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师父这凭空一落,且不说高度骇人听闻,就说这般的声势,也实是与常理有悖。
惜言能修到化形一级,年纪还比曲正秋等人年轻不少,对于武学必然是十分痴迷,这许多年里,尤其自己修为晋了化形一级后,便再没有得到过师傅的指点,今日眼见此等匪夷所思之处,终究忍不住开口来问。至于师父到得身前,那铺天盖地的威压,惜言还是能强忍了住。
飘渺天宫主人闻言,倒没有丝毫的不耐,点头道:“惜言可是觉得为师所为大悖常理?”
惜言当下点了点头。
飘渺天宫主人见状,竟然和颜笑道:“常理不过人定,人习以为常,便是常理。可天下万物,人不过只知一二,这常理自做不得准。须知天下万物皆有道,道法自然,自然有道,你能眼见耳闻的便是存在,便是自然,便是道,既不违道,就算有悖常理又如何?常人一跃,不过半丈,我门下习武有成,哪个跃不过四五丈远?这在常人眼中,可合常理?”
惜言见到师父的笑容,当下便是一怔,一时竟连师父说的话都没有在意,虽然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师父的笑容不少,对自己十分的慈爱,只不过随着自己的年纪渐长,这笑容便越来越少,往日里不论是谁,便是德皇也别想得到师父的一丝笑容,可今日竟能再见,惜言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个湿润起来。
不过心下触动的只是瞬间,因为师父言罢,正望向自己,惜言立时回味方才的话语,随即欣喜道;“多谢师父指点,却是惜言没有看破,既然师父都已然做到,便自在道理,既合道理,那徒儿再问常理,岂不是问道于盲?”
飘渺天宫主人点头笑道:“为师于峰顶之上,悟得些天道,这一跃,看似数十丈高,若是硬落,落势加在地上,再馈于肉身,此等大力之下,必然冲断手足。可你若能以肉身沟通天地,自天而落,还力于天,肉身不过天地桥梁,那便不会被力所伤,自也不惧山高了。”
惜言听的灵光一闪,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不过一时还未能把握清楚,但他知道,这收获就已是足够,以他如今的修为,师父虽然指点不多,但一开口,必然是至理大道,随口几字,便足够自己思索许久的了。所以惜言也不贪求,只将此言劳记,随后询问道:“师父出关,可需洗漱?还是饮食休息?”
说到这里,惜言稍是一顿,自两年前,自己师父身上的威势便越来越强,等闲门人弟子,甚至都进不得身前。当年嵩山之盟,飘渺天宫主人出场,众人都以为他那浩然威势是有意卖弄,实则飘渺天宫门下却知,往日里师父散出来的威势,并不比那天来的弱上多少。
就算往日的威压已令许多门下难以进身,但终究还有不少人能够忍受,可今日师父似是进境更高,便连自己站在其前,心下都萌生退意,更不说他人了,若如此下去,怕是岛上能伺候师父起居的,一只手便数的过来。
虽然自己愿意为师父做任何事,但终究时间有限,还需要时间练功修习,所以惜言稍一犹豫,便将这顾虑说了出来。
飘渺天宫主人闻言,先一点头,似是为弟子的孝心欣慰,可片刻之后,面色却似一黯。自己的师父向来心气十分之高,哪会在人前泄露心思?更不说是这般黯然的表情。惜言当下便是一惊,可还未等来问,就听飘渺天宫主人道:“惜言你怎在这里,太叔盛呢?我有些事要寻。”
说着,飘渺天宫主人似是有些愤怒道:“我于峰顶闭关,正紧要关头,他却忽然放声大笑,坏我好事,亏了他一向以道德自称!”
飘渺天宫主人的黯然之色一闪即逝,随即便呈愤怒状,惜言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的错了,此刻闻言,更是一惊,暗道:“德皇前辈碍了师父闭关?”
惜言倒没有担心,毕竟如今师父更胜往昔,显然德皇的笑声并没有影响什么,想来只是师父对次有些怒气罢了。一念及此,惜言忙道:“师父请熄雷霆之怒,德皇前辈如今已是不在。”
飘渺天宫主人一怔,奇道:“他出海去了中原?”
惜言想到自己师父自嵩山之盟后,便一直闭关,之后生的这些大事,可说一无所知,当下只得直言道:“德皇前辈他,已经驾鹤仙游了。”
“嗯?”
飘渺天宫主人先是一怔,随即竟是呆了住,直过了片刻,竟伸手捉住惜言,问道:“惜言,你的意思是说,太叔盛他死了?”
惜言少见自己师父如此失态,不过转念却也明白过来,虽说德皇六十余年之前挟了天命来到剑竹岛,随后便也一并将自己的师傅也拘束在此,可这世上只有三个通天级的高手,天命一直在那峰顶不算,德皇与师父相交六十载,心下早是惺惺相惜,若都在世,师父或可没有个好脸色,但若要不在了,师父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惜言一时竟有些不忍,毕竟师父已经是百岁老人了,痛失挚友,这份伤痛怕是常人难以想象。不过师傅追问的紧,惜言却也不敢隐瞒,当下便将嵩山之盟后生的一切,诸如德皇寿辰,武帝前来比武,虽然德皇胜了,可却于事后身死,终究寿诞成丧。
后就是嵩山决战,十大名门合争一场,十去七七,中原武林一时元气大伤,竟引的四十九院这千年前的仇家上门,就连,东南剿寇,惜言也是说了一遍。好在惜言,惜字如金,所以言简意赅,只不多时,便大概讲完。
而此刻的飘渺天宫主人已经松了开手,在那沉默不语。
惜言可从来没有见到师父如此模样,不由得惶恐起来,也便在这时,心底警兆忽现,下意识里脚下用力,朝后疾退!人朝后退,惜言的眼却始终没有离开自己师父的身上,便见师父的双目猛然一睁,“啪”地一声轻响,竟是头上的木簪碎裂开来,随后一头长再无拘束,怒向天指!
正文 身后一诺,人谨守、东言九鼎。四一四
身后一诺,人谨守、东言九鼎。四一四
面对师父的冲天之怒,惜言反是暗松了口气,倒不是他不关心师父的身体,毕竟再是愤怒也好过方才令人大觉不安的沉默,这人的病很可能闷出来,似眼前这般泄,恐怕反是好事。
自己这位师父一向是性情中人,虽然不喜言笑,可爱憎分明,却是从不加掩饰的,就似眼下这般,惜言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书中所谓的冲冠之怒!
就见飘渺天宫主人的长就好象被无形的手束成一束,之后直朝天指,随着他沉重的呼吸声,一阵一阵的轻动着,显示着头主人的愤怒,实已快到了极限。
“边夷贱类,欺人太甚!”飘渺天宫主人紧咬牙关,这一句话,全是自牙齿中间磨将出来。
冲天的怒气,带来的是冲天的威压,飘渺天宫主人本就是通天高手,如今闭关之后,威势更增,这一怒,区区几间草庐哪还抵的住?转眼间,便被吹的干干净净。
“不好!”
惜言看着草庐被那冲天威压一迫,好似被狂风卷起一般,正自感叹师父的武功盖世,可忽然间忆起一物,当下也顾不得在师父面前放肆,功力急转,随即一展身形,转瞬之间,追上一方木匣,紧握手里,又自转身牢牢的抓住一支剑,两样物事在手,惜言这才松了口气,落回地上。
“你手里捉住的,是什么东西?”
飘渺天宫主人本是气极,不过好歹没有丧失理智,又见自己的徒弟竟然飞身而起,在半空慑了一个方匣和一支剑来回来,当下便有些疑惑:“那匣子里放的是什么?我怎见它是从明鉴兄的草庐里飞出去的?”
德皇姓太叔名盛,自明鉴,往日里飘渺天宫主人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如今人死,他反是唤起德皇的字来。不过转眼一瞥那剑的来历,飘渺天宫主人登时明了.
顶着比方才还要惊人的威压,惜言再度靠到师父的近前,双手奉上木匣,沉声道:“这是德皇前辈的骨灰。”而另外一样物事,自然就不用自己详说了,那正是德皇随身的神剑,飘渺天宫主人方才认出的便是它。
手里捧着木匣,惜言还有些纳闷,以德皇的身份,自然有的是人为其制棺造墓,又怎会主动要求以火化了尸身?这般敷衍,实是不合他万人之上的身份。
不过片刻之后,惜言似乎有些明白了,就听飘渺天宫主人闻言,似是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喃喃道:“难怪他在我闭关之前,特意寻我托了身后之事,如今看来,怕是他早有预感。”
没有再多说什么,飘渺天宫主人已经伸手接过木匣,不过一尺见方,三寸来厚,小小的一个匣子,想当年威震天下的德皇,死后,也不过一捧灰烬,居于这一方之地。
“惜言,你做的好。”
飘渺天宫主人点了点头,虽然依旧愤怒,可神色间终究和缓了些:“明鉴兄曾于闭关之前,托付于我,便道他若是意外身死,便请我将他的骨灰带回师门去。方才若不是你省将起来,怕我便要酿下大错了。”
惜言被师父称赞,心下一喜,随即又是一怔:“德皇前辈的师门?这怎么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
世间高手,可说九成以上都是出自各家名门,再到化形一级,除非名门,根本便是难寻,不过这也并不奇怪,虽然根骨奇佳的人不少,但就如千里马一样,未遇伯乐之前,依旧默默无闻,难寻的不是千里马而是伯乐。所以若要修为到化形一级,单凭自己的资质是不行的,名师出高徒,没有名门现,没有名师指点,没有大量的丹药支持,化形级的修为,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可世事就这么奇怪,天下高手可说都出自名门大派,偏偏仅有的三大通天高手,就仅仅飘渺天宫主人身处名门之中,那天命和德皇却是无人知晓他们的来历。
不是出身名门,反能修成世间第一第二?这是许多人一生都想不通透的谜,不过眼下,惜言却是知道,自己有机会知晓德皇的师承,这可真是意外。
飘渺天宫主人看了眼自己的徒弟,也知他好奇,当下便道出两个字来。
“武当!”
惜言登时便是一怔,要说武当派里能出一位通天高手,虽然稀罕,可也不是绝无可能,武当也是名门中的名门,比之少林并不落在下风,这千百年里,通天高手也是出过数人,只不过令惜言奇怪的是,既然出了德皇这般人物的武当,又怎会甘心附于少林之后?
“或是明鉴兄与师门有些纠葛,或是明鉴兄为了那秩序之道,不愿偏帮,总之,为师也不知晓。”说到这里,飘渺天宫主人一瞥自己的徒弟,虽然惜言的脸上写满文字,但他还是明白了自己徒弟的困惑,摇头道:“为师与明鉴兄只是神交,平日里却从不过问对方经历。”
对于德皇的出身,飘渺天宫主人确实没有真的想去探究,到了他这等的武功修为,世上已无什么人或事可以令他当真挂心费神的,就算德皇出自武当,那又如何?
怔了片刻,惜言明白了师父的话中之意,也就在这片刻,飘渺天宫主人不再讨论德皇的出身,而是有些苦恼道:“我本有心去寻那胡人,一剑杀了解气!不过明鉴兄临终之嘱,却是不可耽搁,我已亲口许下诺言,要亲自送他回师门安葬。”
惜言闻听至此,心下敬佩自己师父之余,不由得奇道:“师父大可杀了那胡人再行安葬德皇前辈,亦可先安葬了德皇前辈,再去杀那胡人。”
飘渺天宫主人闻言,稍一沉吟,摇头道:“前几年间,为师平日里便威压尽展,想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惜言本在奇怪自己的师父怎么不能两这兼顾,可谁知说到半路,师父忽然转了话题?不过身为徒弟,自然不能少了礼数,惜言当下恭道:“伺候师父,本就是我等份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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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身后一诺,人谨守、东言九鼎。四一五
身后一诺,人谨守、东言九鼎。四一五
惜言恭道这乃他们的本分,飘渺天宫主人听了,笑道:“却也不需如此小心,为师知道你们辛苦,想我威压日盛,待到嵩山之盟前,最差都是一民来为**持,武功再弱些的,近了我的身前,怕是呼吸都难。”
飘渺天宫主人所言的“一民”,自然是指代惜言参加嵩山决战的黄一民,他可是魂级高说,可见那时飘渺天宫主人的威压已到了如何的地步。其实飘渺天宫主人以前虽然口里不说,可这几年中,弟子们如何服侍自己,他的心下有数的紧。
想到即便承认,也不是什么坏事,再说,这也瞒不过师傅,惜言也只有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