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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安瑶快步走近人群,踮起脚,见几个中年模样的汉子一脸威严,正摆出长辈的架势,凶恶的低头盯着人群中央。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一脸愤怒的吼道:“给我立刻滚回家里去!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长子继承家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岂能容你胡搅蛮缠!”
这话一出,何安瑶的大脑已经开始迅速转动起来,她认为这人是在呵斥沐然,可周围人太多,她看不见中间的状况。
“放手!”人群中央突然传来一声破音的嘶吼,夹杂着倔强的愤怒,又饱含绝望的悲伤。
那嗓音熟悉又陌生,何安瑶几乎不敢相信,那是平日里说话慢声细语的沐然发出的吼声。
她愣了一秒,立即不顾礼节的推开人群,削尖脑袋钻进中央,低头一看,就见几个男人蹲在地上,拽着尸体的胳膊,正跟对面跪在地上的沐然对峙。
那地上的尸体比想象中年轻,面容看着像三十出头的清秀男人,衣着款式料子也像个讲究的富贵人家,此时已经被拉扯得衣衫不整。
拉扯着尸体胳膊的两个男人始终站不起身,因为一只灵活的白色小仓鼠,正不断游窜在尸体肩膀和脑袋上,逮着他们的手背就狠狠咬一口,咬的两人一惊一乍的痛嚎,始终抓不稳尸体。
另一头,满眼通红的沐然瘫坐在地上,神色却像个发狂的野猫,她白净的脸庞占满了灰土,鼻梁上还有些擦伤,显然刚刚已经跟这群人动过手。
沐然死死拽着尸体的脚踝,浑身不住的打颤,体力已经透支到极限。
她的三头治疗兽人都被一旁的几个男人死死禁锢着双肩,只剩下那只体型难以捕捉的白仓鼠,还在与那群人周旋。
何安瑶见状立刻拔出法杖,朝扯尸体胳膊的两个男人走过去,口中发起攻击咒式。
还没等咒语出口,一道术式屏障就将她猛地推开,一个男人的嗓音冲她吼道:“你是谁?想干什么!滚远点!别掺和我们家事!”
何安瑶退开数步才站稳,抬起头,就对视上对面气势汹汹的男人,这人长相与沐然还颇有几分相似,身形更是与地上这具男尸相差无几,不用猜,应该就是渣男的“私生子”了。
“沐然的家事就是我的家事。”何安瑶握紧法杖,指向那男人,冷冷开口:“尸体放下,立刻离开,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哪来的疯婆娘!”斜对面另一个男人一勒眼,口中不断咒骂,朝着何安瑶撸起袖子走过来,猛然扬起粗黑的拳头。
“西娅。”何安瑶毫不惊慌,扭头直直盯住那男人,在那只拳头朝她鼻梁挥来的瞬间,眼前的空气陡然波动,一股强大的声波席卷而来!
紧接着,一阵可怕的骨骼断裂声,伴随着那男人的哭嚎,他抱着自己变形扭曲的手,痛得跪倒在地。
“你是什么人!”对面那私生子露出惊恐神色,随即一挥手,站在他身后的几头兽人立刻走上前来。
“小咪。”何安瑶看了那几头低级兽人一眼,冷冷发出命令:“不用留活口,玩得开心。”
“喵!”一声兴奋异常的猫叫,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恐惧,周围很快陷入一片昏暗的幻境之中。
战圈很快被小咪掌控,何安瑶几步走到沐然身旁蹲下来,温柔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没事了。”又扭头招呼毛毛,让它背上尸体,准备起身送回沐然家。
不等几人站起身,迎面一阵狂风卷着细沙陡然旋起,仿佛冲破了黑暗,竟将小咪的幻境完全解除。
一阵沙尘在身旁卷过,何安瑶一扭头,就发现毛毛背上的尸体已然不见踪影。
“谁!”何安瑶惊诧看向周围,不远处,一个枯瘦的身影缓缓走入战圈,悠然的对她施礼道:“何祭司。”
何安瑶细细辨认,才想起此人是掌管都城正门守卫的首领,他显然不是沐然的亲戚,为什么要干预这件事?
不等她问出口,那首领就先发制人的开口:“这是我朋友的家事,您一个外人想掺和进来,恐怕不妥吧?”
何安瑶站起身,冷冷道:“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
那首领仰头笑了几声,神色鄙夷的回答:“你是沐然的朋友,而我是她父亲的朋友,这家族名分的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介女流过问?你当他沐家没有男丁了吗?”
何安瑶嗤笑一声,冷冷回答:“大人不会忘了白巫一夫一妻制的明文律法吧?据我了解,沐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沐然,你说的这什么男丁,是哪儿找来的阿猫阿狗?他也有资格谈名分?你们该不会是同伙,打沐家财产的主意,想骗回去分赃吧?这跟明抢还有什么区别?”
那首领闻言神色一沉,脸上掩不住愤怒的抽搐,继而嗓音低哑的警告:“有没有名分不是你说了算,我这位老友生前就嘱托过我这件事情,沐湛才是沐家的长子,是正统继承人。”
何安瑶闻言嘲讽似的大笑起来:“生前嘱咐过你?证据呢?人家活的好好的,有老婆有孩子,还有情妇伺候着,有什么理由突然跟你一个外人谈遗嘱?你这面子也忒大了!”
那男人闻言脸都气白了,眼中杀气毕露,随即侧头对身旁几头兽人使了眼色,一股强大的战斗力顿时将何安瑶几人包围起来。
看来这家伙是不准备讲理了,何安瑶召回西娅小咪,低声问到:“打的过吗?”
“这还用问?”希特猫嗓音戏谑,一双蓝瞳迅速变得赤红。
何安瑶向来对这家伙不太放心,转而又问西娅。
西娅闭上眼,仔细感受了对方的战斗力,继而沉声开口:“可以,但时间可能会很长,我们治疗兽人多,后勤跟得上,胜率比他们大得多。”
何安瑶点点头,身旁突然传来沐然嘶哑的嗓音:“瑶瑶,你不要……”
“别说了,好好休息一下。”何安瑶知道她想劝自己不要冒险,可事已至此,她根本不可能退出这场纠纷,只能充满信心的拍了拍她肩膀。
“小心!”
不等何安瑶回神,西娅陡然将她扑倒在地,头顶一阵劲风,一片冰刀瞬间切断了西娅扬起的几根发丝。
两人堪堪躲过偷袭,何安瑶不及回神,一道蓝光就又直直朝她射过来,西娅还没站稳,这次攻击显然躲不过去。
那首领竟然突然偷袭!
就在她试图翻转身体的瞬间,眼前一个青黑色身影陡然略过,空气中发出呛啷一声金铁相交的脆响,那蓝光在那青色身影表面擦出火星,随即烟消云散。
“什么人!”对面那首领惊慌捏紧法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有人能挡下这种速度的偷袭?
何安瑶睁大眼睛想要捕捉刚才那个身影,却只见敌方几头兽人一阵阵嘶嚎,一个接一个跌倒在地,最终只剩那首领呆呆站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他的法杖被夺走了?
何安瑶心中一惊,一股惊喜之情压抑不住,令她破口喊到:“小殿下?!”
闻声,那黑影终于一顿,禁止下来,疑惑的扭头看她。
何安瑶看清楚那人容貌,顿时像被一泼冷水从头灌下——那站在不远处拿着首领法杖的,竟是浑身青鳞的楚修!
楚修斜着眼睛朝她摆了摆尾巴以表安慰,又侧头看了看毛毛和西娅,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比威胁人时的“呼噜”显得高亢柔和很多。
“主人,它在让我们离开!”西娅急忙上前拉起何安瑶,转头喊毛胖去背回尸体,小咪也跟着扶起沐然准备撤离。
“你们!”失去法杖的首领刚要发作,抬头便对视上楚修的视线,顿时吓得瘫倒在地。
他如何都想不通,这头守护系龙雀,怎么会掺合这种与它毫无关系的事情。
事实上,这件事显然与楚修关系很大——龙渣在去黑巫临界之前就嘱咐自己父亲,要保护好妈妈和笨蛋白巫,尤其是笨蛋白巫,她有着极其“吸引灾难降临的体质”,体质却柔弱到会被“冻死”,简直是比奶皮还难以保存的物种。
此时,躲在远处观战的女王也是一头雾水,由于不方便出面干预沐然的家事,从刚一开始,她就拽着楚修的尾巴往那方向甩,示意它去抢尸体,可楚修始终一言不发的定定观察着对面的局势,直到何安瑶受到威胁,才不得不出手帮忙。
这让女王感到很挫败,她发现楚修并不如从前在山洞时好控制。
那时候,因为语言不通,楚修每次琢磨出她想要什么,都会欣喜若狂的满足她,而现在,它可以很轻易明白女王的心意,反而有了自己的主见和判断力,不再对自己的配偶盲从。
何安瑶一路慢吞吞的送沐然回家,因为楚修已经出面,那群人大概借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多做纠缠,可是,她依旧神色落寞。
她以为,这次也会像从前一样,是小殿下在危难中救下她,可结果却让她无比失望。
一旁的沐然始终处在怔愣中,想要开口问她为什么那头龙雀会帮忙,可看了何安瑶颓然的表情,她又把话憋回肚子里,她低下头,不一会儿,突然感觉周围光线变暗,顿时慌张的惊叫:“小心!瑶瑶!”
话音刚落,周围已经恢复如常,扭过头,西娅和小咪都摆出防御的姿态,看着周围,一脸错愕。
而何安瑶却是满脸的震惊,和窃喜!
因为,一片折好的枯树叶,此时已经被塞进她的手心里,孔雀男的传信技术又进步了。
回家后,何安瑶几乎激动得快要窒息,匆忙支开其他人,将自己关进房间,颤抖的打开手心被汗水沾湿的枯叶,那上面只写了短短几行字——
“我在黑巫城堡最高的天台上吃了晚餐,那里看见的月亮,是淡粉色的,你喜欢吗?
可惜陪我共进晚餐的是那个老狐狸,
如果换成是你,我或许还会更兴奋一些。”
何安瑶呆呆看着树叶,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龙渣千里迢迢送个信,就为了炫耀它家月亮的颜色吗?
有没有搞错!
何安瑶蹙眉又读了几遍,渐渐发现了端倪,这字里行间透出的自信与显摆,显然很符合龙渣的作风,可它究竟要表达什么呢?
何安瑶沉下心来又读了两遍,陡然一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哈哈傻笑起来!
果然,这家伙不会放弃任何一次炫耀和示爱的机会!这段话的含义,翻译过来就是——
可惜陪我共进晚餐的是那个老狐狸,(我已经找到了纬巫,一切尽在掌握中)
如果换成是你,我或许还会更兴奋一些。(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困难,比起纬巫,跟你共进晚餐才能令我更有成就感)
纬巫已经出现了,何安瑶捏着树叶按在胸口,距离龙渣回到她身旁的时间,已经不远了,这让她期待又惶恐。
☆、76。75。74。1。3
整个白巫都城都陷入绝望的沉寂之中。
这天,天气如往常一般炎热难耐,都城所有的长老祭司,都在息言的宅邸后院里站着,何安瑶也不例外。
沐然此时就坐在息言卧房内的床榻边,尽力为这位大限将至的三朝长老延续生命。
与此同时,女王也安静的站在一旁,神色落寞。
息言命不久矣。
大概是因为黑巫接连数日的围攻,让这个素来身体硬朗的老头素手无策,殚精竭虑,终于在昨天倒在了殿堂之下。
此时此刻,楚洛与纬巫也在护城河外,却并没有动手击破白巫的防御,原因不明。
楚修始终没有出面阻挡黑巫的袭击,双方僵持不下,已经四日之久。
何安瑶半个月内,越发频繁的收到楚洛的传信,内容却越发“不正经”。
楚洛从不提及具体的计划,这让她也无从得知黑巫此行的目的。
光看城堡外的情形,纬巫始终跟随在楚洛身后,二人似乎并没有冲突。
何安瑶在这燥热的空气中汗流浃背,一直等到下午,屋内的侍从传出消息——息言把自己的兽人全部与女王交接,沐然也已经放弃了救治。
这老家伙是真的要走了。
屋外的长老祭司们哭成一团,唯独何安瑶始终面无表情。
所有人都知道她与息言的过节,也没必要做作的假装悲痛,但事实上,她心里也并不好受。
不知为什么,她从十多年前,就一直盼望着息言嗝屁,可等到这一天真的到来,她的心情却很难已形容。
这老头将自己的兽人全部“充公”,并不是为了死前对女王表忠心,而是因为他没有子嗣。
没错,没老婆没孩子,传说中终身致力于“革命事业”的老光棍,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