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清酌疑道。曲蘖并不回答她,只是握着她的手慢慢靠近,还未碰触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气,清酌想起那人原本已经拿到了这东西,被她踢了一下就跌落,想来是太烫还未做好准备的缘故。但他第二次便能牢牢拿在手里,这份决心想想便觉得有些怖人。清酌不由朝那人看了一眼——好在,他已成了死人。
“热量比刚才的低一点了。”曲蘖见清酌已然明白过来,便松开了她的手,“没有看到完整的过程,不好说这两个东西是怎么扣起来的。”
“……我很难得说神奇这个词,不过现在没别的词可用了。”清酌看着那朵“莲花”道。
“八卦镜和九瓣莲,也亏那个手艺人想得出来……”
九瓣莲。青色的九瓣莲。不是青莲的紫,而是铜锈的青。不是十分逼真,有着机械打磨的棱角,但那确确实实是一朵莲花的形状。
“做出这种东西的人,已经是宗师级了吧……”
“这可不一定。”
“哦?”清酌不以为然,转头看向曲蘖,见她眯着眼一手摸着下巴,似在回忆道,“大陆的历史就是一篇很长很长的争斗史。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因为地理因素分成了大概四块区域,早几百上千年么,除了《易经》真的满天下了以外,别的联系不是太深,连《易经》本身的解读也是千奇百怪什么样都有。但就飞廉的历史而言。七百多年前,飞廉有一个统一的国家。飞廉的历史大多也是在那之后才渐渐找得到记载的。这是记载中能找到的第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也是主流的飞廉史的开端,虽然这个开端也就那么几句话。在这个王朝之前,则是一笔带过的一个比较散乱的状态。事实上很多证据表明,在这散乱之前,还有一个未被历史记载的统一的王朝。这个王朝所创造的文明也有许多历史遗留,包括现在一些比较古老的部族保留的图腾,一些匪夷所思的奇技淫巧。”
“很多证据表明?”清酌歪了歪脑袋,“虽然我也有所耳闻,不过还没有任何一本书有这方面的考据吧?”
“这是当然的。人多交通好的地方,这类古旧的东西都消失得差不多了。尤其是飞廉这样的地方。偏远些的么,随随便便去的话,容易出些三长两短,写书又实在是个费脑筋的事情,自然很少人做就是了。不过不过很多无法解释的东西都是在飞廉不是么?诚然八卦是在东昆的地域兴起的,在东昆那块地方千年前可以有《易经》这样的东西,飞廉又凭什么做不出九瓣莲?”
“话是这么说……”清酌仔细看了看那朵九瓣莲,青色的花瓣被打磨得很平滑,看得出制作者是投入了极大的精力的,材料完全是未知的种类,这也许真的是未被记载的历史遗留?
“你可听说过《天下异宝录》?”
“听过。”清酌点头,“最先在曲陌刊行,后来渐渐整个大陆都有卖了。不过我听惊蛰说这书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市面上的,另一个则是在撰写这本书的梁氏族人手上,只有执笔人才有唯一的一份原稿。”
“不错。一些事实是没办法公布的。虽说这本书在整个大陆已经被当做轶闻录一样的东西看待。那里面的东西很多都是跟这九瓣莲相似的,你想,要是这九瓣莲被人知道是真的,那得闹出多大的乱子?”
清酌闭眼:“无法想象。”
“所以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发行?两个版本当然是在情理之中。若是惊蛰说了的话,应当是可信的,年里的人我见得少,惊蛰是其中一个。既然碰面了,就跟他去喝了点小酒,提到年有时候会接到奇奇怪怪的任务的时候,他也对我说过这么个事情,他曾因任务的缘故去过梁家,有幸顺路翻看了其中一卷,果然大不相同,而且那个版本大多有历代执笔人的注脚。”
清酌忍不住想笑:“所谓顺路,想也是没经过主人同意的吧。”
“要经过了同意,这么难得的机会,不把那上下几十卷全翻个遍怎么可以,哪可能才一卷?”曲蘖也笑。
“不过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好东西,那个王朝怎么没有延续下来?想来这些东西大概并不被当时人看重吧。”清酌低头看着那朵莲花,“毕竟每朝每代人的追求都不一样,这种东西不一定符合当时的想法……失传了可真是有些可惜……”
“确实可惜。不过可惜归可惜。这东西要怎么开门?门又在哪里?”曲蘖拧着眉,“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这东西要是被那个号称天下第一机关世家的丁家的人看到了,也许能看出个一二三四,可惜我二人皆非此道中人,若不是看到了方才的变化……”清酌伸手将只余微热的莲拿在手里:“我怎么看也怎么只会觉得这就是朵做旧了的莲花……”
说话间曲蘖已经站了起来,她的声音从清酌的上方传来,语调在清酌听来有些怪怪的:“其实我早就觉得了,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奇怪。然后刚才我就在想了,你怎么都不害怕了?”
清酌站起来,环顾左右。
她感觉血液的温度骤然降了好几个层次。她忍不住就往曲蘖的身边靠了靠。
灰影什么时候散开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注意力集中在实体的敌人身上,自然就忽略掉了这些看不是很清楚的影子。
不过现在她们有大把的时间来看这些影子了。
什么时候散开的,并不清楚,但能知道大概。
——因为她们已然明白了灰影散开的缘故。
——地上散乱着许多具“尸体”,从体型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灰影们围着这些尸体站了一个圈,似乎在互相交谈着什么。
清酌觉得血液已经到了几乎凝结的程度。
——与那只酒杯相似。她想到原因了。
——如果说真的是两个世界,那么影响应当是单方面的。
——这些尸体是在几人的打斗中被误伤致死的。
——在人潮里忽然出现了刀伤致死者,但凶手却完全没有看到,伤口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一定发生过一次不小的骚动,而后出现了更多因为骚动乱走而被砍到的人。事故的范围被大致确定后。人们散开,然后围了过来。
这是清酌第一次杀平民,曲蘖也是。不过这层罪恶感还来不及产生就被恐惧所掩盖。
因为不清楚为什么被伤的缘故,灰影们的距离站得比较远,但大致站成一个圈,而这个圈子里除了那些“尸体”只有她们二人,这种被数人围住的感觉让人很是压抑。尤其是这些人都朝向自己。
清酌分不清是心理作用产生的幻觉还是别的什么,一些异样的变化在发生着,她觉得腿肚子有些抽筋。
“阿,阿蘖……”
“我在……”曲蘖的声音低低的,她心里也有些悬,但这时候乱掉阵脚的人一个就够了。
“你,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清酌咽了口唾沫,“他们比刚才清晰一点了?”
“是你看得太久了吧……”曲蘖伸手握住她捉住自己手臂的手。
“可我觉得……他们在看我们……”清酌忍不住加大了捉在曲蘖手臂上的力道。
——同样的,她觉得曲蘖握住她手的力气,也很大。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了一下清酌要不叫曲蘖小曲算了,反正曲做姓发的是阴平声。不过又想到读名字的时候有时为了顺些也会读成上声,曲蘖这个名字读阴平反正我是不太习惯(已经被原词洗脑)仔细想过,小蘖的话,外表年龄上有点奇怪,还是阿蘖吧,顺带统一一下(捂脸,名字神马的果然好纠结
☆、十四、子时
事情有点棘手。或者说,已经不是有点的程度。
清酌在一瞬间确实是有这样的念头的。
——比如干脆就杀出去算了。
她的确没有斩杀过平民,在加入年之前,即使有杀过人,也都是些护送的武师。按照她的逻辑,要是没有几个劫道的要武师作甚,所以死也算死在自己的岗位上,这论调对于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当她这么想的时候,挥刀就不再有犹豫了——不过即使是那时候,常常也不是直接杀死的——通常是避过一些要害,但那时清酌功夫还不怎么到家,急起来一刀毙命的后来流血过多而死的也不在少数。再往后渐渐麻木了,干脆就斩几个剩下的识相的也会自己走,不识相那就全砍了。
说到底。一切的行动前提都是自己的性命安全是否有保障。
想那许多的理由,只是为了让出刀变得更顺利,然后,自己也更为安全。其余的问题,一概押后再议。
她的确很害怕。但这害怕所导致的后果即使她预料不到也觉察到绝不会是什么好事。那么此刻即使害怕也决不能犹豫。
——高风险高回报。这话没错,但每个冒险的人,首先想到的也是怎么活而不会是怎么死。
——既然已经是眼下这么个情况,那么大开杀戒又如何。何况这些并不是人。
微敛了眸,清酌捏紧了云鹊。
——这些怎么会是人?
——但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些影子的确是越来越清晰了。她不知道他们是否能看到她们,她只知道越早动手越好。
横了横心,正待有所动作,曲蘖却突然紧了紧她的手。
曲蘖已经觉察到清酌的动作。
她明白她想做什么。因为这个念头她也动过。
可以的话,她自然是想避免与这群人冲突。不仅仅是自己这方理亏在先,对方看起来又是一般平民的缘故。对于眼前这完全无法掌控的局面,她本能的不想与他们扯上关系。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比起清酌,曲蘖要镇定得多。在清酌只想着怎么冲出去的时候,她还能思考别的事情。诚然,这跟性格有着很大的关系,清酌不见得在这点上差曲蘖很多,但这个情境下,恐惧占了上风,她的思索方向自然也是无限往如何离开靠,但曲蘖不一样。
她并不如清酌这么害怕这类的东西,此外,她也曾只身一人完成过许多潜入任务。尤其是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有那么些乱了方寸的人,这一层的责任感加在身上,头脑甚至比平时更加清醒——
她们之前讨论过这些影子的事情。结合来看,现在其实可以提出另一个假设。
——城中的人其实并不完全知情。大部分人或许并不知晓有这么回事。
关键是在八卦镜。或者说,九瓣莲。她们之所以会频繁的遇到这些东西。可以有这么几个判断。第一,这些东西只会出现在相柳城。第二,出现的关键除了时辰和地点,另外一个就是九瓣莲。
那么现在的状况可以有这么一个解释。本来,她们只看得到一部分的,这一部分可能还固定了地点和时间。但现在,因为九瓣莲成为了完整的一个,所以,那个世界越来越清晰了。
如果这么假设,地点固定和时间固定就成为不确定,但九瓣莲的影响可以确定下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异变也得到了解释。
——但为什么两次出现的动作完全一致,以及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仍然无法解释。
——而最最重要的是。因为九瓣莲而发生的这种变化。会不会也说明了,她们此行的目的,她们所要到达的密室,就在这个“世界”里?那么眼下若然脱离,会不会就错过了机会?毕竟这把“钥匙”看上去完全分不开,但它必然曾经合上又分开过——因为一把钥匙与它的锁,总是要先试验一下的。
——若然放任清酌将这里的人杀了,那么接下来会导致的结果又是什么?
是以在清酌横下心的下一刻,她紧了紧她的手。
在那之前,可以先试试暂时避开他们的视线。现在他们似乎还看不到她们——曲蘖是这么想的——避开之后即使完全到了那个“世界”里,或者那个“世界”干脆是与现在的“世界”并存的,总之到那时行事都会比较方便,没准还能打听下关于密室的事——
不过。默契这种东西,尤其是在这种紧张的时刻的默契,往往都是很难培养的。
清酌会意错了她的意思。
微微偏过头对曲蘖点了点头,在曲蘖愣了一下,心中暗叫不好的时候,清酌已经弹身而出,刀风及处,便见了一大蓬半透明的血,在这月光下不断起舞。
——对于任何一个修习过武艺的人来说,杀一个站着不动的不会反抗也没有任何护甲的人,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就像切菜一样简单。
——没错。切菜。
——曲蘖就是这么觉得的。清酌现在就像在切菜一样的切着人。
清酌的身材已经不能说是娇小,而是整个人都只像十四五岁。但她现在却像切菜一样的在斩杀“平民”。曲蘖缩紧了眸子,她知道年的每个人都有过去,她自己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