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酌一下子恼了,用力推了她一下,也没管这人没坐稳竟不慎给推了下去:“你才偷!这话太伤我自尊了!”曲蘖起身拍了拍尘土,也不生气,只报复性地又坐了回去,“敢情是抢的?灭口了没?”
“不是抢的。”
“不偷不抢,难不成还主动给你。”
“刷——地一下。就到手了。”清酌摊手。
“……”
“是真的。”清酌睁大眼睛,“刷地一下,时间突然就不走了,然后我走到你哥面前,从他身上搜到了这玩意。”
“原来如此……”曲蘖点头,两手一伸捏住她脸蛋往两边一扯,“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没好气的把曲蘖的手打开,从她脸上的表情就可以判断其实她早信了五六成,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相柳城的当事人,接受这事还是比常人要容易些的:“要说几次没开玩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时间就是莫名其妙就不走了。我怀疑就跟这盒子有关系。而且姜策又出现在梼杌城,这也太巧了。之间跟雷展见面的男子,就是雷家现任当家的,这么多人都来了,梼杌,到底有个什么?”
“谁知道。”曲蘖耸耸肩往后靠在床沿。
长长叹了一口气,清酌低声抱怨,“你不说来梼杌,我也不会来。相柳也是,本来什么事都没有的……”
曲蘖不说话了。
这沉默让清酌有些紧张。
愚者千虑,智者千虑,总有疏忽的地方,总有忽然聪明起来的时候。有时候突然之间灵光一闪,就发现了平时没发现的东西。
曲蘖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她自问不算聪明人,不过怎么的也不会是个傻子。隐隐间想是有一条线,想到了关键点,就全串起来了。
当时她是想看花灯,于是去查了一下哪里的花灯最好看。于是,查到了梼杌城。接着她邀请了清酌,之后雷展来寻她,问她去哪玩,她便把去梼杌的打算告诉了雷展。之后,石松和惊蛰也加入了——这一点,已经确定是闰的安排——之后,在梼杌遇见了墨钧——还有曲蘖的兄长,以及,雷炎。
曲蘖习惯在去到一座城之前先查这座城的资料,不错,梼杌是丁府所在,是否与丁府有牵扯?这是一种很容易便想到的惯性思维,当人群中有一个人突然被杀,那么首先被怀疑的,必然是过去有着不良记录的一些人。但事实上,这不全是真相。那么排除掉丁府的影响,又是什么让这些人都到了梼杌城?
“目的。”曲蘖缓缓道,“一个流民是没有目的的,所以他可能到任何一座城。但这些人不一样,他们有目的。仅仅只是看花灯?看花灯的,大概也只有我们。”
清酌闭眼想了想:“那么,是这样。我跟你的目的,是来梼杌看花灯。而石松与惊蛰,则是来看住我们。那么其他人呢?”
“雷展在听我说看花灯后,说她也想看,就跟来了。雷炎或许是跟着她来的。”
“那么墨钧就是跟着雷炎来的了。”清酌想到那日见到墨钧,他正在监视雷炎,“最后,姜策又是跟着谁?”
“我想。是跟着你。”
清酌沉默了一下,掏出了那把古董匕首,“姜策身上有个玉环,纹路跟这个一模一样。这事,姜家人必然有参与。他们想要云鹊,意图很明显了。仔细想来,三七可是一味中药,倒跟姜家合衬得很。你大约也见过这纹饰吧,我记得你说过,有点眼熟。”
曲蘖眯着眼睛接过来又看了看:“想不起来了。也就是说,姜家雇了年去找盒子,但半路又派人灭口了?为什么?”
“关于这件事,你可以详细咨询一下你爹……”
“跟姜家我是一点关系都不想再扯上了。”曲蘖摊手。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在想这些事?
——明明只关系到云鹊,只关系到我而已。
——你不是徐叔,也不是石头,更不是惊蛰。没有年的任何任务。如姜策雷展的警告一样,这件事情即便有牵扯,也牵扯不到你。即便是朋友,也有各自忌讳的事情,你知道,如果退出,我也不会怪罪你。何必要勉强自己?
清酌抿了抿嘴,没把这些说出口。
心里很烦,所以,不想曲蘖离开。
这想法没能维持太久。
“多余的事情不要想。”左颊被不客气地捏住。曲蘖微闭了左眼,“你在想什么?我们操心就可以了,小孩子,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明明是你先说起来的。”也不客气地捏回去,“再说我才不是小孩子!”
“以你这副样子,出去谁说你不是小孩子?”曲蘖顺手摸摸她的头,“就你这个样子,我也不放心就这么丢下你不管啊。”
“……长得矮又不是我的错。”没好气地打掉脑袋上的手,清酌重新躺了回去,被子一拉转了个身,低低嘟嚷。
笑着摇了摇头,曲蘖靠在床沿没有动。
事情是有不对劲的地方的,只是清酌才刚醒,她看她还很累,暂时不想说而已。夺刀的事情最大的不对劲不是来夺刀的人,而是,竟然没有人来帮她们。以闰的手段,不可能没人暗中护着,惊蛰放心的态度也证实了这一点,然而没有人出现。她把晕倒的清酌带回客栈的路上就遇到了惊蛰二人,这两人听后很吃惊,随即便外出查探,她则留在客栈照看清酌。
有些困。但她还不能睡。
转头看了看已经很快睡着的清酌,曲蘖笑了笑,挥手弹灭了烛火。
☆、七、多重意外
夜色不太好,间或有阴云,月亮时隐时现。当然很多时候,天气这种东西一点也搭不上气氛。
曲蘖一点困意都没有了。连带被吵醒的还有清酌。
惊蛰门敲得很急,开门,石松就立刻把门反手给带了。两人脸上俱是凝重。
清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石松道:“谷雨……死了。”
“什么?!”曲蘖惊道,“那个谷雨?!”
曲蘖惊讶是有原因的。看来谷雨就是那个要暗中保护她们的人,也难怪,那时要对云鹊下手,当然必须先解决掉这个人——但那个谷雨居然死了?
——那个连徐彪都说想死很难的谷雨,居然死了?
“有三种以上武器的伤,包括掌伤。袭击者人数保守估计四个。”石松面色沉沉,“我们刚发现他的尸体,就遇到了袭击的人,不过不清楚人数,安全起见先撤回来了。甩开他们费了些工夫,总之,梼杌城不能待了,连夜启程,在码头搭夜船走。”
“夜里出不了城,码头在城外。”曲蘖道,“梼杌是丁家本家,想要出城没那么容易。”
“小谷子……我差点都认不出那是小谷子……”惊蛰皱紧眉,“这笔账,记下了。”
“新账旧账一起算。”倒了杯茶润喉咙,清酌道,“为什么我们要走?”
此话一出,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没接上话来。
“我得说。”惊蛰微微睁大着眼睛,点了点头,“明面里打劫的跟我们这帮子暗地里玩阴的,思考方式的确是存在着巨大差异。”
“先说好,我可不是刺客。”曲蘖摆手,划清界限。
“那你的意见跟清酌一样?”石松转头看她。
“可我也不是拦路贼。”她耸耸肩,“我的意思么,先看看情况再说。反正就算我们走了,徐叔那边还是得调查,指不定还多费工夫。”
石松扯了扯嘴角两手一摊:“看看情况……”那厢惊蛰跟着摊了手,“于是看看情况,再看看情况,考虑一下,好吧还是再商量一下……我是不太想说那句话,女人嘛……不过怎么的,江湖儿女么,得爽快些不是?”
“就是!”没等曲蘖开口,清酌起身,把云鹊往桌上一按,道,“一折折了两个,这笔账不算清楚,以后睡觉都睡不着!”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伸手在清酌脑门上不轻不重拍了一记,把她按回座位,曲蘖道,“她的意见别理。现下走不了,强出城的风险跟待在这里差不多,没必要再招惹上一个丁家。”她说完又将之前与清酌的谈论大致说了一遍,才道,“若无意外,三七就是姜家的人,飞廉联盟,扯上一个就足够头疼了。”
听闻此言,石松不说话了,惊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片刻才道,“我记得早前我们跟姜家也曾有过交易。”
“什么交易?”曲蘖问道,虽则只有她一人发问,其余两人也都看着惊蛰。他们都不记得曾被姜家委托,而四人中惊蛰资历最高,大约是发生在很早以前的事了。
“九年前,竹林七禅蛊的事情。当时飞廉高层十个家族,参与了八成,没参与的,你们现在也知道结果了。飞廉联盟的性质决定了飞廉尽管有许多帮会结社,却不会有军队,家族里养着护院,其实更多养着的是帮会的人。当然年不属于任何一个。当时联盟各族出于共同利益,就凑了资金弄了个联盟专属的队伍,这支队伍的名字就是“鸣鸿”,鸣鸿的人是自小培养的,没有名字没有过去,跟年很相似,但那些孩子是的的确确不会知晓自己过去的。总之,鸣鸿只接联盟的单子,当然现在没以前活跃了,不单单是联盟已经趋向稳定,起码以联盟的利益而言,已经很少能再用上鸣鸿的缘故,也是因为九年前的一件事。
当年七禅蛊的事情鸣鸿参与了很多人,背景上又是桑迁与曲陌的争战,很是费了些工夫。竹林是饲育七禅蛊的神秘组织,而这个组织是在飞廉与曲陌的合作下被击破的,曲陌提供情报,飞廉则派遣鸣鸿。鸣鸿折了许多人,在最后剿灭竹林一战里,因为太缺人手,曲陌调了一部分兵力协助,飞廉则又招了一些人。年就是在这里与飞廉联盟有了交易。不过这事一直被闰说是年历史上最大的亏本生意就是了。”
“就现在的境况来看,亏本的是飞廉。赔上了鸣鸿,可曲陌只出了情报和肯定只能围在外头涨气势的一些兵。”清酌道。
“那可不一定。”石松道,“出情报的,不会到场,出人手的,才会到场。表面看是飞廉亏,可那毕竟是竹林,是传说中的七禅蛊,谁知道飞廉在里头玩什么把戏?”
“若是一家的,我便不这么说了。可飞廉的交椅当时有十把,排除不参与的两个,还是太多。俗话说的好,人多好做事,人少好分赃。八个太多,要怎么分?况且最后那一场,曲陌还派了人过去,飞廉自己又从别的地方调了人手,那人不是更杂了么?”清酌道。
“越杂越好。”石松摇头道,“不能最静,那就最乱。做贼的都这么希望,越暗越好,越吵越好。前者影响视觉,后者影响听觉,这时候不下手,什么时候下手?”
“话是这么说……”清酌一下子语塞,不甘心地低声嘟嚷。
“总之。年跟姜家合作就这么一次了。”惊蛰搓着下巴,“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这次的事情,姜家很可能是单干。因为鸣鸿要接任务,是必须经过联盟首领们的一致投票的,半数赞成才会接。”
“那可不一定。”清酌耸耸肩,“万一他们接私活呢?”
“敢情你接过私活?”曲蘖一手支着脑袋,“这可是违反规定的。”
“我又没这么说。我说的是万一。万一。万一他们。”清酌笑笑,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想,鸣鸿的单子那么少,怎么活下去?联盟拨款养着?”
“还就是拨款养着。”惊蛰道,“这次看到了姜雷两家,但雷火堂虽然也加入了联盟,却并不在八首之列,只参与了一些商道的正常贸易而已,若真是鸣鸿,以相柳城来看,这绝不是个小单子,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另外七个能不想办法参一脚?”
“你是说。姜雷两族合作了?”曲蘖想了想,“之前我就考虑过,不过雷火堂的实力并不算拔尖,姜家怎会想到跟他们合作。”
“还不算拔尖?”石松笑道,“任你是绝世高手,一个轰天雷砸下去,不死也残废。以姜家而言,这事不会透露给雷火堂太多,关系大概是与年差不多的样子。不过惊蛰也说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这雷火堂,估计是想捞一笔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觉得,姜家会想跟其中任何一方合作。而这其中的任何一方,也不会想要跟别的什么人合作。甚至,这件事情,很有可能只有参与的这几方势力的高层知道,而了解得最多情况的,大概只有一个人。”清酌道。
“谁?”
“不知道。”曲蘖道,“你这么想。第一个人知道,然后,隐瞒了一部分告诉第二个人。那么最接近真相的,就只有他一人。当然,不排除的情况是,别的一些人通过一些方式,也得到了真相。”
惊蛰手习惯性摸在下巴,“这不是个能够分赃的东西。跟钱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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