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莫叹刚往床沿坐下,小九子已惊呼,道:
“大哥,你受伤了,流了这么多血——”
喘着气,阮莫叹道:
“别大惊小怪好不好?”
小九子道:
“我给大哥弄盆热水,大哥可要吃点什么?”
阮莫叹道:
“端盆热水来,先洗把洗把,吃的你就随便弄些吧!”
小九子往外走,阮莫叹立刻又把油灯吹熄,低声道:
“怕要在你这小屋子住上几天了,可别叫你们掌柜知道,便任何人也不能提!”
小九子点点头,笑道:
“放心吧,大哥,出麻烦,小九子一肩抗!”
固县城内一共有三家大药铺,分别开在三条大街上,一大早,阮莫叹塞了一绽银子给小九子道:
“趁着一早客栈生意淡,你赶快进城给我买些刀伤药,告诉药店里人,要上好的!”
小九子点头,笑道:
“状元街上同济堂我最熟悉,同济堂的药也最好!”
小九子刚要走,阮莫叹一把拉住他,道:
“换个模样,千万不能被认出来!”边自怀里摸出个假胡子往小九子唇上一贴,另外一张金钱狗皮膏药又贴在面颊上,阮莫叹道:
“走后门,别叫人认破!”
别提多么巧,就在小九子刚从后门抱着买的刀伤药进来,同济堂那面,协远镖局子里已有人分别找上三家药铺打听谁曾去买刀伤药——
协远镖局的人闻得是个老者来买过,便立刻往城外追去,从穿着上看,一路何止十几人,追的人直到十里外才垂头丧气的折回来!
阮莫叹在小九子的小屋子里住了七八天,吃饭睡觉,拉屎拉尿,他是一步也不走出房门,小九子是这家小客栈唯一的伙计,掌柜的是老夫妻俩,平日就没当小九子是伙计,就在这天夜里,小九子弄了壶酒,几盘卤菜,拉开小床前的小桌子,笑道:
“阮哥,你的伤好了,小九子知道是留不住你了,今晚小弟要同阮哥干几杯晕晕!”
一笑,阮莫叹道:
“小九子,你比甘小猴可精明干练多了,借你的酒,大哥敬你!”
小九子有些木讷的道:
“阮哥见外了!”边举起酒杯,道:
“干!”
重重放下酒杯,阮莫叹忿然道:
“我饶不了甘小猴!”
小心低声,小九子道:
“阮哥,甘小猴不像是出卖大哥的人,他对阮哥一向忠心,不会……”
阮莫叹道:
“那小子精明过度,鬼点子比谁都多,如果他不是心存二意,怕谁也拿他没辙,大哥也就不会上这个当!”
木讷的人总是不善言词,小九子道:
“甘小猴是比我机伶多多!”
第7页
七
一顿,伸手摸摸阮莫叹的伤处,小九子又道:
“阮哥这伤……”
伸左臂一阵松动,阮莫叹道:
“娘的老皮,花妙峰赐我这一刀,着实不轻,这笔帐我看她怎么偿还!”
小九子一笑,道;
“阮哥,论功夫你是一等一的人物,不过,对方人那么多,且又是高手,稍有不慎,便吃大亏,有道是:能狼难敌众犬,好汉架不住人多,往后……”
阮莫叹放下酒杯一笑,道:
“那天花妙峰若非藏在车里,凭他们?哼!”
小九子替阮莫叹斟着酒,边小声道:
“阮哥今夜要走,准备先回沙河?”
“去县衙门!”
一惊,小九子道:
“去县衙门干什么?”
阮莫叹冷笑笑,道:
“这几日我是琢磨再三,天底下能摆出这种歹毒点子的大概也只有衙门那个快退职回乡的老师爷包松,他们没做了我,包松就不敢轻言西去,八成他还在衙门里!”
小九子道:
“今夜你就去?”
阮莫叹道:
“固县衙门森严,我得先踩踩路!”
小九子木然的道:
“阮哥可是要取包爷性命?”
阮莫叹道:
“那得临场决定,这时候便我也说不准!”
远处传来击梆声,阮莫叹夹起一些酱肉塞在嘴巴里,站起来,笑道:
“不定我还回来!”
小九子点点头,道:
“我欢迎!”
走到门边,阮莫叹回头笑道:
“传你的几手功夫全练会了?”
笑笑,小九子道:
“就差火候了!”
轻轻拍着小九子肩头,阮莫叹道:
“练功夫,那得下苦功,过些时我再教你两手!”边一声叹,又道:
“我教甘小猴的比教你的多多了,可是甘小猴反倒摆我一道,娘的,找过姓包的便该找他了!”
讪讪的,小九子道:
“阮哥,一定把事情弄清楚才下手,小弟怀疑甘小猴他……”
一笑,阮哥叹道:
“我会给他分辩的机会,没得倒冤枉他?”
闪身走出小屋,小九子道:
“我送阮哥!”
伸手一拦,阮莫叹道:
“睡吧,兄弟,三更天外面静得出奇,别惊动对面住的掌柜!”
顺手带上房门,小九子似要再说什么,开门伸头,已不见阮莫叹人影,不由暗自点头赞道:
“阮哥真好本事!”
一条人影,比鬼影子还快捷,半眨眼之间便消失在城墙下,那个影子宛似一抹流云,流云顺着五丈高的灰砖墙上升,刹时消失在城垛子后面!
是的,“索命判”阮莫叹已到了固县城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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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第二章黑心票寡妇喜落泪
三伏天的夜,无风,一天的墨云,无雨;酷闷的炙热,随着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热风卷扬翻腾,不仅是扑袭得人门只冒汗水,也似是把人们的心都热出火了。
固县的县衙耸立在县城西门边,四周灰黑色的石砌围墙透着那种特异的阴酷与无情,叫人多望一眼都觉得肚皮里闷得要冒火发疯!
夜已深,但县衙附近几个值班仁兄在闲磕牙,对于屋脊一角的人影谁也没有看到!
现在,阮莫叹已经到了县衙正堂屋檐,他贴身不即移动,宛似躺着一般只把一双炯炯眼神向前面望——
正堂前面是个空场子,正堂台阶右面放了一排刑具,左面灰墙高窗,窄门是铁栅,阮莫叹已知道那是县衙监狱所在!
正堂后面,大片内宅,一时间不知道姓包的住在什么地方!
阮莫叹轻身提踪,两个空翻便登上左面牢房顶,伸手去掀屋瓦,发觉屋瓦全是用石灰黏贴在藤席上。
四下稍做打量,阮莫叹溜下房脊闪身到牢房另一面,双脚并钩,一记倒挂帘,正好面向着距离屋帘四尺的铁栅小窗,阮莫叹双手攀住铁栅,凑近小窗往里面望,牢房墙上挂了一盏油灯,附近地上正躺了个瘦小人物!
那绝非是个小孩子,阮莫叹心中如是想!
也就在这时候,睡在草堆上的瘦子翻了个身,变成个四仰八叉样!
阮莫叹双目一紧,几乎惊叫出声!
“甘小猴!好小子,谁把甘小猴弄进牢房来?”
心中如是想,阮莫叹低声叫道,
“小猴!小猴!”
灰暗的牢房里,干草堆上的仁兄一弹而起,边仰头四下望着……
阮莫叹遂又低声道:
“甘小猴,王八蛋你怎会被人弄进牢里来了?”
抬头!那个一尺大的小窗子外面倒挂着一个人头,甘小猴踮起脚跟还差那么一丈高,小窗上的铁栅儿臂粗,犯人休想从那地方逃走,但一丈高的距离可难不倒他,就在他回头见牢卒坐在牢房外乘凉,甘小猴猛的跃身而起,双手已抓住小窗上的铁栅,贴近小窗仔细看,甘小猴几乎哭出来,道:
“大哥!你可出现了,真是上天有眼,菩萨帮忙,可把你这老祖宗召来了,快!快救我出去呀!老祖宗!”
沉声冷叱,阮莫叹道:
“甘小猴,皇天是有眼,凭般巧的把我引来这里,操你老舅,我琢磨你这猴儿精是躲在大牢避难吧!”
一怔,甘小猴忙哭穷的道:
“老祖宗,你在嚼什么舌根?你说什么?”
阮莫叹哼道:
“你心里一定明白,甘小猴,你做的好事!”
甘小猴愣愣的道:
“别管怎么的,你总得先把我弄出这阴森森的鬼地方吧,就这么几天已经憋的我快发疯了!”
阮莫叹道:
“我是要把你请出大牢,因为我要敲碎你一身贱骨头,王八蛋,你等着!”
甘小猴忙低声道:
“喂,大哥,你可得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要敲碎我一身骨头?”
阮莫叹沉声道:
“你送的好消息,没得把我的老命玩掉!”
甘小猴急又问:
“怎么啦?”
阮莫叹道:
“怎一么一啦呀!协远镖局设的圈套,布了个陷阱要我去跳,若非我见机的早,只怕……”
甘小猴大惊,道:
“我的老妈呀,还以为你已得手,有了银子忘了我这跑腿的,一去就快十来天,原来……”
阮莫叹道:
“难道不是你这猴崽子同镖局子串通好整我?”
“哦呸!”甘小猴狠狠的道:
“我的老祖宗,几年的交情小猴知道高攀你了,凭良心说话,小猴没有你那份能耐,至少这几年跟大哥学了一件事,那便是骨头硬!”甘小猴几乎挤出眼泪,噎口大气又低声道:
“那天你前头骑马走,没多久我便被协远镖局的两个镖师拿刀制住,我认识那两人,一个叫洪大发,另一个叫白青,就是他二人把我押到县衙来的!”
阮莫叹道:
“什么罪名?”
甘小猴无可奈何的道:
“他娘的,罪名说大,可以杀头,说小嘛,不定明儿一早就放人!”
阮莫叹沉声道:
“到底什么罪名?”
甘小猴道:
“通匪!”
阮莫叹冷冷道:
“猴崽子,你这些话没掺假,也没灌水?”
甘小猴道:
“半字有假,婊子养的!”
阮莫叹神情一松,道:
“小猴,我的好兄弟,敢情你并未令我失望,反倒是苦了你了!”
阮莫叹的话令甘小猴喉头一紧,“咯”的咽了一口痰,道:
“人家不谅解小猴,难道你‘索命判’还会不清楚?我这做相,从头梢到脚底板,你哪一点不比我自己还清楚?大哥,我们是好兄弟,老搭档,我忠于你,死不回头的追随着你,甘愿死也绝不背你而去的,大哥……”
阮莫叹点着头,伸进手拍拍甘小猴的头,道:
“好兄弟,忍着些,不出三天,我便叫你风光的大摇大摆走出固县衙门!”
猛点着头,甘小猴道:
“小猴信得过大哥,我便再住上十天八天也高兴!”
于是,屋檐下的阮莫叹抖身上到屋脊,他稍做打量,便往衙门后面扑过去!
甘小猴正要落下地,栅门外,牢卒已狂喝道:
“喂,你想干什么?打算越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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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弹落地上,甘小猴拍打着身上灰尘,道:
“哪个王八蛋想越狱!”
狱卒把蒲扇住桌上一放,边沉声道:
“你小子是个鬼灵精,我得把你拴起来!”
甘小猴指着小方窗急急道:
“老兄,那上面连头野猫也休想过,怎能越狱?”
狱卒怒道,
“你为何爬上去?”
甘小猴道:
“天热难熬,你们可以在门外凉快,难道我不可以在那个通口透透气?娘的,这会碍你什么了?”
狱卒一笑,道:
“说得也是,今晚是热了些,娘的,怕真的会闷死不少人呢!”
大清早从协远镖局那个方向,一辆套篷骡车“古哩隆咚”的驶到西城门附近的县衙门口,从车上跳下个瘦子,一副笑容可掬模样走近两个衙役跟前,施礼道:
“二位辛苦了!”
有个凹嘴衙役沉声道:
“干什么的?”
瘦子笑笑,道:
“小子是来请包师爷到我们镖局走一趟,巴总镖头命小的来接的,烦请……”
嘴巴一瘪,衙役笑道:
“大清早天凉爽,包师爷正好睡的时候,改时辰来吧!”
瘦子忙摇手道:
“不,不,事关包师爷的命呀!”
两个衙役互望一眼,另一人沉声道:
“这话谁说的?”
瘦子道:
“我们总镖头说的。”
凹嘴的衙役稍做思忖,道:
“好吧,你等着,我进去替你回一声!”
瘦子忙哈腰道:
“谢谢,谢谢!”
守在衙门口的瘦子似乎十分心焦,不时的搓搓手伸头往衙门里面看看,便在这时候,只见那凹嘴衙役陪着个红面灰髯老者匆匆走出来——
从外表看,老者穿件浅色府绸长衫,微胖,身材高大,除了左嘴角稍歪,五官还算端正!
走到衙门口,老者仔细看了瘦子一眼,道:
“协远镖局的?”
瘦子点点头,笑道:
“是是!”
老者望望马车,道:
“相隔几条街,何用派马车?”
瘦子忙低声道:
“是总镖头为爷的安全着想,才派小子赶车来接的!”
老者再细看那马车,才点点头道:
“好吧,我跟你去一趟!”
马车旁边,瘦子伸双手扶着老者登上骡车,匆匆把车帘放下,瘦汉子一上车,拉着缰绳“哈”的一声,那马车便往前冲去……
离开西城门附近,马车却出了南门,车上坐的师爷包松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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