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维心头固是惊震,但面上仍是丝毫不动声色,微微笑道:“妙果道兄四下巡视,不知可曾发现敌踪?”
他并未瞧清此人之身形,但已可确定此人必是受命巡视之妙果。
这自非他目力之佳,异于常人,而是江湖历练,实是丰富已极。
他猜的自然不错.这人影是妙果。
只见妙果满头俱是汗珠.神情虽是疲累不堪,但却无丝毫惊骇之态,显见他此行虽然极是卖力,并无任何发现。
百维心中早已知情,但绝不声张,仍然问道:“看道兄神情,似已发现什么……”
妙果一面喘息,一面长叹道:“虽无任何发现,也总算不虚此行。”
百维面上故做惊诧之色,道:“难道附近数里之内,并无敌踪?”
妙果叹道:“正因如此,才令人大觉丧气,若有敌踪发现,无论胜负如何,好歹也要和他拼上一场,出出这口闷气。”
百维心念一转,道:“不知道兄可曾留意.敌方狡诈成性,功成纵未远扬,也必是躲在隐秘之处,道兄匆匆一瞥,只怕难以发觉。”
他衡情度势,以妙果如此脾气,绝不至探查的十分仔细,是以如此说话。
妙果果然怔了一怔,苦笑道:“不瞒前辈,弟子查看的,的确是不够仔细。”
百维道:“既是如此,不如请道兄留此等待,贫僧再去查看一番。”
妙果道:“怎敢有劳前辈,还是弟子前去为是。”
话犹未了,人已去远。
百维一瞧他身形奔去的方向,竟是锦囊中指示玄真应去与人会合之处,心中不禁大是惊惶,脱口大呼道:“道兄留步!”
妙果身形微顿,回首道:“前辈有何吩咐?”
百维目光转动,道:“这一方向,必无敌踪,道兄不必费神去查看了。”
妙果道:“也好……”
双眉突然紧紧皱到一处.诧声道:“前辈一直留守此间未动,这方向有无敌踪,前辈怎会知道?”
百维呆了一呆,讷讷道:“这……这其中自有缘故。”
他一见妙果双眉紧皱,便知道自己方才之言,已启动对方怀疑之心,虽想立时编造出一番说词,怎奈一时间实是无法编造的出。
妙果目光凝注,瞬也不瞬地盯在百维面上,显见心里疑惑已更是加重,口中紧紧追问道:“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何缘故?”
百维暗道一声:“苦也!”
他方才若是说那不过是随意猜测,必可将事情遮掩过去,妙果也必定不至再如此追问。
但他此刻既已说过此事自有缘故,便必须为此事说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而此事确是绝无理由,又教他如何说的出来?
只见他额角之上,似已微微沁出了汗珠。
妙果目光凝注在他面上,实有如两柄利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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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维呆了半晌,方自讷讷道:“贫僧但见四面俱有宿鸟惊起,只有此一方没有,是以如此猜测,不知道兄之意.认为如何?”
他能在如此慌张中说出这理由来,理由虽然并不十分健全,但他应变之能,却已可算得上是千中选一之顶尖儿人物。
妙果眨了眨眼睛,道:“这……这话也有道理,弟子到别处查看便是。”
身形转处,果然换了个方向,急奔而去。
但百维瞧他面上神色,已知他虽然减去些疑惑,但显然对自己所编造之理由并不十分满意.心中仍是半信半疑。
是以此番他虽改变了方向,半路必然改道,对那面搜查会更加仔细。
只是此时此刻.百维纵然明知南宫世家埋伏与玄真会合之人,定会为妙果发现,自己实也完全无能为力。
转目望去.四下已又无人。
百维不再空自急虑,暗中将那竹杠一拆为二,杠中果然有条卷的十分仔细的淡青纸卷。
百维在草丛深处抛下两截断竹,掠至方才拆阅锦囊之地,拆开了纸卷。
借着已将西沉的阳光,只见上面写道:“汝已拆阅此一密柬.表示我南宫世家第二步计划已成,此后任无心所处之情况,必将更是孤立无援,艰难困苦。”
百维长长叹了口气,此时距离大功告成之日,已不在远,他心中本该充满激情欢喜之情。
奇怪的是.他此刻心中虽然欢喜,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淡淡惆怅。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这感觉自何而来。
俯首望去,只见密笺上接着写的是:“为了释汝之疑,我不妨对此事稍作说明。此事动手之人,便是我方第一人物兰姑,她早已在你等未动身前,潜来此处,而且故布疑阵,以杀头来掩饰她所留之伤。其实只是计上加计,故意要任无心等人瞧出破绽。以任无心等人之能,若是瞧不出这点破绽,岂非都变成有眼无珠的呆子。他等发现破绽之后,必定更是惊异,猜不出动手之人是谁?”
接着往下看,只见上面写道:“此一路上,我方派在路上接引之人,都瞧不见汝等行踪,这只因我并未吩咐汝等与人联络之法,亦显见汝等将行踪十分保密可嘉。”
瞧到这里,百维不禁暗自苦笑,忖道:“五夫人纵然妙计如神,毕竟还是想不到玄真被人点中穴道之事,我等被困在车厢之中,实是万不得已,她反说我等行踪保密,十分可嘉。”
心念一转,接着看道:“汝伤势必已痊愈,比刻可与玄真联络,由尔设法移开任无心等人注意之力,此后你两人也必须—明一暗,在暗中配合、汝若有禀告之事,一路上只要瞧见土地词堂.便可进去留下纸笺,唯一应切记之处,便是必需先将纸笺外包以一层油纸,入了土地祠堂后,便将留柬埋在香炉灰中,那土地祠堂中若有长明灯还在燃烧,灯油中必有我向你指示之留柬,贮于青铜筒中,你等可自灯油中取阅,只因若是派人与汝等联络,总不免落些痕迹.反不如这般隐秘。”
百维一口气瞧完了,方自长叹忖道:“此事隐秘的确是够隐秘的了,怎奈玄真已不能动弹,教我去和谁搭挡。”
而此刻困难便在眼前,妙果已去那方向搜查,自己是去还是不去,端的难以决定,却又必需在片刻间有所决定。
他心念数转,暗暗忖道:“我此番前来,纵然被妙果发现,也可推说乃是赶去接应于他。此人轻功不弱,但心计并不深沉,只需三言两语,料想便可将他瞒过。我若不去,又怎知南宫内院究竟有什么事要吩咐我等,说不定便要误了大事。”
最令他心中忐忑不安的,便是五夫人既已有密柬交代于他,为何又要玄真单独前去相见?
莫非五夫人竟有什么事要瞒过他?
莫非五夫人要向玄真吩咐的,乃是对他不利之事?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大生疑惧之念。
只因他虽是南宫世家中人,但对南宫世家的种种手段,仍是时时有所提防。
这时情况已不容他再加思索,当下提气纵身,向那方向奔去。
奔行了三十丈开外,但见前面荒草,越来越长,几乎已过人腰。
百维心念一转,突然俯身卧倒在草中。
他虽已残废,但单凭一臂之力,已可在草中向前移动,以他阅历之丰.自不会发出丝毫声息。
过约盏茶功夫后,他估计最少已向前爬了数十丈之遥,四下仍无一丝动静,就连妙果都似已远去,听不到有任何衣袂带风之声。
若是换了别人,忍不住要伸头去瞧一眼。
但百维确是沉得住气,知道这死寂中,必定潜伏着危机,非但不敢伸头.索性顿住身子,不再动弹。
但闻风吹草动,沙沙作响。
又过了半晌,左面草间果然响起了一阵轻微之异声,似是蛇行草中一般。
百维心头一喜,更是屏息静气。
只听这声音越来越近,入耳更是清晰。
百维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声音传来之方向,暗暗忖道:“无论来人是准,我必需先发制人。制住了他,再加盘问……”
当下将全身真气,俱贯注在一条右臂之上。
忽然间,一阵急锐的衣袂带风之声,自正前方传了过来,声音来势极快,显见来人的轻功不弱。
但在如此情况之下,此人居然仍未隐藏行踪,如此放胆急行,又显见江湖历练必定极浅。
百维心念一动,暗暗忖道:“此人除了妙果,再无他人……”
一念尚未转完,只听嗖的一声.一条人影,自他头顶掠过,渐渐去远,左面长草中的异声.却早已在数丈外便已停顿。
又过了半晌.那已自远去之衣袂风声,又自响起,刹那间又自百维头顶掠过。
他自百维头顶来回两次,竟仍未发现百维,这草上飞之轻功,确是高人一等,这份粗心大意,也确是令人担心。
百维暗叹忖道:“难怪他往来搜寻,也寻不出什么来的……”
这时,草丛间的异声,又自沙沙响起,声音更轻、更缓。
百维听这声音来势,似是不止一人,心念转处,突见自己左方不及两尺处,有个积水的浅坑,约摸有浴盆般大小。
目光一瞧,他心里已下决定,再不迟疑,悄悄移过身形,向那浅坑爬了过去,乘着一阵急风吹过,和身滚入坑中。
这坑看来虽浅,其实却深达一尺六七,恰巧能容得下百维的身子。
最妙的是,想必是因昨夜暴雨,坑中积水,此刻虽已干枯了一半,但百维落下后,坑中水便涨起,恰巧淹及地面。
百维身子隐藏在水中,端的是天造地设的绝妙藏身之地,莫说妙果这般粗心大意之人,便是妙雨等心细如发之辈,也绝难发现。
他身子方自藏好,长草中之异声已到了近前。
百维只有双目一鼻露在水面外,此刻贴地望去,来的果然有两条人影。
这两人俱是一身黑衣劲装,瞧那爬行之势,已瞧出两人轻功俱非泛泛之辈。
长草掩去日光,这两人面容虽无法可见,但一双目光,却是闪烁有神,正在往后四下搜索。
百维暗道一声:“侥幸!”
他此刻若非有潜身水坑,行踪必已被对方发现。
要知百维此刻虽已明知这两人乃是南宫世家门下,本不该再自暗中窥探。
但百维此刻却又有一份私心,是以仍不露面。
两人爬到水坑旁三四尺外,便又顿住身子,搜望一阵,瞧不见人影,只当四下必定无人,前面一人抬起手来,悄悄打了个手式,后面—人立刻爬了过来,与他并肩在地上,悄声道:“那小子倒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此刻还不走,害得咱们受这个闷气。”
前面之人亦自悄声道:“此人必定早已对这里十分怀疑,若非如此,怎会在这里来去七八趟之多,莫非他知道咱们躲在这里?”
这两人贴着地面说话,语声实是轻微已极,别人本自万难听见。
但百维耳朵恰巧也贴在地面,竟将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只因地面传音,要远比空中来的清晰迅快。
只听后面那人沉声道:“咱们行事如此隐秘,怎会有人知道咱们在这里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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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声微一沉吟,缓缓接着道:“除非……除非……”
前后那人道:“除非是百维那家伙,走漏了风声,否则此事绝无泄漏之理。”
后面那人沉吟半晌,道:“只是不知他是故意泄秘,还是无意间泄漏出来的?”
前面之人恨声道:“他若无心走漏,倒也罢了,若是有心泄秘,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听到这里,百维但觉一阵寒意,自心底升起。
因为他确信南宫世家绝非对他极有信心,否则这两人也不会如此说话。
过了半响,只听后面之人缓缓道:“以百维此人心计之深,经验之丰,在门规那般森严的少林寺,都能将自己身份隐藏了数十年之久,丝毫不露痕迹,此刻又怎会将如此重大的机密,轻易的泄露出去,以小弟看来,只怕……”
前面之人接道:“兄台之意.可是说百维真敢泄漏机密不成?”
后面之人道:“不错。”
前面之人道:“但以小弟看来,他只怕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后面之人轻轻冷笑道:“他胆子若是小了,又怎敢混入少林寺去卧底?”
前面之人沉吟道:“这话也不错……只是……他昔日既然对我南宫世家如此忠诚,今日不该再起背叛之心。”
后面之人冷笑道:“似这般积年老贼,什么事做不出来?”
前面之人沉吟道:“但以五夫人那般角色,他若真的有了些许不忠于我南宫世家之心,五夫人还会不知道吗?”
后面之人道:“你怎知五夫人会不知情?”
前面之人默然半晌,缓缓道:“但……但五夫人若是知情,怎地还对他这般信任,以五夫人的脾气,早该对他有所举动。”
后面之人冷笑接口道:“你怎知五夫人还未对他有所举动?”
前面之人似是呆了一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百维早已知道后面那人,实是比前面之人奸狡的多,只因在如此情况之下,走在前面的,自是远较走在后面的危险。
暗处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突来袭击,走在前面的,便要首当其冲。
听到这里,百维更觉后面那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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