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轩中道:“小侄本来昨晚已到,但时已将夜,便不想惊动你们。无意中走进一座极大的荒园中,忽然听到异声,在一口枯井中传出来。我过去一看,如此这般……后来我点了他的睡穴,使他睡到今晨才醒来。昨天一整天,我正忙于探听玄明教的动静,得到好些奇怪消息,故此便没有到这儿来……”
火狐崔伟持着白须,等他说下去。
石轩中便又道:“第一件就是刚才那个魔头也提过的,在关洛那边发现了冒我名之人,把冷面魔僧车丕杀死。第二件便是方家庄大火之后,衡山名手飞猿罗章据说碰上了我,我使的不是剑,而是一支青玉箫。飞猿罗章动手不久,便败下阵来。由这一点,江湖人都以为真是我出现,否则谁能轻易赢得罗章?而其实呢,两桩事都一样骇人听闻,却都不是我所为。师叔你说这些消息是不是太奇怪了?”
火狐崔伟道:“看来这两拨冒名的人,都和你有点儿不对头。大概他们根本不知道你会出世,是以故意做下这事,迫你出头寻他们。你的剑术功力诚然高深莫测,但你日后却不可以自恃。现在只有老朽可以说说你了。记得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话,谨慎行事,才可以保威名之不坠。老朽也与有荣焉。”
石轩中肃容谢教,崔伟又道:“现在办正事要紧,你不要拘礼,将来一切澄清之后,你也把门户清理好。如能到苗疆来,与老朽见上一面,老朽死亦无憾。”
“小侄一定记得到苗顺去拜候师叔起居。”
火狐崔伟苦笑一下,道:“却不知老朽是否还等得及见上你一面了,目下你徒儿史思温已赴天柱峰,老朽在三日前已无意告知玄阴教的魔头,是以他此行多半魔难重重,你当急之务,恐怕还是先去增驰援为要。”
石轩中知道玄明教擅于飞鸽传讯,快速异常。同时玄阴教中能人甚多,若不明干,暗箭更是难防。史思温第一次踏入江湖,此子为人虽是聪慧无比,但江湖伎俩,的确屡屡出人意料之外,登时心中忧虑起来。崔伟便催他迅速上路,免得史思温遭人暗算。这时既有许多要事,便不讲究什么礼节,石轩中只在崔敏尸体前行个礼,便离开了崔家。
且说这时的史思温和上官兰,果然出了大岔子。
原来当他们出门后,第三日已到了南昌府。预计再走两日,便可以赶到天柱峰。这还是牲口极好,是以行程甚快。时已黄昏,史思温想想不便赶路,便在南昌府中找个客栈,要了两个上房。还未曾开始休息,忽然有人敲门。史思温以为是伙计,便管自解包袱,口中叫道:“进来。”
房门呀地开了,史思温解开包袱,却听不到有人进来,便大声道:“有什么事?”
“有重要的事。”身后一个带着童稚的声音响起来。从那语声推断,该人离他身后不及三尺。史思温心中一震,忖道:“我的感觉灵敏异常,断无让人家来到身后尚且不觉之理。那口音又如此童稚,竟是什么人呢?”
这时他已小心戒备,但头也不回,装出十分大意的样子,随口问道:“什么重要的事情?”答着话,慢慢转身。眼光到处,只见一个童子,身量只到他下颔那么高,面容清秀异常。但那股神情,却象个七十岁的老人似的。
那童子冷笑一声,眼中露出轻视的神色,问道:“你可是石轩中的徒弟史思温?”
史思温一听大奇,怎的在这江西南昌,反而有人认识他的姓名来历?假如到了蒙古,岂不是连家谱也有人替他背出来。这真是大大的怪事。因此他不免露出十分诧愕之色,反问道:“你是什么人?何以得知我的姓名来历?”
那童子又露出轻视的眼光,道:“原来石轩中的徒弟是这个样子,他们未免小题大作。”
史思温道:“称究竟是谁?有什么事?”
那童子道:“我只想见识一下石轩中的剑术究竟如问。你现在已学了他几成功夫?”
史思温怒道:“无知童子,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其实史思温真没有那么傻,凭人家刚才那一手轻功,他已估出这个童子不是等闲之辈。是以应对怒问中,故意叫对方误以为自己至今尚未看不出底细,因而对自己轻忽大意。
那童于仰天而笑,从抽中摸出一把折扇,道:“你如认不得我,那就等到跪求饶命之时,我才告诉你。”
史思温见了那折扇,心中微凛,忖道:“原来这个其貌不扬的孩子,敢情便是玄阴教内三堂香主的阴阳重子龚胜。但我且不说破……”于是怒声斥道:“你敢情是个疯子,快走!”
那童子果然是大名鼎鼎的老魔头阴阳童子龚胜,如今年纪已近七十,但外表看来,还像个十四五岁的孩童。手中一把阴阳扇,招数有鬼神莫测之极。同时练就先天一气功,能够从口中吐出极淡的白气,专伤敌人的内家真气,并且侵焚对方内脏,端的阴毒异常。
昔年碧螺岛主于叔初力战玄阴教六位香主,其时阴阳童子龚胜施展这桩绝技,于叔初当然识货,不敢疏忽,以全力运剑挡住他的先天一气功。其厉害可想而知。(事详见前传)他这次接到雪山雕邓牧的飞鸽传书,立刻匆匆追敌,直到南昌府才碰上。一看这少年反应迟钝,不由得心存轻视之念。
“疯子?起得好一个名字。可惜小娃娃,你已来不及把名字向世人宣布了。本座乃玄阴教内三堂香主阴阳童子龚胜,你如不想惊动世俗之人,咱们到僻静的地方去解决。”
史思温故意装出失惊之容,道:“原来你就是阴阳童子龚胜?但咱们从未见过面,有什么事要解决的?”
“小娃娃别装样子,你师父干的好事,难道你不敢承当?”
史思温听他提起师父,登时神色一凛,道:“原来如此,好得很。咱们找个地方。但有一桩,想你是个成名多年的人,必定会答应我。”
阴阳童子龚胜听他如此一说,心中甚悦,忖道:“到底石轩中心中还有我这么一号人物。”于是道:“什么事要我答应,且说出来听听。”
“我这次出门,带有一位女眷,你们可不得仗恃人多,趁我不在而胡作乱为。”
阴阳童子龚胜诧想道:“这厮说他愚笨,却又想得十分周到。”这时既然史思温已提出来,江湖最讲究的是不能对妇孺施暴,他岂能不答应?是以点点头,道:“这就走吧。”
史思温让他在店门稍候,自己走进上官兰的房间。这刻因时势急迫,他已来不及敲门。推门进去后,因内间是用帘子隔住,他迫不及待地飞纵入去。里面呀的惊叫一声,史思温眼光到处,恰恰瞧见上官兰羊脂般雪白的肉体,这时刚好全裸。原来她在换衣服。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背转身躯。
上官兰被他冷不防闯入,骇得若心无主,竟然不晓得赶紧穿衣。史思温那颗心直跳,也忘了催她穿衣。隔了一会儿,他又怕阴阳童子龚胜等不及,便猝然转身。谁知上官兰自怔怔呆立,丰软雪白的胴体,完全呈露眼底。她又为之惊呀一声。
史思温忙忙转身,讷讷道:“我……我真该死……但现在请你听着,我马上就要去和玄阴教内三堂香主之一的阴阳童子龚胜比武,后果难以想像。因此必须戒备,免得玄阴教又把你掳去。”
上官兰又为之大吃一惊。她天性纯真,感情直率真挚,这三日来,对于这位拘谨有礼而又本领高强的少年,早已十分倾慕。但史思温因她是有夫之妇,同时又年轻貌美,唯恐日后被人说闲话,是以非常拘谨。她此时一听史思温又要去拼命,以前她曾听过朱玲提及阴阳童子龚胜的厉害,是以芳心震恐,竟然忘了一切,扑上来搂住他的臂膀,惊谎地道:“你为什么要惹上这个老魔头呢?我和你一块儿去好么?”
史思温听出她声音中的关切,大为感动,朗朗笑道:“你别怕,就在这里等我……”说着话时,转眼瞧她。忽然发觉她仍然像只白羊似的,缕缕幽香,送入鼻中。登时那颗心又大大跳起来,失措地道:“你快穿上衣服,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耳听上官兰又因发现了此事而低低惊叫一声,他可顾不了这么多,冲出房去。
出了店门,见到阴阳童子龚胜,两人便一同向北门走。阴阳童子龚胜见他神魂不定,以为他心怯,不由得更加大意。
出了城外,两人找到树林后面平地上站定,阴阳童子龚胜道:“小娃娃把剑掣出来吧!”
史思温赶紧定神,把眼前那具晶莹雪白的肉体忘掉,同时掣出长剑。
阴阳童子龚股道:“小娃娃你先发招吧!我年纪大你一把,总得让你一招。”
史思温俊眼一转,故作盛气之态,道:“我从来没听人让过一招的话。要不就不让,要不就大方点,多让几招。”
阴阳童子龚胜实在对他有点儿轻视,大意地道:“那我就让你三招。”但听这美少年应一声好,陡地挥剑直戳过去。出手极快,倒把阴阳童子龚胜骇得心头一凛,使个诈步,向左欲跨开去。哪知右足发力一蹬,身形反而向右边挪开三尺。
史思温剑快如风,继续挥剑戳去,却刺个空,但听阴阳童子龚胜嘿嘿冷笑之声。当下一回身,咬牙切齿,一式“大愆如环”,剑光圈袭而去。这一招神速异常,阴阳童子龚胜左右俱无退路,大喝道:“这是第三招了。”喝声中耸身一跃,飘上半空。
这阴阳童子龚胜数十年修为,功力非同小可,只见他身在半空,但降落之势甚缓。而且似在还右,捉摸不定他究竟要坠向哪一方。史思温凝目虎视,竟然毫不乱动。阴阳童子龚胜暗自凛骇,刷地打开折扇,猛然扇将出去,身形突然斜斜向左方电急坠地。却听史思温怒喝一声,挺剑疾扑,敢情又扑错了方向。但总算他发现还早,又扑回来,长剑光芒一闪,已然戳到阴阳童子龚胜身上。龚胜举扇一挡一塔,架住对方长剑。
直到现在为止,龚胜已完全放下心,估计出这少年的功力究竟如何。
原来他身在半空之时,忽见对方如此沉凝待敌,真有一代名家的风度,不由得暗中讶然,生怕早先那少年所为,皆是使诈,到他身悬空中之际,才施绝艺。这也是他这个老魔头,这么灵警多疑。这时身在半空,赶紧使出看家本领,阴阳扇一摇,发出一股烈风,自身便借那反震之力,出乎对方意料之外地斜坠左边。对方不但受愚,而且一剑刺来,被他以阴阳扇挡住。敢情那少年出剑虽快,路数精奇,但内力相差一倍有余,登时大大放下心,完全认定这美少年身手虽佳,无奈年龄所限,并不足以震骇江湖。
史思温的剑法的确精奇,这刻抽回长剑,复又一连三招,竟使得阴阳童子龚胜的阴阳扇上下翻飞,才真堪堪架住。“小娃娃,我又让三招有余,如今你死而无怨了吧?”
史思温面色微变,但不置答,叱喝一声,继续猛攻。
龚胜手中的阴阳扇,招数又稳又辣,这刻双脚针牢在地上,没有动一下,却都把对方刻势挡住。“嘿嘿,小娃娃别惊,算你命不该绝,我可不想取你性命,要留活口回碧鸡山审讯,你加点力气吧,否则可就来不及了。”
史思温不理睬他,使出大周天神剑的绝妙招数,霎时剑光平地涌生,把那形如童子的老魔头困在其中。无奈内力不够沉重,对方一味防守,竟迫不动人家半步。
阴阳童子龚胜口中冷笑连声,手上招架得严密无比,心中却在忖道:“等这厮锐气一折,我便得抓住机会,方能生擒这厮。哼,只要抓住这小娃娃,何愁我老童子不名利双收。”想到这里,喜动颜色。
又是十余招过去,史思温已现出沉不住气的模样。阴阳童子龚胜仰天而笑,笑声甫歇,便叫道:“小娃娃可要小心了,我马上改守为攻啦!”
史思温奋力一剑戳来,但听他一叫,剑尖微微摇摆,虽是微小得不足道的摇动,但哪能瞒过老魔的眼睛。他阴阳扇挥处,化出数十团或黑或白的扇影,转眼卷住史思温的身形。口中冷嘲道:“小娃娃你犹疑不决,莫非想逃?”要知老魔头的扇子一面漆黑,一面雪白,故此称为阴阳扇。史思温刚一张口,老魔头怕他口出不逊之言,忙一增加压力,登时迫得史思温只记得舞剑护身,忘了做声。
寒光冷风交相扫荡中,忽听啪地一响,史思温长剑荡开一旁。说得迟,那时快,阴阳童子龚胜的扇子已到了史思温胸前。这一记危殆绝伦,只要他扇子直拍,史思温登时就得胸骨尽折,吐血身亡。
史思温哼一声,那柄剑本已荡开,但飘然硬收回来。这一手非有极高造诣的内家功夫,不能办到,但纵然他收剑回来,却已来不及挽救。
好个阴阳童子龚胜的确是名噪一时的老魔头,反应之灵敏,世罕其匹。他的扇子到了对方胸口,本来一拍便可毙敌,但因一心生擒对方,是以缓得一缓,便欲斜扫对方胸下景穴。哪知一见对方收剑时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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