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在距凤翔府十里外的一个空地处停下,几人下了马,便听到雄浑的练兵声直冲云霄,身着统一军服的士兵整齐划一的舞刀弄枪,嘴里的呼喝声自有一分豪气。
李楠倒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规模的练兵,壮观的气势让她忍不住诗兴大发,可惜思考许久都作不出来一句,突然间想起辛弃疾的那首《破阵子》,正应景儿,便毫不犹豫的吟了出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好一句’沙场秋点兵’,好一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作的好,作的好啊!哈哈。。。”符彦卿哈哈大笑起来,拍拍李楠的肩膀,“李大人有此志向,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旁边的人对视一眼,自陈桥兵变之后,王爷还是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李楠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哪里哪里,这是别人作的,我拿来用了,让王爷见笑了。”
“听闻李大人是禁军军官,这禁军与我天雄军的优劣,李大人可否指点一二呢?”符彦卿语气一转,欲要考校李楠了。
李楠也不笨,当即一抱拳:“王爷据凤翔,阻北汉、契丹,为我大宋北边之门户,天雄军兵多将广,保一方平安几十载,王爷功不可没,而禁军随圣上南征北战,夺下城池无数,进可攻、退可守,两军功用不同,所擅长者亦不同。”李楠的意思很明确,天雄军只擅守,而禁军可攻可守,言下之意,天雄军,不如禁军,所以符老头你也别想着反叛了,好好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李楠如此回答,符彦卿也不以为意:“禁军勇猛,奈寡不敌众,李大人认为我天雄军和昭义军、归德军合力,可否与之一战?”
符彦卿此语相当危险了,大宋初立,赵匡胤的反对者比比皆是,而其中最有威胁力的就是雄踞山西领昭义军节度使的李筠和占据扬州掌握归德军的淮南道节度使李重进,当然,还有符彦卿。这三人实力雄厚,若是兵合一处,或者围而攻之,赵匡胤非死不可。
李楠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王爷活了一甲子了,还有很多事是看不开啊,那李筠和李重进狼子野心,图的是过把皇帝瘾,而王爷经历四朝起落,该知道每代帝王之后都死的极其凄惨,王爷如今子孙满堂,尽享天伦,若是真的一时冲动犯下了遗祸子孙之错,岂不是得不偿失?”
见符彦卿不说话,李楠又接着说道:“一山难容二虎,若是王爷果真和二人联合,三虎相争,涂炭的是这林间的生灵,王爷保一方平安这么多年,所行之种种,必是希望出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繁盛,而不是陷百姓于水火,让他们颠沛流离、无家可归。”
“大周皇帝待圣上恩重如山,圣上以仁相报,赐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只为保柴氏后世平安,赵氏子孙在一日,柴氏就在一日,而纵观前朝帝王,从未有人有如此胸襟,王爷历四朝遍寻明主,如今明主就在眼前,王爷不思投靠,反倒要推一把,此为不明智之举啊!”
“更重要的是,”李楠清清嗓子,“王爷之女,乃圣上之弟媳,王爷当初既然愿意与圣上结亲,看上的,必是圣上的前途无量,大周时,王爷是太后之父,而今,大宋之时,王爷亦为皇亲国戚,若是王爷稍有异动,受难的首先就是柴氏子孙,周太后在情势危急的当日做下的所有努力就全部付诸东流了,柴氏绝后,王爷之女亦陷于进退两难之中,王爷还请三思而行啊!”
“王爷,”李楠作势要跪:“请王爷为自己的血亲想想,也为这天下无辜的百姓想想,冲动而行易,要悔之,晚矣啊!”
“李大人快快请起。”符彦卿连忙扶住李楠:“李大人之高风亮节,本王受教了。”
“那么王爷可否听旨呢?”李楠见他似有松动,就提到正事,只是符彦卿一听圣旨,就尴尬的笑笑:“不急,不急,哈哈。”
李楠咽了口唾沫,真想翻白眼,这个老狐狸,合着刚才都白说了?
“启禀王爷,比武台已准备就绪。”一个传令兵跑到符彦卿身边,成功的把符彦卿解救出来了。
“好好好!开始吧。”符彦卿大笑着,回过头来看着一脸雾水的李楠:“今日校场比武,是天雄军为欢迎李大人而设的,李大人可一定不能缺席啊。”符彦卿做了个请的手势,李楠当即也不推辞,跟着那传令兵而去,符彦卿在她身后露出一抹笑容,摸摸胡须,也跟了上去。
李楠真是没心思看什么校场比武的,符彦卿一日不俯首,她一日不能安心,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除了等待,她倒还真做不了什么,话都说尽了,符彦卿想不开,她也没办法。
校场比武,顾名思义,就是一群大男人凑在一起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乏味至极,还不如看美眉跳舞来的好呢,符彦卿看的津津有味,李楠却直打哈欠,一会儿伸伸脚,一会儿抖抖腿,只可惜,这些还是驱赶不了脑子里的困意。
见李楠昏昏欲睡,符彦卿颇为不解:“李大人是看不上这些将士们的武艺吗?这些可都是天雄军的精锐了。”
“不是不是…”李楠连忙否认,虽然确实是花拳绣腿,但是总不能直接在人家的地盘上如此说吧:“各位将士武艺高强,都是大英雄,是李某昨晚没有休息好,失礼了,哈哈,失礼了。”李楠本是一句说辞,符彦卿却会差了意:“李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真是让人羡慕。”
是啊是啊,没有你的宝贝儿女儿,我们会更好的,李楠揉揉肩膀,腹诽着赵惜若,若儿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昨晚都没让上床,想我堂堂朝廷从五品官员,晚上被媳妇儿撵下床,说出去多丢人啊,今晚无论如何都要降服她,心里的小九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李楠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听说李大人武艺高强,恐怕是看不上我们天雄军的花拳绣腿吧?”符彦卿身边的一个武将开了口,语带讽刺,挑衅的意味浓厚。
“大胆!贵客在此,哪容得你放肆?”符彦卿微愠:“自己下去领二十军棍。”
“末将没有说错,那金銮殿上坐着的,是从孤儿寡母手里夺下江山的无耻之人,他不配做我天雄军的主子,不配让我们这一干将士为他卖命,更不配让王爷臣服于他!这里坐着的人,更是一个视使命如儿戏的绣花枕头,带着女人出使,末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有何资格一边享受着我天雄军的礼遇,一边表示不屑。”那武将嗖的一声脱了衣服,胸膛上、肩膀上、后背上,无数的刀疤纵横交错,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落,这是他的荣耀,是他勇敢的见证,亦是所有军人的标志:“末将从十几岁就跟着王爷南征北战,杀人无数,只要王爷一声令下,我,还有天雄军全体将士,都会毫不犹豫的向前冲,赵匡胤一介毛头小子,何足惧哉?”
“大胆!你…”符彦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似乎是真的发怒了。
李楠本以为这是两人合演的戏,如今看来,符彦卿倒是愿意臣服的。想到这里,李楠拍了拍手,“好好好…将军之语,掷地有声;将军之胆,勇冠三军;将军之行,世人楷模。只是不知将军,所忠之人,是谁?”
“自然是王爷。”那武将一脸不屑。
“那么,王爷所忠之人,又是谁?”
那武将想了许久,终于答道:“大周。”
“既然王爷忠于大周,那么就该拥护大周皇帝的所有决定,是么?”李楠慢慢的走近他。
“这个自然。”
“后周恭帝向当今圣上递降表,表示自愿禅位,在下可是亲眼看见的,由此说来,王爷该拥护圣上才是,怎么你反而煽动王爷要造反呢?”
“那赵匡胤强逼孤儿寡母禅位,如此无德无信之人,我大周臣民当引以为耻,又怎可匍匐其下,做小人之臣?”那武将怒目圆瞪,颇有一番正气。
李楠摇摇头,“逼迫孤儿寡母禅位的,又何止他一人?想当年周太祖郭威不也是逼迫后汉的幼子遗孀禅位,从而建立了后周,而那时,将军在哪里呢?而今,圣上只是效仿周太祖,欲要建立一番功勋,解救黎民于危难罢了,幼有所靠、老有所依、小民平安、世有所享,虽只是不切实际的梦想,但是我相信,他必会努力。”
“你…”那武将哑口无言,说赵匡胤无德无义,那么周太祖当年的所作作为,又有多光彩呢?
“所以说,你只是想撺掇王爷行不义之事,成了,你可拜将封侯;败了,亦可成你忠义之名。成王败寇,你们古代人的满腔热血和心血来潮,最终受苦的,只是生活在最底层的老百姓,他们何其无辜?没有野心、没有多余的要求,只求个温饱,就这样简单的愿望,也依旧淹没在了你们的狼子野心之下,”李楠抬起右手:“还有,我是不是绣花枕头,你马上就会知道。”说着,手放在他的胳膊上,狠狠的捏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那武将倒在地上,忍着痛咬着牙一声不吭,李楠甩甩手,静静的看着符彦卿:“王爷还是早做决定的好,圣上的耐心有限,先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就在校场比武的同时,驿馆里也来了不速之客,彼时,赵惜若正在院子里发呆,一个男子走了进来:“请问,这里是李大人住的地方吗?”
赵惜若点点头。
男子微微一笑:“在下符昭愿,魏王第二子。今日来此,是有些事想与夫人谈谈。”
赵惜若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她站起身:“何事?”
“夫人不必紧张,”男子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这是白银两千两,夫人拿着这些银票,可以做任何您想做的事,若是他日夫人有难,我魏王府亦随时为你打开大门。”
“你这是何意?”赵惜若想到了一种可能,只是,这种事情,太过于荒谬了,古代的好男人真是太少了么?就那么一个李楠,跑到古代就成了香饽饽了?
“夫人是聪明人,符某何意,夫人想必很清楚。”
“对不起,我不清楚。”赵惜若不想多做纠缠,转身就要回屋,男子在身后喊着:“夫人是嫌少么?”又拿出一叠银票:“五千两,应该足够了吧?”
见赵惜若不为所动,他也急了:“那么,夫人开个价,只要夫人肯离开,出多少魏王府都愿意。”
“哈哈…”赵惜若大笑起来,这真的是这辈子看到的最不好笑的笑话,“符大人请回吧,我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钱么,我不稀罕。”脑海里突然想起那时候有个人跟她说:“请帮我补习,可以给钱。”赵惜若忍不住怔了怔。
符昭愿见她发呆,走上前去,一记手刀,赵惜若就此软下了身子,符昭愿抱起她:“既然夫人如此执迷不悟,符某只好得罪了。”
驿馆门口的马车一阵疾驰,卷起了屡屡尘土,而兴致勃勃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她回到驿馆之后,看到的却是人去楼空的景象。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若儿,若儿…”起初以为赵惜若出去买东西了,但是过很久都没见人回来,李楠开始在驿馆里四处寻找,直到有人跟她说上午有人来过她才反应过来,事情或许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脑海里冒出一个人,李楠握紧了拳头,除了她,还真找不出来人有这个胆子招惹朝廷的信使。
浓眉大眼、长睫毛,英挺的鼻梁,还有那性感的嘴唇,笑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生气的时候自有一份威严,这些,都让她不知不觉的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符宝儿撑起脑袋,父王和楠哥哥都说了什么呢?
正在她发花痴的时候,婢女跑进来说李楠来了,符宝儿霍的一声站起身子,毫不犹豫的向客厅跑去。
因为此时符彦卿还有两个世子都不在家,所以负责接待的是王妃,雍容华贵的妇人边喝茶边偷偷的观察李楠,不由得感慨如此男子,真是世间少有,难怪宝儿会被他迷住了,要是自己年轻个几十年,也保不准会被他勾了魂去。
“请问王妃,郡主在家吗?”李楠放下茶杯,一脸的焦急。
王妃见她如此心急,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打起了鼓,莫非宝儿已经和他暗通款曲,因而引的此人前来,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不经父母就订了终身,此为大不妥也,如此看来,这男子亦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登徒子罢了,想到这里,王妃开口:“宝儿恐怕还在休息,所以…”
“在下有重要的事情要见郡主,还请王妃行个方便。”李楠急得火烧火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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