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吃边聊天是一般人都会做的事,芊音却像是为了用餐而用餐。真的不必用那麽制式化的方式吃东西,能不能暂停一下刀叉,跟我聊上几句再吃阿?学妹。
内心的祈求才刚浮现,芊音竟真的停下刀叉了。
「。。。。。。」她那圆滚大眼下的清澈黑瞳,很直接的盯上我的脸。
我好像能解读她看似不带感情的注视里所隐藏的疑惑,像在问〝你看什麽看″。
呃,抱歉那不是询问而是恶意质问,所以她应该是在问〝为什麽盯著我看″。嗯,这样解读就舒服多了。
「没什麽。你好像很常吃排餐喔?看起来动作很俐落。」
「还好。」以两个字简单回应我,却不见她再度使用刀叉,是希望我在多说些或多问些什麽吗?
彼此安静了五秒,我只好开口阻挡渐为浓厚的低迷氛围。其实我也很好奇我要问的问题,她会给什麽答案。
「对了,昨天放学的时候,那个来接你的、长得蛮帅的斯文男生,是你的男朋友吗?」提出的疑问当中顺便给予赞美,即便那男生不是她男友,她也会觉得馀有荣焉。这是昨天奕怜借我的那本书当中提到的。
「。。。。。。」惨了,她沉默,该不会是她想低调发展恋情?那我提出这个问题完全是个错误!
而且别说什麽馀有荣焉,根本就什麽情绪都没贴上她那玲珑可爱的五官。什麽〝人际关系大解剖″嘛!乾脆改书名叫做〝瞬间瓦解人际关系大密技″算了,我要告出版社、我要告作者!
「他。。。。。。」芊音努力挤出一个〝他″字,但下文该怎麽叙述似乎让她陷入沉思。即使她从头到尾都盯著我看,我还是有自信她正在脑海寻找适合的辞汇。
怎麽我好像成了逼她跳悬崖的坏人了?
这样下去只会让我在她心中的形象更差而已,不行不行。
「你觉得不好回答,或是你不想回答的话,其实可以不必勉强的,没关系。」
停顿了三秒,她再度以轻飘飘如细丝的声音反问「学姊想知道?」
事实上根本无法从毫无起伏的声线中听出她是反问还是肯定我想知道。不管前者或後者,我自己是很想点头回应啦,但我更不想因好奇心去杀死别人家的猫。
可当我要正面回绝的时候,她却早我一秒的说出答案。
让我错愕不已的答案。
「未婚夫。」
「未婚夫?」
「是的。」
「你应该还没成年吧?」
「法定女性结婚年龄十六岁。」
「所以你结婚了?」
停顿一下她才回答「他是未婚夫。」
「呃,对喔。」一定是这个答案太劲爆了,爆到我脑袋缺氧,都说是未婚夫了我问那个蠢问题。
大口深呼吸让脑袋恢复有氧状态後,慢慢冷静下来的我,突然有了个不知道算不算重要的疑惑。
未婚夫跟男朋友不是同一回事吗?这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我自个儿的推测是商场上常有的〝政商联姻″,毕竟能来这所贵族学校就读的,都是家产多到能拿来砸死人的千金小姐及阔少爷,这点之前就提到了。但回想起昨天来接芊音的那名男子所显露的温柔表情,应该是真的喜欢著她的吧。
毕竟芊音就算老是面无表情,可那张精巧的脸还是任谁看了都会说可爱,会有人喜欢她也很正常。
嗯--这也不能说是那男的一厢情愿,因为我无法判断出芊音喜不喜欢那男的,说不定她此刻的内心世界是恋情曝光後的满满羞怯。
我定眼看她。还是不行,连我自己都无法认同她是处於害羞状态。
能不能多透露一点情绪呢?不想用表情也没关系,来个带有难以察觉的情绪的眼神也好阿。
「。。。。。。」
再这样跟她无言对望下去,我真的会掉进虫洞里。
转开话题好了,虽然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对那男生有什麽看法。莫名的想知道。
只是该找什麽话题好呢?无意的扫视桌面後,除了刚刚提过的牛排餐,就只剩她带来的数独小本子。。。。。。不对,那不是数独,而是标题为〝填字游戏-英语版″的书。
找到话题了,我摆出自认亲和的笑容问「你对填字游戏也有兴趣阿?」
以〝芊音式点头法″点了个头後,她多补充了一句对我来说很深澳的话。
「填补空格。」
啥?填补空格?我是知道不管数独还是填字游戏都是要填补空格啦,但突兀的冒出这四个字是想表达什麽吗?
不清楚,我只好以推测的语气问「你是说,你喜欢填补空格的感觉?」
这次停顿的有点久,似乎是在思考过後才给我答案「或许。」
「。。。。。。」好模糊的回答阿,比猫的视力还模糊。
我已经不行了,只好用〝这样阿″来结束话题、继续用餐。
跟昨天初见面的状况比起来算好很多了,而且芊音有问必答的举动,再再证明她不是那种会故意在人际关系上钻牛角尖、老爱以防御姿态拒绝别人亲近的偏激份子。
不过就是。。。。。。被动,没错!只是被动了点。
想亲近她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要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接近。迳自得到理解过的结论後,心情真是舒坦了许多。
比我早些吃完餐点的芊音,拿起了那本填字游戏和铅笔,全神贯注的在上头填补空格。
虽然再度处在安静的氛围,但我一点尴尬的感受都没有,大概是多少了解她一点了,或是有把握能跟她把距离拉近的自信在作祟。
等我把最後一口牛排肉吞进肚子里之後,我看了一下手表,还有七分钟左右才钟响。
要继续跟她聊天吗?可看她对抗填空题的专注神情,我又不好意思打扰她,乾脆帮忙收拾餐具好了。
然在我要动作之前,她又比我早有了举动。
「学姊。」她先喊了我一声。
「嗯?」
「你是老大。」
「呃!」不管她是疑问或是肯定,这次的反应我很想摇头。
「老大是吗?」不是芊音,这尖锐的声音绝对不可能由芊音的声带中制造出来。
我撇头往右手边一看,有三个女生〝意气风发″的站在我们的桌边。啥时候站在那的?
左右两边的女生我不认识,至於站中间看似带头的那位,我倒是有点印象--是二年二班的吧。
先不管这三个女生想干什麽,我用馀光瞄了下芊音,看到她放下书本跟铅笔,跟我一样抬头望向中间那位。
如果旁边两位是跟班的话,我就不想多理睬了,而二班的那位同学,要形容的话就只能说她有著一头明显用离子烫烫到超不自然的超直长发及刘海,头顶上还戴著一环纯红色、无装饰的发箍。
刚刚出声的就是她了吧?似乎是过来找我的。
「请问有什麽事吗?」我礼貌发问。
「当然!我听说本校老大出现在餐厅,所以特地来这里找你。在表明来意之前,我先表明身分好了。」字正腔圆得有如政客发表政见般。
不吐槽心里就不舒服,话说她明知我的班级就在他们班不远处,要找我根本不是件难事吧?有必要专程跑来餐厅堵我吗?很明显的可疑,可疑到路过的狗都会对她狂吠。
「我是今年正式就任学生会会长一职的卢映珊,身旁两位分别是学生会副会长XXX及书记XXX。」
因为我对跟班叫什麽名字没兴趣,所以把传进耳里的话自动过滤、消音。
「至於我们的来意,你应该很清楚了吧?长濑 叶同学。」双手叉著腰,完全是咄咄逼人的语气。
抱歉,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滔天大错,还大到让学生会长亲自过来兴师问罪。
「装傻也没有用!不要否认你刚刚没有仗著老大之名,硬抢学生们用餐的桌位,影响学生们用餐的心情!」无预警的转换成严厉的指责。
是有一点点吓到,但我很快就恢复了,因为实情并不是她所说的那样。到底是谁在会长耳边加油添醋的阿?该不会就是她身旁的两位小跟班?你们可以结伴去学作菜了。
「告诉你,我不会像历届以来的学生会长那样孬种,纵容〝老大″这种偏激身分存在於这所学校!既然被我抓到你以老大名义骚扰学生,我就有正当理由,当全校同学的面,废除老大这毫无存在意义的身分!」
说了那麽多,真正的意图只是道听涂说之後想逼我下台嘛!我怎麽。。。。。。什麽!
我找到救星了!不由的猛起身後抓住学生会长的双手「你有办法废除老大这个制度是吗?!」
「呃!你为什麽会那麽兴奋?」她撇开我直抛给她的激动视线。
「还问为什麽?打从一开始我就一点也不想接下什麽鬼老大的位子!只要你能帮我卸下老大这诡异的头衔,我愿意为你作任何事!」你是唯一能拉我上岸,让我脱离名为老大的苦海的救命绳阿!我不会放开你的,绝对不会!
「你、你也太早下承诺了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只视线,连脸都不敢向著我。我当然要先下个承诺让她知道我的决心阿!不然等她这条绳索无预警的上升到我勾不到的位置,我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话说她刚刚兴师问罪的气魄到哪去了?
算了,那不重要,我连忙询问她有什麽好办法。
她给我的回答是在支支吾吾、眼神飘移之後,用与先前那种尖锐的声音大不相同的轻声细语说出「我、我本来是想经由跟你下战帖来试试你的能耐,要是你展露出让我心服、认同的决心的话,我便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你、忠於你。可是没想到事态会一百八十度大转,不、不过对我来说或许是更好的转机,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脱离老大这个身分,而你到时候。。。。。」
到时候怎样?她说的话没一句是我听得懂的。
「也不可以忘了你的承诺喔。」说完,她露出让我觉得诡异的甜甜微笑。
「喔,那是当然的,你放心。」
「那麽,请给我三天的时间,可以吗?」
「呃,可以。」我还是不习惯她的态度转变,到底是哪个点让她变得这样轻声细语?
此刻的学生会长已是春风满面,虽觉得很莫名其妙,但我也懒得多问,最後以简单一句〝再见″当结尾,目送他们离开。
总算有脱离老大的机会了,让我顿时通体舒畅,心情好的不得了!
阿,被学生会团一乱入,差点忘了学妹的存在。芊音她。。。。。。
「。。。。。。」她还在盯著远离的学生会长看,直到人消失在视线范围,她才转回头来看向我。
她的视线该不会从头到尾都没从会长身上离开过吧?真是超夸张的定力,〝猴塞雷″阿!
「呵呵,学生会长好像有点怪怪的,不过人倒是不错,很会替学生们找想。」
我说这些话只是想打哈哈带过,不管换来的是芊音式点头还是一句〝是吗″都好。
「她有心机。」
「。。。。。。」不是我预想的剧本,但我也没想过她会对学生会长这人进行分析,顿时不知道该回什麽话好。
眼皮轻轻眨了两下,她照样以我也不期待会改变的面无表情说「但没恶意。」
「是、是喔。。。。。。」我勉强挤出这句。
「要上课了。」
「呃,那我们回去吧。」
然後,在上课钟响前,我们便各自回到教室去。分别前,她不忘跟对我说声〝谢谢″。
其实要谢的不是我而是仁轩。不,是那位学长才对。
这次餐桌上的聊天。。。。。。应该算聊天吧,总之我知道了一些跟芊音有关的事,而且还是蛮劲爆的事。
其实我很想知道她对自己未来要面对的婚姻有什麽看法,是自愿还是非自愿?那可是人生大事,假如她以後要嫁的是她不爱的人,那她的婚後生活肯定一点也不会幸福。
似乎想得太远,又未必是很遥远的事情,会这样推测,全因我回想起她那句什麽法定结婚年龄十六岁之类的。
总觉得,她想表达的,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自顾自的把她所说的话作延伸。可是,我也不会讲,我就是有那样的感觉。
希望是我多心了,因为我不小漏掉她想传达给我的,非言语却是很重要的讯息。
唉唉,真是莫名得让人放不下心的学妹呢。
放学的时候,我再度巧遇站在校门旁等待接送的芊音,我跟她站的位子跟昨天几乎一样,她也有发现我,但因中间隔著从校门鱼贯走出的放学人潮,加上这天奕怜没有借书的打算,我才没有过去陪她,只是朝她挥手道别。
在我们要离开前,昨天那台宾士出现了,也是停在芊音面前,也是同名男子摇下车窗并探出温柔的笑脸,最後芊音也上了那台宾士离去。彷佛是在倒带昨天看到的情况般,一层不变。
也目睹整个过程的奕怜笑问「那个来接你学妹的,是她的男友吗?感觉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呢。」
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