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这看上去柔若无骨的美人,如今在月下拿着那滴着血的盒子,站在遍地的死尸之中,静静地凝视着那倒在地上的杨家众人。
“是我偷了你们的密道图。”终于,这里响起的第一声,是青萝与或者的人说的。
她眼角眉梢带着不屑的笑意:“杨卓庭强娶我,毒打我,我一时无法反抗,但总要讨回来。”
当初她引诱杨卓庭,让他强娶了自己,却因为对杨卓纤动了情而不想与他同房。
那杨卓庭也是要面子之人,不想将让此事为他人所知,只能时不时暴怒毒打。
他曾想过强要了青萝,可是青萝以死相逼。
青萝其实有很多方法解决这件事,她是妖,杨卓庭只是人而已。但是青萝不想。
只说了这两句,便又有人徒然出现。
青萝看着来人,恭敬地说:“主人。”
湘篁点点头,看一眼那群惊惧地看着她的人们,只轻念一句,那群人立刻一个个栽倒在地。
青萝担忧地往那边悄悄看了一眼,见他们只是昏迷,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不想他们死?”湘篁看在眼中,淡淡地说,惊得青萝浑身僵硬。
湘篁却没有继续说,只是示意影刃将盒子接过,自己这走进遍地的死尸当中,耐心地等待。
一时间,这里没有半点的声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杨卓纤疑惑不解地看着那几个古怪的人,不明白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但是,渐渐地,她感觉到周围似乎开始冷了起来,从脚底开始,向上蔓延。
突然,湘篁有了动作。
她闭着双眼,双手却突然向两侧迅速伸展,从她手心有青色的如锁链般迅速向前后绕了一大圈,随着她手臂的抬起而收拢。
圈子越来越小,锁链似乎有碰到什么,湘篁猛扑向那儿,手指画符用力拍了上去。
那符文定格在空中,但又像是贴上了什么般扭曲。
“吼——”一声怒吼从那儿发出,湘篁动作不停,手上泛着青光,快速出手的动作让杨卓纤甚至无法看清。
她只知道,每一次打向那空中,湘篁都是打中了什么。
是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
终于,外围那青色的锁链转动的速度渐渐慢了,缩紧在一块。
随着那空中的符文闪过最后的光芒,那无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模样。
一身灰色的布衫,高大的身形,但头确实怪异的牛头和马头。
它们手里拿着过两米长的钢叉和大刀,却因为被牢牢地捆住而无能为力。
牛头显得更暴躁些,铜铃大眼瞪着湘篁:“我们乃是酆都鬼差,你竟敢出手抓我们!”
湘篁不急不慢地退后一步:“事出无奈,若湘篁不出此下策,只怕二位也不会露面,得罪了。”
那马面晃晃脑袋,狠狠喷了口鼻息:“你为何事?”它冷冷看着湘篁。
湘篁微微一笑:“再等一刻钟,我立刻就放了二位。”她状似有礼,但任何人都看出湘篁对这牛头马面压根没放在眼中。
牛头马面受制于人奈何不得,只能闭上嘴等待。
绛鸢一直都看着这惊人的场景。
她是修行者,当然知道这酆都地府的存在,鬼差、阎王也都是真,但她还真没想到自己能够看到牛头马面。
当然,最让她震惊的还要属湘篁的行为。
她……她就是这么跟鬼差打交道的?好歹鬼差也算是入了地府仙籍,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一刻钟转眼即过,随着一声飘渺的铃声,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渐渐出现。
湘篁微笑着转身看它们:“别来无恙。”
两个身影明显地一顿,才又渐渐走近,近了后,两人的脸上都是明显的无奈:“你还是那么肆意妄为。”
湘篁笑了:“如果是你们先来,我也不用这么做了。”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看看被捆绑的牛头马面:“有时候真想把你的魂魄直接强拉出来带走作数。”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倒是让牛头马面看向它们的警惕和不满少了几分。
“一刻时间到,我说话算数。”湘篁不以为意,放了牛头马面,然后摇摇头,“可惜你们当时没能做到,现在就更没希望了。”
绛鸢看了看那四个鬼差,发现及时是白无常,那脸色也不止黑了一点。
湘篁,还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不过她有这样的资本。绛鸢点头,光是刚才与牛头马面短暂的交手,她身上竟然没有漏出多少妖力。那控制力精准得匪夷所思。
牛头马面被说得有气,拿起兵器想再教训眼前这人,却被黑白无常拦住。
“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牛头马面瞪着眼前二人,不满道。
“就当卖我们一个面子,七年前我兄弟出来追捕那徐姓之事,不慎欠了她一次。你们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最怕欠阳间的因。”黑无常诚恳地与它们谈着,句句在理,牛头马面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与黑白无常共事那么多年,终于还是点头答应。
“多谢二位,改明儿我们兄弟去找点小菜,大家一起喝个酒。”黑无常道谢着,将前后事也打理清楚。
既然如此,牛头马面也不打算在此逗留。
马面抬眼看着湘篁:“我们不再追究,但你对鬼差无礼之事,自有因果盘记着,好自为之。”说完,它们便渐渐隐没。
湘篁并不太在意,只看向一脸无奈的黑白无常:“寻你们二位,是想问一个人的转世行踪。”
黑白无常神色变得严肃,沉默稍许,黑无常开口:“此事非同一般,我们不能保证。你先说说你所寻之人为谁?”
湘篁点头:“昔日麒国帝女,玉素。”
“玉素?!”黑白无常齐声惊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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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一清秋(四)
事情与湘篁设想的情况有了出入。
她曾想过黑白无常拒绝帮忙;也曾想过就算找到人了却是行将就木。但是,她没想到玉素竟然根本就没有轮回转世。
“她如今乃是阎王殿文书素文君大人。”白无常打量着湘篁;等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看湘篁这神情;应该是并不知晓实情;那么她找素文君又是为了什么?要知道,素文君虽说是地府文书,但其地位却与阎王不相上下,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这竹妖的本事不小,行事也不循常道难以捉摸,什么都敢做,还真难以猜测她的想法。
湘篁不介意黑白无常投注过来的地方视线;想了想,简单地说:“帮我向她传一句话,我们就算两清,若何?”
黑白无常双双对视一眼,谨慎问道:“什么话?”
湘篁笑了:“放心,不会让你们去说大不敬之话,那对我也没有好处。”稍作停顿,湘篁看着黑白无常脸上又浮现出无奈,这才说出内容,“守墓人已然守了那么久,你忍心她一直守下去吗?”
“嗯?”白无常下意识地疑惑一声,随即才意识到这可能是湘篁要传的话,不禁再看向她。
湘篁颔首:“这便是要你们传的话,我还会在此地待三日,希望能在三日内见到素文君。”
黑白无常完全不明白这句话中到底有什么,但这样对它们更有利,所以它们朝着湘篁点头:“我们拘了这些魂魄,即刻便去传达。”只用这么一句话的转达来换了先前欠给湘篁的因,不错的交易。
“请。”湘篁从死尸中退开,让出位置给黑白无常拘魂。
因着事情解决,黑白无常的心情也是不错,合作了几下间便将那些留恋着不愿离开的魂魄一一拘押出来。
它们未曾注意,在一旁旁观的湘篁嘴角噙着一抹笑,手指不易察觉地一动。
送走黑白无常,绛鸢这才担心询问:“小湘子,万一她不来,那怎么办?”不是说混沌气是绾绾复活最不可缺少的东西吗?
湘篁不答反问:“绛鸢,你觉得擅闯地府和抢夺混沌气,哪个容易?”
“啊?”绛鸢一愣,她听到了什么?
“方才的一个魂魄被我安了咒,无论它去哪儿,都会留下一条路。”湘篁淡笑着,若是必要,她不介意去地府走一遭,见识一番那边的场景。
“……你果真是,胆大妄为。”绛鸢禁不住喃喃。
湘篁笑了:“你现在才意识到吗。”她所看的,分明是那一地的尸首。
绛鸢也不禁看了过去,确实,这些人虽说不是湘篁所杀,却也是因湘篁的设计利用而枉死。若是论因果循环,有半数得算在湘篁的头上。
被湘篁这一提醒,绛鸢才想起来,她此刻站在这里的原因。
湘篁不急着要答案,反倒是转向了青萝。
“青萝,你可有要说的。”找到了黑白无常,剩下的时间也没有其他事,刚好挪出来和青萝聊聊。
青萝自知自己动了私心,看到湘篁先前与鬼差的往来,心中也有些害怕。
自己跟随的主人比五年前更强大了许多,也不知会怎么处置自己。
正犹豫间,却被湘篁一句话点破,青萝心惊地抬头与湘篁对视,这才意识到恐怕一切都已经被看透。
事已至此,青萝反倒豁然开朗了,她立刻跪下,低头恳求:“青萝想放了潜龙帮这些活着的人,而且,想要除了赤风帮。”
她一口气将先前想好的计划说出,垂头等待。
一时间,影刃和绛鸢都看向跪着的青萝,要知道,她本已经有了跟随大妖青姬修炼的资格。
“若是我不许,你又会怎样。”湘篁终于开口,看着青萝,眉梢微挑,一股压力强压向青萝。
青萝几乎无法呼吸,却仍旧咬牙挺着:“那么请主人,先杀了青萝。”
话音未落,又是一股杀气刺向青萝,那是影刃因为她冒犯湘篁而发出的。
然而,湘篁施与的压力却转瞬消散,她笑了笑:“很好,你想做什么去做便是,但那朱宏可也不是好对付的,以你之力,未必能成功。”
青萝也笑了:“若是失败,那也不过是命。”
湘篁的笑容敛起,整个人冷了下来。
过了半晌,她才轻轻叹一口气:“我不信命。”转头看向青萝,“你去吧,纵使是命,也得拼一拼。”
“是。”青萝松了口气,这才站起。
而湘篁,自然是领着两人离开了此处,剩下的交给青萝处理便是。
直到这时,青萝才有功夫返回去找被她藏在一角的杨卓纤。
因为距离太远,杨卓纤听不到青萝说了什么,只是被这些闻所未闻的事情震慑住了,见青萝回来,她心中又是一阵绞痛,索性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青萝脚下不禁一滞,但还是走到她跟前,强迫自己接受杨卓纤眼中的恨意:“你若是一心寻死,那些存活下来的潜龙帮人怎么办?赤风帮现在是退了,却不可能放过他们。况且,你就不想报仇吗。”
“想。”被解开禁制的杨卓纤恨恨地看着青萝,咬牙切齿道,“报仇,灭了赤风帮,杀了你!”她心中很乱,甚至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对谁说的。
她只知道,自己应该将这恨意记住,她应该恨青萝。
可是,青萝却笑了,她像是放心了一般,竟为这恨意高兴:“那就好,你我注定无法再爱,那能恨也好,那就好了。”
她就这么笑着,开心地笑着,在杨卓纤全身的禁制解开的前一秒,凑上去吻了她紧抿的双唇。
这吻如蜻蜓点水,下一秒,青萝就消失在杨卓纤眼前。
重新恢复自由,杨卓纤忍不住伸手触摸双唇,手指上触碰到一点湿,那味道咸得发苦。就跟她此刻眼中无法控制淌下的液体一般。
地狱般惨烈痛苦的一晚,终将结束。
杨卓纤在昏迷的帮众当中站了一夜,直到有人醒来。
“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三个副帮主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睁开眼看到杨卓纤呆立在场,不禁在伤感之余多了分欣喜。
他自幼受杨家恩惠,如今见杨家还有人活着,自然是满心的欢喜。
其他人也渐渐苏醒过来,纷纷围了过来。
悲愤、痛苦、茫然无措。
潜龙帮接下来该怎么办?
“对不起。”终于,一直不开口的杨卓纤说了第一句话。
所有人安静下来,看着杨卓纤,最终还是那副帮主做的回答:“小姐千万别自责,谁也不知道那青萝竟然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就连老帮主也看不出来,不怪乎小姐错信。”
他们都还记得昏迷前青萝的表现,她所说的报仇这句话。
没有人怀疑杨卓纤。
看着安慰自己的众人,杨卓纤能说什么?
告诉他们其实密道图是自己偷出去的?她不敢。
她只是看着青萝走前留下的古琴,喃喃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