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厉的哨音。
这哨音并不很响,但却有一股撕裂人心之力。
任无心与摩伽法王都是功力高深之人,虽然不惧,也不禁心神一动,微生凛意。
那两个长袍人趁机跃开,背贴墙壁,瞬眼掠出两三丈外。
两人轻功卓绝,行动起来.不带一点声息。
摩伽法王左右打量一眼,道:“那一声哨音,想是指挥两个长袍人的号令,任相公可曾听出那哨音的来路?”
任无心道:“在下依稀觉得,那哨音发自迷魂牢内。”
摩伽法王道:“老袖也有此感觉,只是拿不准确罢了。”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主人在迷魂牢中等待,咱们去得慢了,未免失礼。”
举步向左面甬道走去。
摩伽法王跟随在后,突然想到:“我乃天竺法王,作这夜行勾当,已是大失身份,既已被人发觉.理该大方—点才是。”
当下笑声道:“相公身畔可有火种?老衲想要见识一下这迷魂牢的构造。”
任无心含笑道:“在下身边未带火种,否则早巳点燃了。”
一言甫毕,眼前火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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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容貌秀美的紫衣少女,右手高举着一个火折子,出现在甬道尽头,距离两人不过三四丈远。
火光下,迷魂牢那厚重的铁门,耸立在少女身后。
那紫衣少女卓立门前,火折高举,倒似在迎接客人。
任无心举步上前,见那少女脸上冷冰冰的,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不禁朗声一笑,道:“在下任无心,姑娘怎样称呼?”
那紫衣少女装着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见了任无心的笑脸,不禁方寸一乱,生恐把持不住,急忙一侧身子,双唇紧咬,冷然不语。
摩伽法王暗暗忖道:这位相公风流伺傥,儒雅英俊,有一股动人心弦的魔力,年轻的女子遇上,确实难以抗拒。
只听呀然一声,迷魂牢那沉重的铁门,倏地自动开启。但只开了尺许,随又寂然不动。
任无心浑身是胆,到此地步,更是有进无退。当下朝摩伽法王一使眼色,举步跨入门内。
摩伽法王莞尔一笑,迈开大步,跟随任无心走去。
那紫衣少女等任无心走过,突然娇躯一转,挡住了摩伽法王的去路。
摩伽法王笑道:“同是客人,姑娘厚此薄彼,不嫌有欠公道吗?”
那紫衣少女冷然道:“大师乃是异域高僧,何必沽惹中原的是非?”
摩伽法王听她吐词不俗.暗道:中原文物之邦,果是……
只听呀然声响,那铁门缓缓合了拢来。
摩伽法王暗叫不好,想这铁门一合,定将自己关在门外,急忙抬起右手,将那厚重的铁门撑住。
他身高体大.手臂一抬,高过那紫衣少女的头顶,那紫衣少女立在他的面前,才及他的胁下。
但听一阵尖锐的机轧之声,那铁门已快合拢,摩伽法王使劲一推,居然硬生生的推了开来。
紧衣少女花容失色,暗道:这喇嘛好大的气力.就这一推,怕不有万斤神力。
心念一转,顿时解颜一笑,娇声道:“久闻天竺国有一种瑜伽术,不畏刀枪水火,大师是天竺高人,谅必精于此术。”
移动火折朝摩伽法王袈裟上烧去。
她立在摩伽法王与铁门之间,两人近在咫尺,那袈裟乃是丝织之物,见火即燃。
摩伽法王正运全力推动铁门,未及阻止,胸前袈裟顿时燃烧起来。
摩伽法王哭笑不得,当下抵住铁门不使合拢,笑道:“老衲虽然不畏火焚,这僧袍却是承受不起,烧得赤身露体,须是不雅。”
紫衣少女闻言一呆,暗道:这话倒是当真,我站得太近,这火烤得也是难受,抬起火折,去烧摩伽法王的胡须。
哪知摩伽法王颏下光光,胡须刮的根根见肉,竟是没有烧的。
摩伽法王见她抬起火折,灵机一动,不禁哈哈一笑,猛然喷出一口真气,将那火折连同袈裟上的火—齐吹灭。
四外重归黑暗。
那紫衣少女立在法王身前,芳心懦懦,有心偷袭一下,但见他掌拒铁门,还可从容言笑.只恐弄巧反拙.惹恼了他,反而无法下台。
摩伽法王见任无心进入门内.好似石沉大海,自己却又进退两难.不禁大为焦急,脱口叫道:“任相公,劳驾将这姑娘弄走。”
只听任无心的声音自门后传出,道:“大师不必慈悲,一掌将那丫头毙掉算了。”
摩伽法王尴尬的—笑,道:“老衲倒非慈悲,只是担心武林朋友笑话。”
那紫衣少女道:“对啊!摩伽法王是何等身份,岂能伤害一个年轻的女子.”
骈指如戟,猛地朝他期门穴点去。
摩伽法王笑道:“小丫头,原来你知道老衲是谁。”
那期门穴在乳下一寸五分,点中便死。紫衣少女一指戳去,分寸倒是毫厘不差。
哪知摩伽法王混身皮肉又厚又软,紫衣少女一指戳下,手指陷入三寸,往后一缩,竟是拔不出来。
摩伽法王呵呵一笑,道:“小丫头,赶紧闪开,否则老衲钳断你的指儿。”
紫衣少女又羞又怒,左手一挥,一掌击去,但掌到半途,忽然感到气馁,匆匆收住。
忽听铁门之内,响起一个脆若银铃,但却冰冷已极的女子声音,道:“任无心,事到如今,你还不光棍一点。”
只听任无心道:“单打独斗,你绝非我的敌手,说不上光棍不光棍。”
那冰冷的女子声音道:“啐,世事如棋,未可逆料,你若自信必胜,何必再要帮手?”
语音微顿,接道:“你也不想想,我这室中若有埋伏,你再多—人也是枉然。”
只听任无心朗声一笑,道:“有劳法王替在下把风,不情之请.多有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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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真相大白
摩伽法王暗暗忖道:这位相公也真风流,敌巢之内,居然闹起男女纠纷来。
当下右手一缩,身形一转,潜运真力,将那紫衣少女震退开去。
那紫衣少女忽觉一股潜力顺着手指袭上身来,娇躯一震,连连退了七八步,始才拿桩站稳。但已骇得心头鹿撞,再也不敢上前。
但未奉到主人之命,也不敢离此他去。
砰的一声,迷魂牢那厚重的铁门合了拢来,摩伽法王虽有万斤神力,再想推开,也是无能为力了。
这是一座广大的密室,四面都是黝黑的石壁,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无数的棺木。
室中间,有一座丈余见方的水池,池中满是积水,阵阵阴寒之气,由池中泛升而起,弥漫全室。水池旁边建立着一块牌楼,横写着三个红色大字“迷魂牢”。
除此之外,室中再无陈设。
那铁门一闭,阴森的石室顿时火光亮起。
一个白绫束发,一身白衣的绝色女子,手持火种,将嵌在石壁上的油灯逐一点亮。
任无心倚门而立,脸上犹带笑容.只是双目之内,有一层极为深邃,却又淡得难以觉察的忧色。
那白衣女子非但容貌绝美,而且体态婀娜.走起路来,莲步生姿。
任无心的目光随着那白衣女子移动,脸上的笑容依旧,目中的忧色却是愈来愈显。
那白衣女子举止从容,绕室一圈,将壁上数十盏油灯逐一点亮。
转眼间,阴森的石室中大放光明,那令人恐怖的气氛大为消逝,转做了一片诡谲莫名的气氛。
任无心剑眉微蹙,含笑道:“田姑娘……”
那白衣女子不待任无心讲完,冷冰冰地接口道:“我是南宫寿的未亡人,你该称我五夫人才对。”
她浑身缟索.本来不带丝毫暖意,这一开口讲话,更如万载玄冰。
任无心但感一股寒意,直传内心.脸上再也装不出笑容。
那五夫人田秀铃款移莲步.走到水池之旁,挽起衣袖,伸手在水中一捞,提起一条粗如鹅卵的铁链,右手亮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朝那铁链上削去。
呛的一声轻响,那铁链被削断了两尺长,哗啦一声,下面半截疾快地缩回了水内。
任无心哑然失笑,道:“怎么?你想用机关对付我?”
一言甫出,石室顶上.突然响起一阵殷殷雷鸣之声。
这声音初起时并不响亮,但却有一种万马奔腾.天摇地动之势。
忽听摩伽法王的语音透门而入,道:“任相公,这声音古怪。”
田秀铃突然冷声道:“当心头顶!”
任无心微微一凛,忽觉一股劲风当头压下.急忙纵身一跃,跳了开去。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一块重逾万斤的铁闸落下,封死了石室的门户。
任无心脸色一变,双手一探,抓住田秀铃的双臂,沉声道:“快讲!这算什么意思?”
田秀铃镇定逾恒,任他抓着手臂,丝毫不挣扎反抗,口中冷冷说道:“那甬道转眼就要崩塌,甬道—闭,这迷魂牢就埋入地底.大罗金仙也进不来,也出不去。”
任无心脸色如土,转面叫道:“摩伽法王,赶快逃出甬道。”
田秀铃冷然道:“你喊破嗓子,外面也无法听到,还是少替旁人担心,多为自己打算吧!”
任无心怒从心起,手掌一挥,啪的一声脆响,—耳光掴在田秀铃脸上。
那粉颊之上,顿时显出一个血红的手印。
田秀铃毫不挣扎反抗,螓首一扬,静静地说:“你尽管打,反正你我二人,都已注定被活埋在这迷魂牢内.左右无事,打打闹闹也是好的。”
星眸之内,倏地涌出两行热泪,顺着双颊滚滚而下。
任无心恨声道:“你疯了?”
那殷殷雷鸣之声愈来愈响,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任无心的话,回音激荡,震耳欲聋。
石室四壁猛然一阵摇晃,池水荡起一阵波澜。
排列四壁的棺木齐被震动,棺盖掀向一旁。
田秀铃如在梦中.对这一切浑然不觉,悠悠一声长叹,喃喃呓语道:
“回想当日,咱们同行万里,你身受重伤,命在垂危,我是如何的待你?你……你连打我—下也懒得动手……唉!那时我就指望你打我一下,骂我一声,你……你……”
任无心双手一紧,将她猛力一阵摇撼,沉声道:“秀铃,我任无心并不怕死,但我上有白发老母,
自己的身世还有不明之处,江湖事尚未了结,教我就此死去,我难以瞑目九泉。”
田秀铃双目之内迸出两行热泪,摇头说道:“来不及了,地道已经整个崩塌了,算我该死,你一掌打死我吧!我……我只求死在你的手上。”’
任无心脸色一阵惨白,满口钢牙挫得格格乱响,突然拾起地上的匕首,塞在田秀铃手内,道:“既然死定了,劳你的驾给我一刀,省得我心头烦躁。”
田秀铃手握匕首,目光一垂,朝任无心胸口望去。
任无心愤然道:“就是此处,你快点下手,否则我心头火起,会活活将你打死。”
田秀铃垂泪道:“我杀死你,你打死我.那都是一样的,反正咱们已被活活埋葬在地底,如何死法都是一样。”
任无心道:“早死早投生,你动手吧!”
田秀铃匕首一伸,抵住任无心的心窝,道:“自从离开死谷,我不知想过多少遍,我要剖开你的胸膛,瞧你有没有心肝?”
任无心冷冷说道:“我是一人没有心肝的人,你少讲废话,快快动手。”
田秀铃闻言一呆,顿了片刻,道:“你是在讲气话。”
当的一声,匕首掉落地上.石地溅起一阵火花。
任无心钢牙一挫,扬起手掌,欲待—耳光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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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田秀铃梨花带雨,爱恋横溢,情痴意迷,缠绵悱侧,怜惜之心,不觉油然而生,心肠一软,垂下手来。
田秀铃睹状,心头顿时一甜,那浓情蜜意,再也压抑不住,娇躯一扑,投入任无心怀内.嘤嘤垂泣起来。
任无心长长叹息一声,忖道:罢了!罢了!大丈夫视死如归,何必亏欠于一个女子?
身在绝境,浑忘了俗世的忌讳,心意一改,顿时舒臂将田秀铃拥住,两人互相拥抱,双双席地坐下。
任无心背靠水池而坐,将田秀铃紧紧拥在怀中。
两人默默无言,但呼吸相闻,肌肤相亲,两颗心逐渐溶而为一,天地间的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了。
二人沉浸在爱河之内。
不知过了多久,始听任无心轻轻说道:“秀铃,我口渴得很,这池水能喝吗?”
田秀铃面颊在任无心胸上揉来揉去,喃喃说道:“这池水大慨没有毒,但……我家那位老夫人,行事难测,也许她在水中做过手脚,末让我们知道。”
任无心笑道:“反正是死,毒倒也不怕,就怕肮脏。”
田秀铃娇躯一仰.将粉颊贴在任无心脸上,怩声道:“我再哭一阵,你饮点泪水,好吗?”
任无心笑道:“唉!女人的泪水也太方便了。”
田秀铃吃吃一笑,道:“好吗?”
任无心道:“不要,泪水是咸的,解不了渴。”
伸手榉了一点池水,欲待饮下。
田秀铃忽道:“我先尝尝,如果吃不得,你就别吃了。”
樱唇一张,将任无心掌上的水吸入口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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