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浩一听有理,便答应了,走入秘门之内。不久,便从门口出现。他低声道:“师父,家父请你到屋内相见。”他面上露出忧虑不安之色,又道:“但弟子却觉得他好像对你老大不友善呢。”
石轩中毫不介意,道:“不要紧,石某一生没做过亏心事,令尊何从能见怪我呢。”
当下由勒浩头前领路。入门之后,便是一道梯阶,斜入地中。走完梯级。但见一条相当宽阔的甬道,壁上悬着油灯,照得甚亮。前面不远,有光线透过来,倒似天光而不是灯烛火炬的光线。石轩中纳闷地走过去,越走近越觉稀奇,原来此时已看清前面这一截甬道,顶上嵌着玻璃板,天光就从玻璃板上透射入来。若然建筑在地面上的屋子开个天窗,并不稀奇。但深藏地下达两丈之深的甬道,居然也有天光透入,上面岂不是要开个大坑才行。
那玻璃板既然透得天光人来,眼光自然地能透视外面。只见好些游鱼。在甬道上面游来游去,露出悠然自得之状。石轩中暗中透一口气,忖道:“源来这里已是池塘底下,上面都是水,故此有光线透入,咳,现在才知道靳家既是癸水圣后的后辈,那癸水圣后于水的一道,天下第一,无怪她的后辈要住在水底。”
正想之时,已把甬道走完,前面有一道门户。石轩中默察地势,知道已到达那座上搭八角的假山下面。推门而入,只见是个厅子,四面都开有巨大及地的窗户。当然都是用厚厚的玻璃板隔住池水,窗户两旁都有帘幕。从四面窗户望出来,可以看见另外隐约还有房屋,由甬道贯穿其间。
厅中布置得甚淡雅,而且十分清凉,丝毫不觉得闷热。只见一个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的中年身披谈青色的长衫。质料似丝非丝,轻软发光。扬声叫道:“石大侠驾临荒园,靳崖实感意外。敢问有何贵于?”
石轩中抱拳道:“石某扰渎清居,心中实在不安。但听说碧螺岛主于叔初正在府上,石某因与于岛主有点儿过节,故尔冒昧求见。”
靳崖哈哈一笑,道:“不错,于老今在我家。但石大侠你既不为靳崖留面子,径自登门索人。说不得靳崖只好按照江湖规矩,先请石大侠露一手,好教靳某心服口服,然后把于老请出来与大侠相见。”
石轩中微微一怔,心想这不是成心找麻烦么?还说是江湖规矩。正要说话,靳崖又道:“石大侠请到这边来,靳崖有样小玩意儿,请大侠指点一下。”
靳浩在一旁想说话,而又不敢做声。石轩中临走时,向他微笑一下,表示并无妨碍,要他不要担心。两人走过一条甬道,进入一间房中。只见这个房间四面均是石壁,仅有两个三尺见方的窗户,因此光线暗淡得多。
大门窗自动开闭,砰的一响,竟是钢制的门。石轩中想道:“这里分明有什么机关,但我跟定他。只要相距不超过一丈,他能躲避暗算,我也能和他一般快,”靳崖转身道:“大侠你只须出得此室,于老自会出来相见。”
石轩中再还顾室中一眼,但见这方园丈半的房中已无任何出路,便问道:“靳老师这话怎讲?莫非要石某设法出去?”
“不错,此室设有埋伏。只等我们话一讲明,便自发动。你只要有法子出去,靳崖自甘服输,当可请出于老和你相见。”
石轩中点点头,道:“石某有点儿明白了,但是否可用任何方法?譬如击破玻璃窗户等法子。”靳崖简洁地道:“不错,任何方法均可,只要能出此室。”
石轩中便不再问。心想对方也在眼前,只要他能出去,自己的轻功已有神鬼莫测之能。相距如不超出一丈,则无论对方用什么身法,也撇自己不掉。
片刻间,忽听轧轧连响,室内光线骤然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片黑漆。原来那两扇玻璃窗上,忽然垂下两块同样大小的钢板,把窗户封住。
石轩中用夜眼严密注视着靳崖,只等对方一动,便抢至前头。哪知靳崖纹风不动,老是站在原处。这时室中起了一阵异声,石轩中侧身而听,一时听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声音。
靳崖忽然纵声大笑道:“石轩中,你虽是一代英豪,号称是剑神,但陷在我独门黄泉阵中纵有通天本领,也无法施展……”笑声未绝,屋顶忽然像破了似的,洒下数百股泉水来。地上和墙边也一齐冒水,转眼之间,整个房间均已拨满了水。
石轩中暗叫一声不妙,先闭住呼吸,等到水淹满了之后便想从水底步行到靳崖身边。哪知一攀步,浑身阻力奇大。抬手动足,均黏黏滞滞,生像苍蝇跌在糖浆里似的。
石轩中定一定神,想道:“我若逞强运功,移到那边去,这闭息之法便不能持久。况且现在过去那边,靳崖必已不在,何必白费力气?”想了一阵,在心中叹口气,忖道:“若果是剑在掌上,输了也心服。像这种什么黄泉阵,居然也把我困得不能动弹,这才输得冤枉呢。”
四面水力似乎越来越重,压得石轩中十分难受。若然换了常人,这会儿早已被这种特别的水力压死。但石轩中自己也知道,这种水一定有什么古怪。可能再加上外力紧压,故此能令自己感觉难受。假使再支持下去,相信不出一个时辰,自己便因压力过重而不能保持闭住呼吸的内敛大法。那时只要口鼻微张,登时便得昏绝过去。于是他开始向墙边移去,简直比蜗牛还要慢。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抓住自己的手腕。
“好得很,靳崖竟要把我捆起来。”他自嘲地微笑忖想:“而我空有一身本领,却无法反抗。”
那只手甚是有力,把石轩中拉向右移动。石轩中只能运气护身,已说不上反抗。但觉身躯一直向右方移动,虽然不快,却十分有效,不久便到了墙边。那只手牵着他的手掌摸在墙上,只感觉一片平滑,石质坚细硬实。
石轩中正莫名其妙,已觉自己另一手,又被对方拉贴墙上。这时苦于无法开口询问,又是闭住眼睛,一片漆黑,倒不知这个人要怎样摆布他。正在疑惑时,突觉那坚牢硬实的石墙微微一动,跟着双手所按之处,已是空无一物。当下向上一捞,摸到缺口边缘。臂上一用力,身躯已从那个缺口中钻了出来。
出到外面,石轩中立感身上一轻,如释重负。睁眼一看,只见自己乃是站在一条甬道中。墙上的缺口约是三尺见方,此刻正徐徐自动关闭。令人奇怪的是内面的水,竟不流出来。色作金黄,有如水晶,可想而知这种黄水胶黏的程度。他身上已一片金黄,自知连头发面孔也必定甚黄。眸子微转,望着身边那人,微笑道:“谢谢你,令尊的黄泉阵,真个匪夷所思,令人无法防备。”
那人敢情便是靳崖的儿子勒浩。此时他匆匆道:“师父这边来,把身上的黄泉冲洗干净再说。”石轩中跟他转个弯,走入一个白石铺的小室中。墙上有好几个洞穴,都用银塞堵住。靳浩拔开其中之一,但见清泉直喷出来。石轩中在泉下冲洗一阵,满地都是黄水。却看那靳浩身上毫无黄迹,原来他穿的衣服质料特别,似丝非丝,非常轻软。石轩中浑身湿淋淋的,也够狼狈。
靳浩道:“家父此刻正与于岛主饮酒,大约一两个时辰内不会查看。因为那黄泉阵肉眼看不透,他非亲自进去摸索不可,师父,你只好在这里等一会儿,待衣服干了才出去?”
“用不了一两个时辰,只要一刻便足够了。你的衣服真不错,一定是特别的质料所制的吧?”
“师父说得不错,这是家母精心饲养的水蚕所吐之丝制水不能濡,但平常却不能穿着,因为见火即化。”
石轩中又问道:“这水底屋宇颇多,莫非整座池塘下面都是房屋?”说话时,头上首先冒出白气,继之全身也蒸发出水气。眨眼工夫,在他所站之处,宛如打开蒸笼,白烟水气蓬勃升腾。靳浩知道这位一代大侠,正以内功迫干身上的水。难就难在他能够一面说话,一面运功。可见得造诣之深,已是超凡入圣,不禁钦佩之极。随答道:“算起来地方不小,不过并没有整个池塘那么大。师父你必已看到塘中共有五座假山,在山下便是屋宇,一共五座,由许多条甬道衔接起来。”
石轩中点点头,又问道:“你对我一片热诚,脱我危难,我自然十分感激。但你这个行动,如被令尊知道,他会怎样呢?”
靳浩恭容道:“师父不须替弟子忧虑,此事弟子已禀明家母,并坦率表示弟子要帮助师父的心迹。家母说一日为师,终身如父。又说武林习气,俱都秘技自珍。尤其像师父这种无敌天下的秘传剑法;更加珍贵。居然肯传授与弟子,同时事前又不令告知家父。这种襟怀,举世难有。同时亦可见得师父是看得起弟子才传授,并非含有别的用意。如今师父既然不慎陷入黄泉阵下,弟子理应帮助。弟子因有家母支持,故此不怕家父知道。”
石轩中肃然道:“令慈实是巾帼奇人,见解不同凡俗,石某承蒙推爱,不禁有知己之感。唯有像令慈这种超卓见地的贤母,方始能育养似你这种好男儿,石某自忖不一定能够拜见令慈,就请事后转致石某敬意。”
靳浩十分高兴,知石轩中一代英名,言重九鼎,得他一言称赞,不比等闲。等到石轩中身上已干,靳浩指点明白门户方向,便自走开。石轩中依着靳浩之言,走到一个小厅中,推开右边一道门户,只见眼前大放光明。
原来这间书房,整座均是玻璃板。天光由四方八面以及屋顶透射入来,不但明亮异常,而且可以看见四下无数游鱼,载浮载沉,优游自在地自来自往。这种奇景此生第一回开眼,令他叹为观止。
这间书房约是两丈大小,房中家俱完全是玻璃水晶所制,一片光明。
东海碧螺岛主于叔初着一身大红大绿的显眼衣裳,身边一个小几上,横捆着他的宝剑。剑鞘尽是珠玉宝石,华彩夺目。靳崖已换一身白色丝绸长衣,气度淡雅。他们正在同阅一本薄薄的书籍,大家都显得很用心地思索寻味。
石轩中推门进来,他们还以为是下人,都没有抬目看他。石轩中忖道:“他们不知在研究什么,虽然我此来有事,但此刻也不该扰乱他们的思路。”想罢,便站在近门边处,一声不响。
半晌,于叔初忽然拍一下大腿,道:“孟子我不大熟,偏偏就投到孟子,真要命。”
靳崖哈哈一笑,道:“我抽到红旗报捷打论语一句,现在我可想出来了。”
碧螺岛主于叔初喃喃自语道:“万国咸宁打孟子一句……咳,又要输你一招了。”
石轩中暗自哑然失笑,心想他们原来在猜谜,但不知于叔初所说输一招是什么意思。
但听靳崖又道:“于老你先听着,我抽到的是红旗报捷四字,打论语一句,我把三个答案都说出来,必有一个猜对。第一是胜之二字,第二是战必胜矣,第三是克伐怨欲。好了,你查查谜底,看看可对?”
碧螺岛主于叔初垂头丧气地翻出,忽然大笑道:“不对,不对,三个答案都没有一个猜中,你自己看吧。”
靳崖大感愕然,取出一看,果然错了。面上露出不服之气,道:“岂有此理,这个谜出得真坏。”
于叔初尖声大笑,道:“你猜不中就看我的了,咳,我却连一个答案也弄不出来,咱们这一次算是平手。”
石轩中这时已想出谜底,忍不住道:“我可猜到了,红旗报捷可是克告于君?”
于叔初和靳崖齐齐一怔,于叔初失声道:“不错,你猜对了。”
石轩中又道:“万国咸宁打孟子一句,可是天下之民举安?”
靳崖和于叔初赶快查书中谜底,于叔初又失声叫道:“哈,不错,都猜对了。”他的眼睛仍注视在书角上,口中问道:“老靳,他是什么人?”
靳崖举目一瞥,登时像触电似的,全身一震,瞠目无言。
于叔初又道:“我听着声音怪熟的。”话犹未毕,突然跳起来。厉声道:“石轩中……”直到这时,眼光才扫到石轩中面上,对方那英俊挺拔的面孔,正露出一丝微笑。
石轩中徐徐道:“对不起,石某扰乱了两位雅思。敢问你们的彩头是什么?”
碧螺岛主于叔初平静下来,道:“我们约定谁输了,便将自己的秘学说出一招,石轩中你来得正好,虽然咱们要好好干一场,但不必慌忙,先坐下谈谈吧。”
石轩中点首为礼,果真在一旁落座。
靳崖道:“石大侠居然出得黄泉阵,实在使人佩服,便你出阵的方法,可以赐告么?”
石轩中笑道:“靳老师曾经说过,石某可以用任何方法脱身。故此石某这个方法,就让它成为一个秘密好了。”
靳崖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靳崖自然要遵守的。”
石轩中立刻又道:“两位所猜的谜,均被石某侥幸猜中,相信石某该得一招之奖吧?”
于叔初眼睛一瞪,忽见石轩中一面笑吟吟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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