眼,知情勿约
才退颜色,又惜爱香
马小爵那天得了感冒。回来的路上,当一卷卫生纸被他那半透明的液体“搜刮”得一无所剩时,这张辛苦求来的“圣签”终于派上了用场……第九章茶杯空了
第九章 茶杯空了
先行者画室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运筹之后,气氛渐浓。临近期末考试,几门文化课需要花费时间去温习,原本打算暂时关闭歇息,明年开春重新举旗开张,不想大家已经对这个凌乱的场所有了依恋之情,于是他们依然地把这里当成自习室。
他们依然讨论着他们喜欢的话题,又是个热闹的夜晚,一群人从绘画聊到诗歌,从凡·高聊到荷马,从米隆谈到米开朗基罗,再溯源到古典主义和现代派绘画的创新与比较上。
那天晚上张大大微醉,他走进先行者画室站在那儿傻愣了半天。屋子里也没有人搭理他,他就那样愣愣地站着。
突然,他长叹了一声:“哎,女人真没意思。”
然后就迎着众目睽睽和哄堂大笑走向了写生台。
他醉醺醺地不小心把摆在写生台上的一只高脚酒杯碰碎了,“Sentimental是优秀画家最杰出的气质。哎,Sentimental啊,我怎么与Sentimental这么有缘呐?”张大大不知道又从哪儿学到一个英语单词,把它夹杂在发疯的句子中不断重复。
众人瞠目结舌,不出一言。
“疯子真是他妈的绝!”张大大接着狂叫一声。
“凡·高就是疯子,老子真他妈的爱上了那个傻光棍。”张大大很满足地看着众位听众,而大家也乐意惊诧于他的自我表演。
张大大随后拿起了一只破啤酒瓶当麦克风,紧握颈部鞠了深深的一躬,“谢谢!谢谢大家!”
“他妈的,不要理睬那些老顽固们,让他们在艺术的河流中成为浮萍吧!老子所热爱的凡·高,他就是朝代的天使,用生命在作画,他的画里灌注了温暖的色彩。尼采说,‘天才在挥霍生命。’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