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康妃下了命令，春阳和佟恭不敢怠慢。各自选了心腹，整日里带着人搜查这个，盘问那个。一时间，珑华宫里人心惶惶。
“娘娘，这样做真的好吗？”如娟斟酌了好久，问出这一句。她虽然只是个三等宫女，却是康妃的心腹。是康妃为自己埋下的一着暗棋。
康妃看着书，头也未抬。“且随他们折腾去。折腾乱了，本宫才好收拾。”
“是，娘娘英明。”如娟道。
“你去告诉元香，有点耐心，她会得到好消息的。”
“是。”如娟领命出去了。
房门关闭的时候，杨琼出现在寝宫里。
康妃见了，放下手里的书。问道：“怎么又起来了？不多休息休息？李太医说，你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了。”
杨琼的脸色很苍白，但是精神还不错。“娘娘送我的香囊是个好东西。李太医说，里面加了很多解毒的药材。所以千灵还下不了床，而我可以站在这里。”
康妃微微一笑。“你不比她们，你对于香料毒药一无所知。更别提它们之间的相生相克了。你常在本宫身边，这些东西以后定然是少不了的。本宫送香囊给你，也是给你多一层的保护。你没事，本宫才能没事。说到底，本宫都是为了自己，你大可以不必承情。”
“娘娘如此做，只是因为我可以保护您？即便不是我，换成其他人，您也会这么做的，是吗？”杨琼的态度很认真。
康妃道：“何必计较这些？”
杨琼摇头。“我只是想要一个回答。”
康妃没有说话，似乎在犹豫什么。“你在本宫心里，多少总是不同的。”
“谁？是青烨，还是杨琼？”
“你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楚呢？”康妃不耐烦地问。
“我只是想知道，在你心里，我到底是谁？”杨琼的倔脾气上来，丝毫不为康妃的态度所改变。
康妃一下子愣住了。杨琼这句话没有用敬语，整个说出来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不再是壁垒分明的妃子与宫女，变成了平等的两个朋友之间的对话。
“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康妃责怪道。“你现在最该关心的是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要害你的人究竟是谁？”
“娘娘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我大胆，放肆，不守规矩这些毛病，娘娘不是最清楚吗？”杨琼上前，靠近康妃。
康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你快点回去休息。”
杨琼笑道：“娘娘，您的脸又红了。”
康妃怒道：“青烨，莫要忘记你自己的身份！本宫不是你可以任意戏弄的人！”
杨琼见康妃又急又窘，完全没有平日里不温不火的样子。心知到底逼得她太急了。其实杨琼自己也没搞清楚自己的心思。她想逼迫康妃吐出真话，从而判断自己的态度。此时才知道，有些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的。也许，这就是妃子的禁忌吧。
杨琼低下头，“娘娘，今日不敬之处，还请娘娘原谅。青烨告退了。”
康妃目送着杨琼离开，心底彻底地乱了。她很清楚，目前是最不该乱的时候。可是杨琼不停地问她一些不该问的问题。
“看来最近还是少见她为妙。”康妃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她认定的事，便是百折不挠。
春阳和佟恭的调查终于有了结果。两个人分别带了一个宫女和太监来到康妃面前。佟恭道：“回娘娘，奴才已经和春阳一起查出下毒的人了。”
“说吧。”康妃漫不经心地说。
“是。”佟恭点了身后太监的名字。道：“常喜，你自己说吧。”
那个叫常喜的太监立刻跪倒在地，道：“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
康妃不耐烦地蹙眉。
佟恭见康妃不耐烦，急忙对常喜道：“还不招供你做下的事？”
常喜道：“是。奴才是专门负责管理领来的银炭和黑炭的。前几日，就是青烨和千灵出事的前一天早晨，奴才去库房拿炭的时候发现有一篓银炭上面有水渍。奴才想，恐怕是库房的房顶漏了水，滴到了银炭上，也没太在意。正赶上千灵过来领炭，奴才就顺手将那一篓银炭给了她。”那太监说完，伏地不起，整个人都在哆嗦。
康妃听了，问道：“这么说，问题出在银炭上？”
佟恭道：“回娘娘，正是。奴才已经问过李太医，他说青烨和千灵屋子里的炭火被人加了甜米酒，烧起来的烟会使人中毒。”
“用这种方法下毒，倒是个好法子。神无知鬼不觉，一旦炭烧完了，什么都不会留下。”康妃转头看着春阳，问道：“你这边有什么发现？”
春阳回道：“回娘娘，奴婢在西厢房窗下的花丛里发现了一个空瓶子，李太医已经验过了，里面原来装的正是甜米酒。奴婢查问了多人，最后查出这个花丛是宫女千柳一直在打理的。”春阳说着，回头对跪在地上的宫女说：“千柳，娘娘面前，你还不招供？”
千柳急忙磕头。哭着道：“回娘娘，奴婢一时糊涂，去库房的时候碰洒了一小瓶甜米酒，奴婢怕被春阳姐姐责罚，就偷偷将瓶子丢进花丛里了。娘娘，奴婢真的没有故意要害人啊！奴婢根本不知道甜米酒和银炭烧出来的烟有毒啊！娘娘明察！娘娘明察！”
康妃不置可否地看着这四个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却有些莫测高深的样子。半晌她才道：“行了，本宫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吵得本宫头疼。”
春阳犹豫了一下问道：“娘娘，这两个人……”
康妃道：“先关起来，今日天色阴沉，怕是又要下雪了。明日天气好了，着人送执刑司去吧。这些个奴才，你们是问不出实话的，他们只认执刑司的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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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捉人
康妃说完，明显注意到下面的两个人颤抖得更厉害了。她装作没看见，让佟恭和春阳将人带下去。
一旁侍候的如娟为康妃倒了一杯热茶。“娘娘真的打算将人都查了？”
康妃揉了揉眉心。“都查了自然是不可能。水至清则无鱼。本宫总要给他们些孝敬主子的机会。可是，本宫这次也不打算客气。这珑华宫再不管管，恐怕都有人敢当着本宫的面下毒了。”
如娟过来，轻手轻脚地帮康妃按摩太阳穴。劝慰道：“娘娘放心，下面有元香在，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您莫要太伤神了，仔细身子啊。”
康妃点头。“不到万不得已，本宫也不想调你们过来。难为你们两个了。”
如娟浅笑，脸上的小酒窝很是可爱。“娘娘说哪里的话，奴婢们没有娘娘的庇护，早就化作黄土了，如何能有今日？能为娘娘效劳，是奴婢们的荣幸。”
康妃想了想道：“你去看看青烨和千灵的情况，叫她们好生休息。尤其是青烨，不许她出房门半步。”
如娟笑道：“娘娘您纵着她，如今吃苦头了吧？”
康妃嗔道：“你这丫头，也来打趣我？规矩都学哪里去了？”
如娟躬身道：“是，我的娘娘。奴婢这就去看她们。”说完，笑着出了门。
看着如娟轻快的身影消失，康妃叹了口气。她忍不住想起那些珑华宫里的旧人。因为自己的厌倦，不想继续争斗下去，就让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是自己犯下的罪。康妃不怪对手心狠，后宫争斗从来如此，没有例外。是她自己错误的估计了形势，以为那些人总可以留下一条命。却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这么想。以为自己得宠多年，犹能保住手下人全身而退。多么傻的想法！枉她在这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居然会做这种傻事。一念生，一念死。如今自己回到这里，无论想不想争斗，都由不得自己了。她隐忍这么久，不过是想逼着自己下决心。一旦出手，则再也不会留情。
康妃仰起头，看着屋顶繁复的花纹雕刻。多少人在天上看着她，她已经没有放弃的理由了。
如娟来看杨琼和千灵的时候，正看见杨琼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哄千灵吃药。大概是药汁太苦，千灵说什么都不肯吃。
“这么大人了，吃药还要人哄啊。”如娟笑道。
杨琼道：“如娟，你来得正好。你看看她，吃药也这么费劲。我好话都说了几箩筐了，她就是不肯吃药。“
千灵皱着脸，一脸委屈道：“这药也太苦了！”
杨琼不给面子道：“同样的药，你看我一下就喝进去了。再看看你，这么费劲。”
千灵皱皱鼻子道：“我真怀疑你的舌头是坏的。多苦的药你都能喝进去，我可比不了你。”
杨琼鄙视道：“我的舌头好得很。你就是找借口。我跟你说啊，要是你的身子一直不好，我可不理你。”
“你个没良心的，枉费我当初那么用心的照顾你。”千灵撅起嘴，一脸遇到负心汉的模样。
如娟一看这两个人眼看着就要上演苦情戏码了，急忙打断道：“好了好了。我的两位好姐姐，你们还都病着呢。少说话，多休息。娘娘吩咐的。”然后她拉着杨琼回到自己的床上，“娘娘特意吩咐你，不许出门，好好养病。什么时候身子好了，什么时候才许出这道门。”最后一句是如娟自己加上的。
杨琼道：“娘娘真的这么说？”见如娟点头，她轻叹一声，“你回去告诉娘娘，我会听她的话，把病养好的。”
如娟松了口气，笑道：“这样娘娘就放心了。”
杨琼勉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如娟看杨琼这边搞定了，又去哄千灵吃药。要说还是如娟有一套，好说歹说终于让千灵把药吃了。她将两个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床上，终于放心地走了。
杨琼看着房门开了又关，心里暗道：果然是不想见我吗？有些话，真的不能说吗？一旦说了就无法见面了。
千灵一旁看着，觉察出杨琼的不对劲儿。轻声问道：“你是怎么了？娘娘不让你出门是关心你。我猜你大概是被娘娘宠坏了，随意地使性子，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你又教训我。”杨琼郁闷道。
“对你好才教训你。这皇宫里可不是只有咱们娘娘一位主子。你这般的不知进退，难保哪天不会惹祸上身，到那时，你就知道我今日说的话是心疼着你的。”千灵语重心长道。
“是吗？那如何才能不惹祸呢？”杨琼躺在床上，歪着头问。
“听主子的话，谨言慎行，恪守本分。该听的话听，该看的事看，其他的都不要管。如果不是能言善道，最好做个哑巴。这样总会活得长一些。”千灵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沧桑。
杨琼叹了口气。“果然在这里待久了，人心都变老了。”
“死人的心是永远不会老的。”千灵不冷不热地说了这一句，扭头睡觉了。
杨琼耸耸肩。她前段日子养伤就是整日里睡觉，现在哪里还睡得着？何况她中的毒已经被康妃送的香囊化解了大半，又被李太医的药解了剩下的，现在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不过她接连着受伤、生病、中毒，身体虚弱倒是真的。杨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比平日里都冷了几分。
那个女人……杨琼的脑子里又出现康妃的身影。自己初到这里，康妃迁居林芳阁。一身白色宫衣，素颜青丝，不染纤尘。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深宫里生存下去？就如同一朵空谷幽兰，被植入金阶御殿，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让人感觉到惋惜。
杨琼苦笑。惋惜又如何？她是高高在上的康妃娘娘，尚且不能自救，自己一个小小宫女又能做什么？别说是康妃，她连自己都救不了。这皇宫，看起来富贵荣华，其实完全是金银堆砌下的牢笼。锁住了所有的自由和梦想，锁住了所有的希冀和渴望。
空谷幽兰，注定是要枯萎的。她所能做的，就是尽力护花，让其枯萎得慢一些而已。
胡思乱想间，时间过得很快。外面已经打过二更了。杨琼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忽然听到外面有些微细小的声音。她心里一惊，自从上次刺客事件后，她觉得自己已经变成惊弓之鸟了。此时她的反应非常迅速，披上床脚的外衣，穿上鞋子来到门口。外面下着小雪，云层遮住了月亮，到处都是黑沉沉的，看不清什么。
杨琼瞪得眼睛都快瞎了，还是什么都看不清。索性不去看了，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果然听到了一些有用的声音。有人在开锁，听脚步声，来的不只一个人，应该有三、四个人。
杨琼辨了辨方向，发现是自己房间后面的柴房。她暗自骂自己白痴，明明在后面，自己贴着门有什么用？她一步一步轻轻挪到后窗处，将耳朵贴到后窗户上，这下声音明显清楚了。
那些人似乎已经进了柴房。杨琼想到如娟说过，查出来的那个宫女千柳就关在这间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