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再次滚滚而落,什么都空了…
手刃祁风吟之后,她带着十二冰翼在益州知府的府宅里住了一个晚上。知府宣称正在全城搜寻苏弥娅她们的下落。无影在世时曾经说过,他的老家在一个江南古城,如果他有一天死了,他希望以水葬的方式一直顺水漂流,魂归故里。
简单的送葬仪式结束了,直到这一刻,仓雪薇才真正体会到了孤独。以前她总是用左手牵着云汐,因为这样可以让她贴近自己的心跳。而右手边的位置,永远都是柳无影在身后默默守护…而现在,左右两边都是空空如也。她想起云汐受伤时指缝间溢出的鲜血,被三个人抬着逃走时的虚弱…她知道,她又与云汐失散了!
思念排山倒海地袭来,仓雪薇心如刀绞,浑身都止不住地开始痛。曾在西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叱咤风云的女教王彻底崩溃了,她坐在陌生的河岸边,双手掩面,失声痛哭…
远远望去,白衣女子的背影脆弱得宛如一个虚无的幻影,她的哭泣,是天地间最寂寞的哀歌。
一束人影轻轻站在了仓雪薇身后,十二冰翼都在看着她,却不做任何反应。
“云汐?!”看到了地上摇晃的人影,仓雪薇一阵狂喜,她转身回首,既是失望,又是看到了希望。
祁风聆一身水蓝色外袍,长发披散,换回了女装的她看起来更加清秀文雅,神色却是疲倦而哀伤。“我找了你一天…”她叹息着开口。
“云汐呢?云汐在哪儿?她还好吗?她没怎么样吧!”仓雪薇急得发疯,眼泪还在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祁风聆静静注视着她,短短不足两日的分别,女魔头已经憔悴得不敢与之相认。所有的孤傲、自负、冰冷、狂妄都荡然无存,她就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满身伤痕,也许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都能将此刻的她杀死!
“她…”祁风聆支吾着不忍说出口,“很不好。中了石匣里的蛇王蛊,可能…会失明。”仓雪薇愕然失语,目光沉痛得可怕,双手绞在一起,突然转而问道:“那石匣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你们拿走了?”
“没有啊!”祁风聆矢口否认,“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当时只顾着云汐眼睛的伤了,完全没顾忌那个石匣!怎么?那石匣难道…”
“不见了。”仓雪薇的声音冻如寒冰,自嘲地冷笑,“谁都没注意那东西,等我解决祁风吟的时候,才发现它不见了。”
祁风吟已死,南武堂败落,究竟还有谁在暗中觊觎石匣里的那个邪物,如此明目张胆地钻了空子!一想到这里,风聆就觉得心中恶寒,仿佛有无数只眼睛正在背后盯着她们。“快跟我走吧!”祁风聆急切道,“云汐在同仁堂,苏弥娅和楚伯伯守着她呢。你也别太担心,苏弥娅说可以求人救得了她!”
仓雪薇刚把玄星剑和赤月剑一起握在手心,恍惚的目光顿时凝聚起来,惊异道:“何人可救?”
“南疆鸾月宫,姬月和若离。”祁风聆低声,直呼了那两人的名讳。
仓雪薇缓缓吸了一口气,“你是说…太上皇?”祁风聆点了点头,她还在思考着石匣的去向,脸色有些凝重不安。仓雪薇眼底神色万变,思忖了片刻,忽然转身面对着十二冰翼,沉声吩咐了一句:“姜夜,你们可以回去了,回昆仑山去吧。”
名叫姜夜的男子在柳无影死后成为了十二冰翼的统帅,他迅速出列,与另外十一位银甲武士一齐跪在了仓雪薇面前,齐声唤道:“请教王陛下收回成命,属下誓死追随,决不独归!”
仓雪薇望着忠诚的爱将们,再度泪眼婆娑,她微微哽咽着,却还是不由份地继续坚持,独自走完这趟未完的旅途…“你们听好,这次我陪伴楚云汐去南疆治伤,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去,而不是以昆仑教教王的身份出现在她们面前。所以…我真的不方便再带你们随同了。”
“可是教王陛下…”姜夜抬眼望着女教王,年轻男子俊朗的脸上透着深切的担忧。仓雪薇故作平静地摆了摆手,双手握紧了玄星与赤月两把神剑,已朝着自己的坐骑踱去:“你们回去也是另一种替我分忧的方式,我怕教里出事,这边…我不需要人保护了。”
十二冰翼久跪不起,仓雪薇已跨坐上马准备启程,其实她又何尝能够习惯,从出山时的前呼后拥,退兵后只有十三冰翼相随,而事到如今,她深怕自己敏感的身份会影响太上皇她们帮助云汐,所以只能选择摒弃了所有,独自前行!
“云汐…你不可以有事,一定不可以有事!等着我…”待祁风聆也牵回了马,仓雪薇狠狠策马挥鞭,转瞬消失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三天假放完了,连续上7天的课继续放国庆^_^
本章配乐《褐瞳》,献给眼睛受伤的小云汐
第四十八章 一路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云和雪的重逢,争取下一章让月和离千呼万唤始出来~~
亲们看完多多留言鼓励吧,我努力更得快一点哦^_^
配乐送上《雪千寻》
云汐醒来时已在疾驰颠簸的马车内,风声呼啸,车轮碾过未知而陌生的山路,她甚至听见了空山微弱的鸟鸣。意识从空白变得渐渐明晰,听觉敏锐,眼前却是一片混沌死寂的黑暗。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触到了身上的一条棉毯,使劲往上拽了拽,裹住发冷哆嗦的身子。一丝异样的痛感在此刻袭来,云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又有一股灼热的液体从嘴角淌出…“云儿,云儿你醒了吗!”楚少衡从瞌睡中清醒,他立刻扶起伤重的女儿,擦去她嘴角的血迹。左掌按住云汐后背的灵台穴,缓缓注入了一些救急的内力。待云汐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那捂嘴咳嗽的手帕已被鲜血浸透了…
“爹…”云汐虚弱地唤了一声,倒在了父亲怀里,“我是不是快死了?”
“胡说什么!”楚少衡搂紧女儿,泪水汹涌而下,声音却极力保持着平和,“你的肺腑有血块积压,吐出来就会好受一点。没事的孩子,很快就没事了。”
“可是我失明了,我再也看不到爹爹的脸了。”云汐靠在父亲胸前,听到了那惶惶不安的心跳声,嘴角漾开一丝无人察觉的苦笑。
“不是的!”楚少衡沉声否认,声音难以掩饰地颤抖起来,“你的眼睛被纱布蒙着当然看不见,夜已深了,云儿,继续睡吧…”
“呵呵,爹爹骗我。”云汐忽然笑了,语气飘忽而冰冷,夹杂着令人揪心的凄楚,“天亮了,我能感受到,天已经亮了…”
楚少衡哑然,干涩地唤着她:“云儿!我们现在正要带你去治伤,去南疆找…”
“她在哪里?”云汐竟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去向,截口打断了父亲的话。苍白的面容平静如水,她等待着她最想得到的答案,来击溃心中波涛汹涌的忐忑不安。
“雪薇在哪里?为什么我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了?爹你告诉我,她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她没有出事!她只是比我们晚出发了一步,很快就能追上来了。云儿,别胡思乱想!”楚少衡答道,竭尽所能地安慰云汐,云汐却忽然用力挣开了父亲的怀抱。云汐正襟危坐,冰雕般没有生气的脸庞肃穆恍惚,一字一句道:“我到底怎么了?究竟昏迷了多久?现在要去的…又是哪里!”
她只记得石匣在她面前突然敞开,在还未来得及看清那里面装着何物的时候,一股热液喷进了她的眼睛,视线被一片血色迷雾覆盖,失去了所有知觉。在这之后,云汐完全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记忆,在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挣扎寻找着她的身影…
“那喷进你眼睛里的是蛇王蛊的毒液。普通的大夫根本治不了这种毒,我们怕毒素侵入你的颅脑,融进你的血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所以苏弥娅才决定立刻启程。云儿,你要理解我们的苦心,爹爹还不是为你了好…”然而楚少衡话音未落,云汐霍然起身,一把推开了父亲的拦阻。仿佛那颓然伤重的身体突然有了力量,她竟不顾一切地撩开车帘,探出身子对车夫大声吼道:“停车!给我立刻停车!”
“啊…楚…楚姑娘?”那车夫吓得脸色煞白,却没有勒马停车的意思。
“云儿你给我回来!”楚少衡使劲拉住女儿失去理智的行为,“别胡闹,回来给我躺好!”
“呵,我胡闹?”云汐冷笑,纱布缠裹下的双眼似乎都能喷出火来,“你们就这样把雪薇丢下?这样快马加鞭日夜不停的,你要她怎么追的上来!停车,不停车我就跳下去找她!”她言罢,竟真的扯开车帘要往外跳,马车剧烈颠簸不稳,双目失明的人儿随时都可能失去平衡掉下去…
“云儿!”楚少衡怒喝着拦腰抱住了云汐的身子,把激动的女儿往回拉,转而妥协,对那车夫叫道,“停车,叫前面那辆也停下来,即刻停下!”
马车刚刚停稳,云汐便跳下车,手四下摸索着探路朝前走去。黎明的日光照在她的身上,洒下丝丝缕缕的暖意。她的眼前却是一片绝望的黑暗!“云儿你这是要干什么!”楚少衡冲上前去,将狐裘大衣披在云汐肩上,又想把她往回拉。
云汐一把甩开父亲的手,她不要任何人扶!她茫然地走在山路上,嘴角噙着讥讽的冷笑。“云汐?苏弥娅听闻车外的喧嚣下车,见云汐竟然清醒甚至下车走动了,惊叫着向她奔来,红衣烈烈如火:“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整整五天了…云汐…”
“哈,你应该希望我再多昏迷几天才对吧!”云汐循着声音走近苏弥娅,神色冷漠得近乎陌生,咬着牙问她,“为什么不等雪薇,为什么不等她!”
苏弥娅愣住了,一切都比她想象中来的更快更糟,眼见这人拖着病弱的身子拦阻继续前行,醒来后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忿然冰冷的兴师问罪!强烈的委屈感从苏弥娅心底升起熊熊烈火,红衣小郡主失控地厉声吼道:“等?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等她!你知道你当时的样子么,瞳孔扩散,高烧不退,还在不断吐血…再多等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我不能看着你死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云汐竟指着她的脸,语意锋锐如刀,“别妄想凭你这种小伎俩能把我和她拆散!你这样不了解我么,康复了又如何,如果她不在,我宁可死掉!”
“你…”苏弥娅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泪水顺着秀丽苍白的脸颊滚滚跌落,哽咽着高声叫道:“楚云汐,你知道这五天来我为你流过多少眼泪吗,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地带你奔波赶路,我只想留住你的生命,留住一个从来都不属于我的你!你可真好啊,一醒来就对我大吼大叫,一醒来就找我要人!她仓雪薇又不是三岁孩子,丢不了,死不了!你给我听清楚,带你治伤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永永远远的最后一次!”
言罢,苏弥娅哭着跑远…
云汐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楚少衡的手覆在了她的肩头,叹息:“云儿,你确实不该这样说苏丫头,这几日都是她费心费力地照顾你,快去道个歉。”
“对不起…”三个字在云汐心里盘旋,不断重复了许多遍,却根本没有勇气亲口对她说。她自己都忘记这已是第几次伤害苏弥娅了,她欠她太多句对不起,欠的越多,就越无法说清说明。云汐越来越无法面对苏弥娅,纵使失明的她根本就不需要“面对”,就已经再也看不到她的欢笑,抑或是泪水…
云汐面无表情地转身而去,踉跄着,回了自己的马车。
楚少衡倚靠车壁,腾出唯一的一只胳膊搂紧了云汐,父女两人蜷缩在棉毯半靠在车内的暖榻上。云汐的头埋在父亲胸前,已经吃过药的她正安静休憩,情绪也稳定了许多。行程停滞不前已经半日了,风吹起窗帘,窗外苍郁的冷杉林松涛阵阵,山道两旁危崖壁立,峰峦纵横连绵,越往南走,地势就越加险要难行。
“爹…”云汐忽然开口,弱声问道,“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儿?”
“快到南疆境内了。”楚少衡答道,他心中估摸着距离下一个驿站已经不足十里,若再不起程,今晚就要睡在山林了。他正想开口劝劝女儿,却发现她的呼吸已经平稳而绵长,神色宁静,似乎已经睡熟了。
楚少衡也闭目养神,直到许久之后,被马车外的一阵喧闹声惊醒…疾劲而来的马蹄声凌乱而急切,车夫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什么人?!”那一声质问未得到任何回答,一个女子的声音彻底打破了楚少衡的困倦:
“云汐在哪里?!”
是她的声音!楚少衡周身一震,缓缓抽出了被云汐压靠的左臂,有些激动地一把撩开了车帘子,仓雪薇的脸立刻跃入了视线…她人已站在马车外,依然是白衣胜雪,像是绽放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