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抬起头,莹瞳流转:“你要送我礼物?”
仓明修笑着摇头:“不是送,是想知道你最喜欢哪样?如果一样都不喜欢,也可以不选。”
小手一一抚过四样珍宝,云汐犹豫了半晌,拿起那把精致的龙纹匕首细细把玩,爱不释手起来:“我喜欢这个,我选这个可以吗?”
仓明修一惊,缓缓绽开了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可以,当然可以…”
“大哥,你这是…”沙依娜眼中的疑惑更深。
“你可记得我们曾经有约,如果我的女人生的是儿子,云汐就与他就结为夫妻,如果生的是女儿,就义结金兰,一辈子相亲相爱…”仓明修从那条广袖凤羽裙指起,解释道:“我突发奇想用这种方式考验云汐和我的子女是否投缘,我的长女仓羽衣最喜穿着打扮,二女儿雪薇喜欢舞刀弄剑,琉烟喜欢奇花异草,小儿子羽尘命中文昌星大曜,两岁抓周,便抓了一支笔。小云儿选的这把匕首,正是我二女儿的心爱之物…”
楚少衡恍然明白,却微有些不屑一顾:“云儿兴许是随便乱抓的,仅凭这一点就断定她和大哥的二丫头有缘,还是有失偏颇吧?”
仓明修摇头淡笑:“孩童时期的纯粹和灵气,是成年后再也无法企及的。正因年幼,所以心无杂念。其兴趣所在,和每一个看似平常的选择,才是真正的心之所向…”
昆仑教教王将八岁的小云汐抱在怀里,他散漫不羁,又仿佛是超脱一切的笑容在记忆里渐渐模糊,醇厚沉稳地声线里含着某种强大的力量,寄予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期许:
“云儿,总有一天轮回的命运会把你带到我的身边,因为你选择的是这把匕首,是最不平凡的一条道路。天意成全,心之所向,你的命运,终将与她紧密相连…”
桌上的烛火已经烧尽了,如易逝的时光,刹那芳华,终将一寸寸地化为灰烬。屋内漆暗,只有黎明前的微光透过窗棂造访,泪光在她们的脸庞流转。
仓雪薇从腰间取出了那把刻着金色龙纹的匕首,轻轻放在了云汐手里。女教王幽幽的叹息仿佛从岁月深处传来:“是这把匕首么…我两岁时抓周得来的生日礼,西凉国皇室的遗物。我爹一生笃信天意,因此而认定我继任教王之位。母亲早逝,从此便遭大娘洛善夫人嫉恨至深…”
云汐一把握住恋人的手,龙纹匕首夹在她们的手心,微微发烫。
楚少衡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定睛注视着云汐和仓雪薇,神色依然凝重如山。“娘为我刺了一个雪蔓花,是希望所谓的宿命轮回降临到我的身上,让我终有一天登上那片雪山绝顶,完成她一生都没有勇气完成的愿望…”
楚少衡听着她的话,忽然哽咽,欲辨已忘言。
“娘为了我…与她所爱之人毕生错过,老教王沉溺写书精神崩溃,娘也在无尽的思念和悔恨中度过余生。爹,如果真心爱一个人,究竟是不顾一切地和她在一起,还是被伦理、责任束缚一生无法解脱,最终抱憾而死?”
“云儿!”楚少衡厉声喝止。
云汐却和仓雪薇一齐站了起来,然后齐齐跪在了楚少衡面前…
“爹,我爱她!”云汐跪着,唇角那一滴泪如水晶般,晶莹透彻。可以面对雷霆震怒的父亲,可以面对地动山摇,她也要说出这句话,字字穿透肺腑:“我爱仓雪薇!不仅仅是知己相惜,姐妹之情,我想要与她在一起,这一生一世只想和她执手偕老!除她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再进入我的生命,无论…是男是女!”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楚少衡喊道,酒后失控的情绪再也无法掩饰:“我去问过苏弥娅了,你们两个简直让我大开眼界!同为女子,却互许终身,从昆仑到中原,一路天翻地覆,人尽皆知!”他说着,冷厉的目光狠狠扫过仓雪薇苍白的脸,又对云汐道:“云儿,二十多年前你娘负了我的心意,二十多年后你亦是如此,你要为父情何以堪!”
“雪薇求楚伯伯,不要怪罪云汐!”正欲开口辩解,仓雪薇已猝然开口。她从那双泛着血丝的眼里读懂了一个父亲的挣扎与苦痛,可她不能放弃,宁可让他的埋怨和不解全都冲着自己,也不想让云汐承受半分为难和自责!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先爱上她、引诱她,把她变成了和我一样的人!是我害她拂逆了您的心意,害她成为了众人非议指点的笑柄…可我真的很爱她,倾尽所有力气地爱着她!就像每日呼吸的空气,一旦抽离,我就会立刻死去!如果爱是一种罪孽,雪薇确实应该千刀万剐!”
楚少衡怔住,他看见那寒霜般清冷的眸子,正在涌起层层炽烈的火焰将他包围,那样前所未有的坚定、决绝、甚至是震慑和压迫,竟让老刀客一时快要窒息…
“因为我是仓明修的女儿,所以您既想接受,又不甘接受…”仓雪薇克制着涌动的情绪,声音隐隐颤抖,“我不能夸下海口说我会让她一生都幸福,因为这一生还未走完,我只能承诺,只要我仓雪薇在世的每一天每一时刻,我都会倾尽所有地爱她、照顾她、保护她、陪伴她,至死不渝!我不会把她从楚伯伯身边抢走,请您就当是多了一个女儿好么?让我和云汐一起尽孝…求您…不要为难她,离开我…”
仓雪薇言罢,已是泪落成雨,深深一拜。她一生,都不曾这般请求过一个人。
云汐同样泣不成声,两人十指紧扣、相依相偎地哭着、却又是解脱般地微笑着…
“她是我的选择,纵使爹爹执意反对,我也永远不会放弃!”
楚少衡听着,只觉得浑身血气翻涌,变了…真的是变了,云汐不再是沙依娜,雪薇也绝不是仓明修…而自己,是否还要做那个夹在中间,牵累他人一世幸福的罪人?他确实不甘,可又能如何,女儿长大了,终有一天要选择自己的路。无论是一帆风顺,还是荆棘密布,都只能由她的心自己承担。
是真爱,抑或是一时年少轻狂,冲动用事?
唯有时间能够证明。
“你们…好自为之吧!”楚少衡仰天轻叹,袍袖一挥,转身踉跄着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写文的状态很不好,请大家看完文顺手留个评吧,想知道大家的想法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哪怕拍砖也没关系。晓梦很后悔V文,这种寂寞的写作状态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到完结。。。
这几章都比较平淡,属于我自己看了可能都会打瞌睡的,但没办法,一篇完整的故事总要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晰,下章开始,情节会重新紧凑,最难写的部分要来了~~
再次致谢所有买V的朋友
第四十三章 风雨欲来
西岭千秋雪,绝壁万仞开。
拨开深山峻岭舒卷的云雾,掠过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红色植物和长藤枯树,朗月的清光下,一处洞穴赫然蛰伏于山谷尽头。石门被人用极深的内力破开,四分五裂的石块散落一地,其中一块大石上,刻着两个标识地名的大字——“兰陵”。
支离破碎的洞口宛如魔鬼的厉齿,露出狰狞的嘴脸,兽啸长鸣。洞内不见一丝光亮,只有潮湿的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随风扑面,诡异非常。
径直入洞,便可抵达一处冰冷的墓室。
神秘的墓室里有整块青石雕成的家具器物,泛着幽绿色的冷光。昏暗中有两抹黑影在摇摇晃晃,一个蓬头乱发的男子直扑到墓室中一池碧波前,手指沁入了那潭诡异的“墓中池”,顿觉寒冷彻骨…
他的眼睛立刻亮如明火,惊问一声:“师尊,就是这里了么?!”
轮椅上白发枯槁的老人不置可否,发出了混沌不清的冷笑。
祁风吟躬起身子,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正用手描摹着魂牵梦绕的神像。这是一个椭圆形的池潭,碧波妖娆,阴郁潮湿。有盘根错节的水草从潭心蔓延开来,异常茂盛吓人。宛若一只只绿色的鬼手,蠕动着,触及了地面…
更令人兴奋的是,圆形池壁上,那浑身天成般的三个凹槽。祁风吟借着墓中淡淡的幽光辨认,池壁上爬满了苔痕,繁复奇异的符号,和一些他无法看懂的畸形文字。因这三个凹槽的存在,这碧潭显然不只是一池冷泉,而是一个封存了某种秘密的机关。
这十几年来,江湖上关于御龙、诛神、断水三把宝刀的种种猜测甚嚣尘上,有人说三刀和皇陵的宝藏有关,有人说三刀里藏的是武林秘籍,还有人说三刀的秘密和一百多年前失踪的兵器著作《兰陵谱》有关…
种种传言议论,要么庸俗乏味,要么夸大其辞。
没有人知道这三把宝刀究竟是由何人、何时铸造的,唯一知晓秘密的可能只有师尊江君临一人,然而老者却缄口不谈,对南武堂愈演愈烈的暴行,也不闻不问。
祁风吟在听闻小公子风聆截断水刀失败,西域女魔头一路南下的消息后,威逼胁迫江君临,终于知道了三刀的秘密所在。他挟持着双腿残疾的老人,沿益州城一路向西,到达了西岭雪山,兰陵洞内。
他等不到抢齐三刀的时刻,形势已经变幻莫测,他竟然成了朝廷的通缉犯。
他只剩下了一个信念,江湖传言中,南派三刀所守护的秘密,就是他扭转命运的钥匙!
他要得到那个力量,虽然,他对它一无所知…
仿佛是洞察了徒孙心中贪婪的欲望,江君临怪笑了几声,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什么。祁风吟顿时烦躁,大喝一声:“闭嘴!”一拳狠狠击在江君临脸上,八旬老人从轮椅上跌下,瘫软,止声…
耳根终于清净,祁风吟挥刀出鞘,将御龙刀和诛神刀一一插入了池壁的凹槽。
来了…整座墓室轰然活了起来,一阵剧烈的震颤从潭心扩散,水声震动,碧波流溢,大量涌出…那些鬼手般的水草也开始蠕动挥舞,池底的机关触动了,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上抬,潭水颜色渐浓,竟然慢慢变成了墨黑色…正当祁风吟以为秘密即将揭开的一霎那,一切声音,又再度静止。
那是种功亏一篑的感觉,让祁风吟几乎要抓狂起来。
紧接着,青灰色的壁沿忽然浮凸出了一行大字:“铸剑山庄江心月以血祭誓,释魔者,天人共诛!”
祁风吟怔住,江君临已从地上挣扎起身,混沌的眼睛里满是讥嘲:“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现在知道,你没有资格打开了吧!”
祁风吟抚着那行浮凸的诅咒,仿佛看到了一代武学宗师忿然而冰冷的脸…这是一个湮灭在传说中的名字,百余年前,铸剑山庄掌门人江心月,又称“兰陵女剑仙”,以卓绝天下的铸剑之术闻名于世。她的时代,鲜卑人的北魏王朝独霸北方,汉人的南梁政权在南方苟延残喘,南北分裂对峙。相传最后推翻了南梁王朝,一统江山的太祖皇帝姬宏德,就是她的嫡传弟子…
如此说来,这个尘封在池底的“秘密”竟有百年之久!祁风吟只觉得浑身热血翻涌,转身对江君临道:“就差一把断水刀,就差一把断水刀我便能将它打开!”
江君临怒极,眼神傲然如冰:“逆徒!万万不可将那阴毒至极的东西释放出来!三刀聚齐可以取它,也可以毁它!咳咳咳…”
老人只觉得肺腑一阵灼热地痛,时日真的无多了。他身为铸剑山庄江氏的传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徒孙被贪欲蒙蔽双眼,逆天而行,万劫不复!
“万万不可…祁风吟,你休想得到断水刀,你休想取它出来!咳咳咳…”
“呵,师尊。”祁风吟冷笑着,忽然将诛神刀从凹槽里取出,步步逼向垂暮老人,“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江君临凛然大笑:“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配知道!”
“哦?”祁风吟面容扭曲,再也不是从前那感风吟月的俊雅公子。“该来的总是要来,师尊真要把这么有趣的秘密…带入黄土么?”
“呵呵…”老人笑意极深,“你怎知我没有把秘密传下去,正因为他本是我选定的接班人,他知道这件事关系多么重大,所以…他死都不会让你得到断水刀!”
“楚少衡!”祁风吟勃然大怒,原来…楚少衡也知道,知道得比他更多!一种被人戏弄的屈辱感侵占了祁风吟的内心,他缓缓抡起诛神刀,寒光瞬间凝结掌心,他用尽十二分力气挥出了这一刀…忤逆弑师!
头颅飞出了一个可怕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墨黑色的碧潭中心…
祁风吟撑刀跪下,他看见师尊的头颅漂浮在一池黑水里,那双血红色的瞳孔没有闭上,还饶有趣味地瞪着他…祁风吟感到一霎那的恐惧,就在这时,头颅突然沉了下去,潭心水流逆转成漩,就好像池底有一个神秘的力量在拉扯着那颗头颅!
祁风吟骇然,池底开始渐渐有了声音,然后声音越来越响,脚下的震颤也越来越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