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的是,远在深山老林里睡在睡袋里的张衍此刻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其实张衍的处境并不像她传递给卫缭的那样乐观。耗时良久却没有找到想要找到的东西。渐渐地食物和能量也快要消耗殆尽。这些地方,直升飞机也不容易过来。这样的处境常常要高强度地勘察一整天然后晚上才能坐下来吃上一块高热量的食物和喝两口营养液,这些东西不会造成饱腹感,仅仅是能维持他们的生命活动,提供能量。他们也自己找食物补给。但十几个人,这点东西也无济于事。
明天,张衍要翻过眼前的那座山,到后面一个叫做漏斗背的地方去寻找和记录。她在睡觉之前,在心里默背了一遍《金刚经》。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她翻了一个身,期望自己能在今晚上得到好好地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的真是太勤快了点,五一左右结文,然后我就可以心无挂碍地学数学了!
☆、柒
在荒凉的河滩上,长长的草丛中,我问她:“姑娘,你用披风遮着灯,要到哪儿去呢?我的房子黑暗而寂寞——把你的灯借给我吧!”她把乌黑的眼睛抬起一会儿,在苍茫暮色中看我的脸。“我来到河边,”她说,“是要在夕阳西下、日光黯淡的时候,把我的灯飘放到水面上去,任其漂浮。”我独自站在长长的草丛中,瞧着她那灯的怯生生的火焰,无用地在潮水上漂流。
在夜色四合的寂静中,我问她:“姑娘,你的灯都点亮了——你带着灯到哪儿去呢?我的房子黑暗而寂寞——把你的灯借给我吧!”她抬起乌黑的眼睛看看我的脸,站着迟疑了一会儿。“我到这儿来,”她终于说道,“是把灯献给苍天的。”我站着看她的灯在一片空虚中无用地点燃着。
在午夜无月的幽黯里,我问她:“姑娘,你把灯抱在心头,你何所探求呢?我的房子黑暗而寂寞——把你的灯借给我吧!”她站定了一会儿,在黑暗中凝视我的脸,沉思默想。“我把灯带来,”她说,“是来参加灯节的。”我站着看她的小灯无用地消失在万盏灯火里。
《吉檀迦利》罗宾德罗那特。泰戈尔
张衍突然睁开眼睛,满身的湿汗。是多久了没有这样的梦境了呢?
她等自己平静下来之后,摸了摸自己的小指,闭上眼睛,意念穿过帐篷顶,看到了外面无边的星河。就像是那年在赛里木湖看到的那样壮丽而令人生畏的美景。
希望能顺利一些吧。她收起她的感知,关闭自己的六识想要好好地继续睡下去,但是脑海里却是闪过了各种画面。
周瑾,刘玥辰,沈卫缭,楚河……
像是一个杂乱无章的球体被揉进的大脑,什么事情都变得很混乱,她不自觉地抱紧自己的头,任何碎片化的东西都把她击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是她的瞳孔,急剧的收缩和放大。终于,她不能忍受这种让人感到疯狂的意象,发出一种让人一听就觉得很渗人的叫声,同时,她的鼻子和眼角都渗出鲜血。
“我知道这日子将要来到,这时尘世将从我眼中消失;生命把最后的帘幕拉过来遮住我的眼睛,默默地离去。
然而繁星将在夜间守望,晨曦仍象从前一样升起,而时辰起伏如海浪,激荡着欢乐和痛苦。
当我想到我的岁月的最后一刻,岁月的栅栏便破裂了,我凭借死亡的光芒,看到了你的世界及其随意放置的财宝。珍贵的是最低微的座位,珍贵的是最卑贱的生物。
我渴望而不曾得到的以及我已经到手的东西——都让它们去吧。只是让我真正占有我一向屏弃和忽视的东西。”
难道这就是代价么?使用了那么多以后,终于到了这一天了。闻声前来的队友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地被吓傻。然而他们没有发现的是,周围的植物像是被汲取了生命一样正在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枯萎退缩。她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能量的收缩和坍塌。
终于,大概十分钟之后,她才像脱力了那般停止了。
“张队,你还好吧?”队里胆子最大也是她的好朋友的赵仰还有些迟疑地问她。
“一点都不好……”她有气无力地说,嘴角是一个很难形容的弧度。
“我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我们现在立马收拾东西,到开阔平坦的地方去。”张衍缓了下神便开始这样下命令。
从她上次到云南以后在到现在,这种虚空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她知道,这种能力的波动会给她带来影响,她是自然的一员,能量能波及她到如此程度的,大概也就只有那些从地下传来的次声波超声波以及太阳的活动了。
上次在云南发生的事故之前她就明显感到这种波动。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充满了各种戏剧性,难道给她的这种异能就是用来做灾害预报的么?
即使能吸收周围植物的能量来对自己突然的消耗做一个补充,但是这样剧烈的消耗,已经伤及根本了。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均匀地跳动,面色苍白的她却在指挥队员们迅速地撤离这里。所有的人醒悟过来看到周围的植物都莫名枯死的时候产生了巨大的恐慌。然而等他们转过身看正在指挥他们的张衍,只看到了一个面色苍白,双瞳血红的近乎妖冶的女人。
“张队这是怎么了?感觉像是受了很重的伤啊?像是要变成魑魅魍魉了一样。”几个人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小声的讨论。
她强撑着自己的精神力,向导带着他们走,原本他们选的营地已经是很安全的地方,但是队里几个地质学家在张衍的种种反应之后再拿出仪器测量,既然看到了地下有一股隐隐流动的能量。
“周围不是要火山喷发了就是要地震。我们这样走走不了多远,要请求救援。”赵仰和他们讨论了以后告诉几乎要别人扶着走的张衍。
张衍的脑海中无数的神识在翻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想也没想就点头了。她拿出紧急报警器摁下定位和求援。
“每五分钟它会精确定位一次,我们尽快离开。”
但是那种感觉会源源不断地传来,她觉得自己几乎不能行走了。
衍,我很想你。
元……我也好想你。
你还好么?
我很好,我依照你的嘱咐去找了她,她也很好,不,她开始的时候和我一样很糟糕,不过现在我们很好……元,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些都是你的欲望,欲望衍生出来的东西,我也是,所以我也在里面。
什么意思?
恍然间,似乎有人用手捧住她的脸,轻轻地抚摸过,指尖缠绕着的是熟悉的味道。衍,你不明白么?这个整个构架都是由你的欲望衍生出来的。你现在身处其中,难道你没发现你现在身体已经不再疼痛,大脑也没有那种压缩和坍塌的感觉了么?
她睁开眼睛,对上的是那双早就看习惯的眼睛,那双原以为会再也看不见的眼睛。果真,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她们两个人在一团光雾中站立着。
我又进入自己的梦魇了对吧。
这回的梦魇还真是真实呢,元。她嗤嗤地一笑,仿佛在讨论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你的每次梦魇都很真实亲爱的。
那就让我停留一会,我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你了,我很想你。
你难道不想挣扎出去了么?
不是,就一会,看看你。
荀昶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张衍也环抱着她,那种安逸和熟悉的滋味是很久以来都没有再体验到过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但是既然有荀昶,那么这个梦就并不可怕。
衍,这里不是你可以呆很久的地方。荀昶在她耳边说。
我知道,我有自制力,我经常都陷入这样的地方,有湖泊,沼泽,长江,山峰……很多时候,我会在这样的梦境里停留很久,然后突然发现这是梦境……
这次不一样,你在这里已经呆了很久了,时间和梦境外是对等的,你要出去……
……
胸口是被人强烈挤压过的感觉,张衍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一张嘴巴要对她吹起。
别……她虚弱的说了一声,然后看到了是队友焦急的眼神。
”你已经昏迷了接近三十分钟了,我们抬着你走了很远,看到前方的山谷开始出现黑烟,不知是塌陷还是火山喷发,他们正在测量……“
“救援呢?”
“救援联系上了,他们说的是从最近的成都基地飞过来要两个小时,你一定要挺住。”
“那就还好……”
她被队友背着,沿着根本不存在的路吃力的前行,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只要是他们要经过的地方,那些看似蓊郁的植物都像是中了邪一样再往后退,他们越走越觉得恐怖。直到在一个空旷的坝子,张衍精神看起来好一点了,大家才坐下来休息。
“张衍,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看到远处冒出的黑烟心有余悸,赵仰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擦掉她脸上的汗渍和血渍。
在熠熠生辉的星光下,张衍看他的脸都是一层微微的银白色。“呵呵。”她没心没肺地笑出来了。
“仰哥,我说我天赋异禀你信不信?”赵仰喂她喝了一口水,她突然这样说了。“你看那些植物……”
赵仰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那边的植物都在迅速的枯萎。
“别怕,我只是在汲取它们的能量和生机而已……但是外界的能量要给自己用就像要进行器官移植一样,所以会有很大的损伤,上次我在云南没有死就是这个原因,不过自己那次也被排斥得厉害……”
赵仰完全懵了,他知道张衍是有点小小的与众不同,但是却没料到是这样。他说“那要怎么办?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我们要寻找的东西快要找到了。不过我不能继续,剩下的事情就只有交给他……仰哥……这个事情不好解释……不过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你在乱说些什么!”赵仰忙制止她。
“大概我只是个怪物吧,我知道我能感受到天地草木动物,甚至石头的情感……你肯定觉得很可笑吧,石头的情感……石头这种东西怎么会有情感……但是我觉得它有,只要理顺了情感就能操控它……因为能够交流……所以我可以控制它们……超越维度时间的操控……但是,这次地质活动带来的能量波动太大,我受伤了……原本我就不是看起来那么强大,之前已经很多次陷入各种梦魇……”
“不要说了,你只要告诉我要怎么救你……”赵仰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不过他还是强作镇定。
“没有办法,花开一季叶落一生……”
“你只要在坚持一下,他们和直升机联系上了,半个小时后他们就可以赶过来……”
张衍目光又涣散了,渐渐地她似乎站起来,看到了远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铃溪。茂盛的梧桐树,从公路边一直延伸到江边的梯田……
很多人在赶场呢,你要不要去?
卫缭?
是十六岁的沈卫缭,穿着针织衫,留着齐刘海,一笑起来张衍的魂都跟着走的那个沈卫缭。
衍,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她过来拉着她的手,恍然间,张衍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十五岁的样子。是的,又变回那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带着黑框眼镜的少年。
铃溪的一切都没有改变,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她们穿过街道,穿过老街,穿过码头边的小巷,偷偷地上了渡船。卫缭一直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站在门后,卫缭踮起脚尖偷偷亲吻她,她却不知所措,羞涩。
这是时间倒退了么?回到原点,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对么?张衍想到。那就让它从来一次吧。这样也好,我可以从一开始就让自己和她在一起,不要去管其他的事情……
我们坐船去哪里?张衍坐下来问她。
去江城啊。
可是这个方向是要坐到重庆的……
管他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坐到哪里都无所谓。
那倒也是。
……
在江雾弥漫的长江上,船开了,拉响江笛,长长刺刺的声音,像是从自己的胸腔传出一般。
“咳咳……”她再次从梦魇中醒来,还是在那个空地,还是赵仰抱着她。她猛烈的呼吸,是的。现在她感觉好多了。至少她还吸收了周围那么多的能量。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开始重建
也许这次不会像想象中那么严重吧……
“听!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有人大叫一声。
赵仰拿出信号弹,打到天空上,像是放了一簇巨大的烟花一般。
张衍笑着说“想不到,这个时候还能看见烟花啊~”
但是下一刻,她就开始全身抽搐,渐渐地,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最后只看到直升机巨大的探照灯打到自己脸上,她眯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