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大凝目望去,只见那人年约二十五六,全身黑衣,方面大耳,环目阔口,灯光照耀下,面色惨白得不见一点血色。
那策杖老妪,双目中暴射出逼人的神光,凝注那黑衣人的脸上,缓缓挥动着左手,口中却低吟出动人的歌曲。
声音低沉微弱,有如梦吃一般,叫人听来,有着昏昏欲睡之感。
那黑衣人圆睁的双目,在那声音催眠之下,缓缓闭上了双目,缓缓坐下了身子。
唐老太看得暗自惊道:这是什么武功,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策杖老妪微微一笑,说道:“七十二地煞,又增一个,只余下二个名额了。”
那白衣妇人屈指算了一算,欠身说道:“婆婆,七十二煞中尚有四个空位,除了此人之外.还有三个……”
那策杖老妪竹杖轻轻一顿,低声接道:“为什么?在老身记忆之中,该还有三个名额,难道老身还会记忆错误不成?”
那白衣妇人道:“婆婆忘了一人,因凤贞点错了他的经脉,变成疯癫之症,已难再控制,不足应命克敌……”
那策杖老妪凝目沉思片刻,道:“不错,老身倒忘怀此事了。”
那白衣妇人暗查那老妪脸色,看她并无愤怒之意,才低声说道:“婆婆,四大金刚,突然间消失不见,显然已有高人,潜入这迷魂牢来,四人力大无穷,皮粗肉厚,纵然遇上内家高手,也不致无声无息的被人杀害……”
那策杖老妪突然仰起脸来,咯咯一阵大笑,声音尖厉刺耳,有如伤禽悲鸣,夜枭怒啸,响彻石室,绕梁不绝,听得人头皮发乍,不寒而栗。
随那大笑之声,她那皱纹堆累的脸上,泛现起一股浓重的黑气。
笑声顿住,阴森的石室中,又已恢复了它原有的沉寂。但那策杖老妪,经过这一阵大笑之后,却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只见她皱纹堆累的脸上,突然胀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已然消失不见,一张脸上比刚才宽大一倍,黑气笼绕之下,阴沉可怖,形如厉鬼,两道闪烁着凌芒的目光,有似两只燃起的烛火,咄咄逼人。
但见她目光左旋右转,环扫了一周之后,突然高声说道:“唐老太,在这座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石室之中,你还能逃到哪里,你在武林中也算得一门首脑人物。藏头露尾,成何体统?”
这几句话,句句如刀如剑,刺人了唐老太的要害,虽然明知遇上了生平来遇的强敌,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一面紧扣蝎尾毒针,准备随时出手,一面缓步行入室中。
那白衣妇人目光一扫唐老太,缓缓向一侧退去。
不知她是否已发现了唐老太手中暗扣霸道无比的暗器,有意闪开,或是为那策扶老妪让出一条路来,增大一点两人动手的地方。
唐老太虽然久经大风大浪,但也未见过那策扶老妪那等可怖的形态,由心底泛起来一股寒意,陡然停了下来。
这时,两人相距,大约有四五尺远。那策杖老妪冷森一笑,道:“果然是你。”
两人同是用的竹杖,虽是年龄大小不同,但都已是年在半百之上的老妪,彼此相对而立,不禁互相打量了几眼。
唐老太道:“正是,正是老身,四川唐家第九代掌门人。”
那策杖老妪淡淡一笑,道:“你的胆子很大,竟敢闯入这迷魂牢来。”
唐老太冷冷答道:“大江南北,五湖四海,老身何处不能去!”
那策杖老太双目眨动了两下,眼神更见凌厉,逼注在唐老太的脸上,道:“数十年来,你是擅闯南宫世家迷魂牢的第一人。”
唐老太道:“龙潭虎穴,刀山剑林,老身亦不知经过多少,何惧这一座区区的迷魂牢……”
微微一顿,接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得请教南宫夫人。”
南宫夫人脸上虽是满布黑气,狰狞可怖,但她言词和神态.却转变的十分平和,缓缓说道:“数十年来,进入这迷魂牢中的武林高手,不下数百之多,因药物不全,致有大部分人,死于非命,不过此情在近十年内,未再发生,想你定然关心令郎,先行奉告。”
唐老大怔了一怔,道:“犬子当真在这里吗?”
南宫夫人道:“但请放心,在你未死之前,老身定当让你和令郎见上一面就是……”
语音微微一顿,突然转成了冷厉的口音,道:“数十年来,进人这‘迷魂牢’的高手虽多,但都是老身费尽了心机,请得他们到此,在这些人手中,老身自信有甚多武功不在你之下的高手,截止目前,非老身所请之人,你算得第一个进入‘迷魂牢’中之人。”
唐老大接道:“那当真是荣幸的很。”
南宫夫人道:“你既然发现了我们南宫世家数十年的秘密,又听到老身亲口告诉很多武林高手的失踪之因,大概该了解,你生离此地的机会,十分渺茫……”
突然放声一阵大笑,脸上的黑气,似又增加了甚多浓度,冷森地接道:“老身曾经立志要捉足七十二煞,余额尚空三名,以你的武功,如能编入七十二煞之中,不难成为四大领队之一,那时,你不但下会再想令郎,而且也永无烦恼,甚至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尽将一古脑儿抛去,想想看,那是一个何等浑朴的世界,除了吃饭、杀人之外,再不知世间有忧苦之事,是何等的悠闲……”
唐老太怒声喝道:“住口!”
南宫夫人冷冰冰地说道:“不吃敬酒吃罚酒……”
唐老太竹杖一顿,打断了南宫夫人未完之言,说道:“老身只问一事,你何以知得老身到此?”
南宫夫人道:“四川唐门的毒药暗器,见血封喉,才能在无声无息之下,击毙守护这山门的四大金刚。”
唐老大冷哼一走道:“原来如此,老身还道你当真能预卜未来……”
南宫夫人那黑气笼绕之下的两道眼神,迅快移注到唐老太左手之中,说道:“你手中扣着暗器,可是准备要突施暗算吗?”
唐老太道:“纵然告诉你再行出手,只怕你也难躲过。”
南宫夫人冷漠一笑,道:“四川唐门的淬毒暗器,诚然是武林一绝,不但歹毒绝伦,见血封喉,而且种类繁多,下下数十种,施用手法,亦极毒辣,连绵不绝,大小混杂。数百年来,武林中出了不少身怀才艺之人,但暗器一道,却始终未能超越过你们四川唐家,这证明唐门的暗器,确有独到之处,并非浪得虚名。你是这一代掌门之人,想那暗器手法,自是冠绝同门了……”
声音突转冷厉,接道:“但你们唐门的淬毒暗器,对待老身,却是毫无效用。”
唐老太冷哼一声,道:“你可要试试吗?”
南宫夫人道:“老身之言,你或不信,你手中现有暗器,何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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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你先得想清楚一件事,如若你的暗器不能伤了老身,那就得答应老身要求,充作七十二煞中人。”
唐老太暗暗忖道:我手中扣的一把蝎尾毒针,不下四五十枚之多,在这等距离之内,万无不中之理,而且其针细如牛毛,纵然有上乘气功,凭我深厚的内力,谅她也难逃过动运。
两人都有无比的信心,四目相注,都泛起冷漠的笑意。
唐老太一顿手中竹杖,说道:“如若我失手伤了夫人,唐门暗器,见血封喉,夫人只怕连一句遗言,也难出口,立时将气绝而死,先让老身一见犬子之面。”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尚未答复老身之言,如若你答允就任七十二煞中人,我就立时释放令郎。”
唐老太道:“万一你伤在我暗器之下呢?”
南宫夫人道:“那只怪老身学艺不精,死而无怨。”
唐老太道:“好吧!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南宫夫人一摆手,道:“素玉,你找出唐通,先让他服下一杯醒神汤,推活他的穴道,让他们母子谈上几句体己之言。”
常素玉应了一声,找到一具棺木,揭开棺盖,拉出唐通。
唐老太暗中留神观察,发觉那具棺木,由左向右数,第九口,暗暗地记在心中。
灯光之下,看的甚是清楚,只见那拖出棺木之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正是爱子唐通,不禁心神大恸,全身微微颤抖起来。
但她终是有着丰富的江湖阅历之人,强自镇慑心神,片刻之后,重又恢复了镇静。
常素玉缓缓把唐通放在地上,推拿他七八处穴道后,陡然飞起一脚,踢在唐通右助之上。
唐通整个身躯,应脚飞起,跌摔在唐老太的身前。
唐老太眼明手快,就在唐通身子将要落地示着之际,竹枝陡然一挑,把唐通的身子挑了起来,头上脚下的站在实地之上。
刚从棺木中拖出来的唐通,生似已死之人,全身僵直,动也不动一厂。
但这片刻工夫,唐通已然似恢复了生命,只是他的神智,还未完全的清醒过来、望了唐老太两眼,满脸茫然之色。
母子情深,唐老太虽然是久经风浪之人,目睹爱子神态,也不禁黯然神伤,长长叹息一声,道:“通儿,你仔细瞧瞧,可还识得老娘吗?”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道:“在他未吃醒神汤前,这世上已无他相识之人。”
唐老太双目喷射出愤怒的火焰,瞧了南宫夫人一眼道:“咱们约好之言,你要使他神智尽复,何以竟不守信约?”
南宫夫人道:“你急什么?老身之言,问无不算……”
微微一顿又道:“快倒醒神汤来。”
只见守在那石门旁侧的两个白衣少妇之一,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翠玉小瓶,交于身侧青衣小婢。
南宫夫人突然似想起来一件什么重大之事,双目投注在唐老太的脸上,问道:“进入我南宫世家之人,想来下至你唐老太一个人了,既有同伴,何不请出一见?”
唐老太略一沉吟,道:“不论来人多少,你尽可把这一笔帐,全记在我们唐家头上就是。”
她自恃身份,不肯谎言相欺,但又不愿说出另有人藏在这“迷魂牢”内,故而大包大揽。
其实,除了包方之外,唐老大虽然已知这“迷魂牢”中藏的有人,但究竟是什么人,她却是一无所知,纵然想说,也是说不出来人是谁,那将大大损伤她的威名和尊严。
南宫夫人仰脸一声冷厉的大笑,道:“那很好,但愿来人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免得老身日后多费一番手脚。”
言词之间,已隐隐暗示出,凡是武林声威并重之人,都已是她们南宫世家中未来的敌人。
这当儿,那手执翠玉瓶的青衣小婢,已然奔到了南宫夫人的身侧。
唐老大为使爱子能早些清醒,强忍怒火一语不发。
南宫夫人目光一扫那青衣小婢手中的翠玉瓶,低声说道:“素玉,把这瓶醒神汤让他服下。”
常素玉应了一声,取过那青衣小婢手中的翠玉瓶,缓步向唐通走了过去。
唐老大双目如电,冷冷地投注在常素玉的身上,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沉默中潜伏着无比的紧张。
常素玉玉腕一翻,纤纤五指,已抓住唐通的肩头,手法精熟,指尖拿捏之中,正是唐通肩上穴道要害。
不论武功何等高强之人,在肩上大穴被拿之后,也将消失去反抗之能。
唐老太一皱眉头,道:“这等手法,使人饮用药物,老身还是初见……”
南宫夫人接道:“令郎人虽醒来,但神智未恢复,可是他的武功,并未失去,且因神智未复,出手攻势,更较平时凌厉,此时此情,纵然亲若母子,他也未能辨识,如不拿住他‘肩井’大穴,强迫他眼下醒神汤,只怕他出手一击,打飞玉瓶,岂不可惜了那珍贵的药物。”
只见常素玉右手扬动,把一瓶醒神汤,尽皆灌入了唐通的口中。
唐老太关心爱子,已无暇再和南宫夫人争论,双目湛湛,凝注在唐通的脸上。只见唐通缓缓闭上双目,似是重又是了过去。
唐老大一顿竹杖,大声喝道:“你还不放开他肩井大穴,是何用心?”
常素玉耸了耸柳眉儿,说道:“此地何地,此时何时,老太最好是自重一些,惹得我动了怒火,我就一掌击断他的心脉,又该如何?”
唐老太怔了一怔,默然不语,爱子的性命,握于人手,她纵然心中怒火高烧,也是不敢发作。
只见唐通那惨白的脸色,逐渐泛起一片红晕,倏忽间艳红如火,长长吁一口气,醒了过来。
唐老太难再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沉声喝道:“通儿你睁开眼睛瞧瞧哪个来了?”
推开头上青帕。
唐通缓缓眸开双目,茫然地望了良久,才突然叫出一声:“母亲大人!”
他肩井大穴,仍被常素玉五指扣拿,口虽能言,但身子却是不能挣动。
唐老太怒声喝道:“他人已清醒过来,你还拿住他穴道作甚?”
常素玉冷冷说道:“久闻四川唐老太之名,只不知传言是否真实,等会儿我要领教领教。”
缓缓松开唐通肩井大穴,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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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通暗提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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