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温一听敢情如此,自己竟是料错了,不觉仰天长笑。
陈红英不知他笑些什么,便也陪着笑起来,忽然叹口气,道:“我以为自己一定哭到气绝而死,哪知相公突然出现,救我一命。我现在居然还有笑的福气哩。”
史思温低头安慰她道:“你暂时别胡思乱想,回到家里,还要好好地将养好久呢。”
他们说说笑笑地握手同行,形迹亲密之极。
山峰那边蓦地转出两个人,却是一男一女。两下相隔尚远,这一男一女乃是在史思温他们右侧的峰上,故此史思温没有发现寂寂空山中,忽然会有人踪出现。
那一男一女年纪均轻,男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一身壮士打扮,眉毛甚浓,脸上露出一股粗豪之气。肩上斜插着一柄宝剑,丝穗在风中微微摇晃。那女的年纪更轻,约在十八九岁左右。身材婀娜,长得眉目如画,雪肤花貌。端的好一位美丽的少女。她也带着一口长剑,故此在婀娜中又隐隐露出英气。他们一瞧见下面携手同行的两人,都一齐怔怔地定睛而视。这时史思温正低头安慰陈红英,形态甚是亲昵。
“那不是史思温么?”壮士惊讶地说。
他一说完,便想张口大叫,旁边的女郎突然急躁地道:“不要叫他,我不理他。”
那壮士讶异道:“为什么?你当日受他庇护,可以说有过救命之恩。”
“大叔你别管我。”她显得浮躁异常地说,“哼,我理会他才怪哩。”
那壮士耸耸肩,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但果然不则声。眼见史思温牵着那位姑娘的手,转到山后,消失不见。
“郑大叔,我很抱歉刚才对你无礼。”那位女郎低头道:“但我不愿意见到他。”
那壮士敢情正是自告奋勇替朱玲找回徒儿上官兰的魔剑郑敖。他凭自己在黑道中的关系,果然不久便得悉上官兰出现江西地方。当下兼程追赶,不消多日便追上了上官兰。
上官兰起初还惊疑不定,但经郑敖说出详细经过情形。她也就暂时相信,随他一道向襄阳进发。仅仅走了一日,上官兰已发现这魔剑郑敖处处不失男儿本色,果然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于是渐觉放心。
第二日来到武夷山脉中,便忽然碰上史思温携着那位姑娘。上官兰一见之下,登时妒恨攻心,使得她几乎要晕倒在地上。若不是魔剑郑敖在旁边,她可能会在一怒之下,追将上去,把史思温狠狠地痛骂一顿,甚且掴他几个耳光,方能稍泄胸中之愤。
“哼,怪不得他以前虽然和我很好,但有时会流露出有心事的模样,原来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他太可恶了,既然这样,他应该坦白告诉我啊……”她一面恨恨地想,一面走下峰顶。
郑敖见上官兰面色又青又白,颇为担心她出了什么毛病,本来想自己追上史思温,告以他师父并没有死这件事。同时因地消息灵通,此时已知石轩中和东海碧螺岛主子叔初约期斗剑的事。但因上官兰面色太难看,唯恐她有什么毛病,只好暂时不去理会史思温。
魔剑郑敖本是粗豪成性的人,一时没想到男女爱情方面。大踏步追上了上官兰,连声问道:“上官姑娘,你怎么啦?”她摇摇头,没有回答,随即放快脚步,飞奔下山。魔剑郑敖没法,只好紧紧跟着。
转眼间已到了山腰,上官兰循着史思温他们去路,转将过去。只见史思温和那姑娘,牵手并肩而行。那姑娘显得甚是怯弱,不时要史思温扶她上坡或落坡,上官兰看在眼中,更加痛恨,竟然呆在那边,动也不动。魔剑郑敖陪着,虎眼圆睁,暗想这位姑娘不知犯了什么毛病,以致大失平日温柔常态。
史思温还不知道后面数丈之处,四只眼睛在凝望着他们。反倒是那村女陈红英,因史思温以内力托着她走路,自己不但不须用力,甚至连路面也不必看,于是不时游目四顾。偶然一回头,蓦地发现了数丈外的一男一女,不由得骇了一跳,叫道:“相公,他们是什么人?”
史思温乃是一代大侠石轩中的嫡传门人,天资高绝当世,反应之快,无与伦比。闻言迅即回头瞥见,目光到处,赫然见到竟是自己日夕萦怀的上官兰和曾经败在自己剑下的魔剑郑敖。这两个人何以会走在一起?他不暇思索,只有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魔剑郑敖道:“史思温到底见到我们啦!”上官兰咬着嘴唇不作一声。现在的情势她可说是一大考验,就看史思温的态度如何了。
史思温喜极之下,反而怔了一下,这才爆发一声欢呼,叫道:“兰妹妹,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他心中本无芥蒂,故此甩开陈红英,便向上官兰那边奔去。
刚刚奔出寻丈,眼见上官兰站立不动,似乎在等他过去。突然后面传来一阵哭声,史思温猛可想起陈红英元气亏损甚巨,再哭两声,可能便当场死掉。吃了一惊,忙忙转身奔回去,一手扣住她的手腕,陈红英立刻停止哭声,但端个不停。史思温惊问道:“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史思温因她身体极弱,无法拉她一同奔过去,便抬头要叫上官兰过来。哪知目光到处,上官兰已不见踪影,只有魔剑郑敖的背影还可看见。
他大惊叫道:“兰妹妹……兰妹妹……”叫声中郑敖突然回头,大声道:“史思温,你师父可没有死……”但适好史思温也在叫喊,故此史思温听不见他说什么。
魔剑郑敖不知道对方听不见,因见上官兰已跑出老远。唯恐在这乱山中,一下子给跑掉了,再也难以寻到。故此自己也施展轻功,疾追上去。
这一下子突变的形势,魔剑郑敖可就明白了上官兰毛病的所在,原来是在心中。
上官兰这时恨不得长上两只翅膀,立刻能飞开千万里。和那薄幸负心史思温打隔得无穷般远,永世不会再见他。在她脑海中,史思温听到那女子的哭声而急急奔回的一幕情景,十分清晰地浮现着。她脑海里真想把这个宇宙都毁灭掉。世上的一切事物,对她都毫无意义,最好能够完全毁灭,包括她自己和史思温,在霎时间都化为乌有,这样她便可以不用妒根悲痛了。
魔剑郑敖相当了解她的悲愤心情,是以只默默地紧跟在她后面三丈之远,不追上去,也不叫她停止。上官兰突然又愤恨地停步回头,嘶声叫道:“你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
郑敖见她疯狂般叫喊,更加怕她想不开而自杀。在他心目中,上官兰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是以他异常同情和怜悯她的遭遇。当下点头道:“好吧,我不跟着你就是,但你要记得,你师父朱玲姑娘可在等着你哩!”
上官兰痛哭失声,一转身便向山上飞跑。也不知跑过多少座山头,已经筋疲力尽,一骨碌滚在草地上,直在喘气,但仍在无声无息地流泪。这种可怕得近乎毁灭的痛苦,的确能够令任何一个人在当时感到要发疯。
她躺了好久,身上被阳光晒炙得虽然澳热,但山风吹在身上,却感到十分清凉,渐渐已恢复理智,蓦地觉得这里颇不寂寞。当下支起上半身,放眼四下扫瞥。却见自己敢情处身在一个绿草等绵的山坡上,前面竟然有一座大湖,湖光澄明。大湖的那边,群峰的影子倒映在水中,组成一幅幽趣横生的湖光山色图。
在湖边凑集着无数水鸟,身上羽毛颜色黑白参半。这些水鸟停栖在湖边,挤得密密的。最奇怪的是这些水鸟竟是环绕着整座巨大的湖边,仿佛替这澄明的大湖,镶上一圈黑白交映的花边。
他们虽然停着不飞,但吵闹非常。间中飞起两只硕大的雄鸟,就在众鸟头上撕扑啄抓,凶狠异常地狠斗起来。看来这些水鸟都十分矫健有力,尤其是那钢喙和利爪所到之处,羽毛飞洒,只须片刻工夫,其中之一必定头碎颈折而死。
上官兰只看了一会儿,已有七八对水鸟相斗。都是其中之一死掉,才停止这场恶斗。但没有一对斗得长久,因为它们的利爪和钢喙十分厉害,只要干上一下重的,对方非死即伤,立刻坠落下去。在下面挤着的鸟群,每逢有同伴的尸体落下,都争着啄食,片刻间便撕碎吞入肚中。
上官兰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到这些水鸟上面。暗想这些水鸟不知是什么异种,性情如此凶残,喙爪又这么厉害,哪怕是个壮汉,将也禁不住它们一抓。蓦然想起,自己的感情既然被史思温骗去,虽然再活下去,也是无益。倒不如丧生在这些鸟爪之下,可以解决绵绵无期的幽恨。
上官兰想罢,缓缓爬起来,心中掠过朱玲美丽的影子,不由得叹口气,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她向天叩头,拜谢师父数年来传艺教养之恩,同时向她告罪辞别。
忽听远处有人大叫道:“喂……上官姑娘……你想干什么……”她听出乃是魔剑郑敖的声音。此时相隔尚远,不由得凄然一笑,想道:“等到他赶来时,我已经被水鸟撕裂成碎片了……”当下匆匆起身,倏然向湖边冲,晃眼冲入鸟群中。登时发出一片闹声,数以百计的水鸟都飞来,厉声呜叫,一面互相扑逐。
数里外都可以听见这些水鸟刺耳的鸣声。在近处则更可听到骨折肉裂之声,惨厉的叫声,羽毛飞得满天俱是。
这时史思温拖着陈红英的手,匆匆道:“糟透了,她一定以为我们是……唉,怎么办呢?我必须赶快把她找到才成……”陈红英面上一热,垂头不语。史思温恨不得把她抱起来,送回家去。但这样要被上官兰暗中窥见的话,更加不能解释了。
越过一座山头,陈红英道:“我家就在对面的山麓,相公……那男人是谁?他大声说什么?”史思温漫应道:“他是魔剑郑敖……我没听见他说什么。”
走了数步,史思温忽然皱起眉头,忖道:“魔剑郑敖怎会陪她一道走?后来又大声向我叫嚷,这是什么意思。”想来想去,心中渐渐滋生疑虑,一阵酸溜溜的感觉,袭上心头。
已经可以见到山麓处有个小村落的时候,史思温已不住猜想上官兰和郑敖必有某种不寻常的原因才会走一起。而后来魔剑郑敖向自己大声叫嚷,必定是警告自己不得惹她的话,越想越似,心中被一种无可形容的痛苦塞满。
走到村落之内,许多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们。陈红英差得低着头,悄声指点路径,终于走进一座石室中。但见这石屋颇为宽大,虽然不算漂亮,但在这等偏僻的山村中,已经算得上富丽堂皇。
陈家人口不多不少,父母俱在,还在三个兄长,俱已娶妻生子。陈红英是家中最小的女儿,父母溺宠。史思温甚觉尴尬,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不能放手。
陈红英的父亲单名斌,如今年在五旬以外,身体尚甚健朗。他见史思温犹自执着女儿的手,不由得浓眉一皱,面现不悦之色。陈红英忙叫道:“爹,你不要乱说话。”陈斌闷哼一声,果然不言不语。
史思温忙道:“令媛误服毒果,你老快来牵住她,以免……”他来不及慢慢解释,赶快把陈斌的手拉过来,搭在陈红英臂上,自己这才松开手。哪知他手一放开,忽视陈红英双肩一皱,立即放声大哭起来。史思温大吃一惊,心想她怎的还会哭?难道她父亲的阳气不够?念头一转,因怕她哭死,忙一伸手,把她抓住。陈红英果然便乖乖不哭。
陈斌的火可就大了,摔开手骂道:“贱丫头,你哭什么?”陈红英喘气而不能回答,史思温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都怔住了,陈斌又骂道:“都给我滚出去。”双手执着史思温衣襟和手臂,运足臂力向门外一托。
这陈斌天生力大异常,普通人吃他这一托,非离开地飞出寻丈不可。史思温也感到他力量雄浑,当下真气微沉,身躯登时重如山岳。陈斌口中大喝一声,不但没把对方托出门外,自己反而退了一步,这才没把腰骨闪着。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得睁目如铃,下死劲盯着这个少年。
史思温见状忙道:“你老千万不要误会,我也不想这样。”
陈斌一想这家伙可能是用邪法,一言不发,冲出门外。门外一头黑狗,正在阳光下伸懒腰。陈斌伸手夹脖子抓起来,一手掣出腰间锋利的短刀,便冲回屋内。所有包括在外面看热闹的,都知道陈斌要用黑狗血破去那少年的邪法,于是同声叫喊助威。
史思温大声想阻止他时因人声嘈杂,根本没有人听见。他心中大窘,暗想若然抱红英,更易滋生误会。若然出手把他他的黑狗夺下来,这些迷信的乡人更以为自己用邪法。说不得这回只好闹个狗血淋头,让他们试过无效之后,自动罢手为是。
陈斌气汹汹地把刀刺入黑狗身上,跟着使劲抡狗,一片鲜血飞洒出来,都洒在史思温身上。他也不管黑狗死活,随手甩开,便揉身扑去,一刀向史思温心窝刺去。
史思温大喝一声,宛如平地起个旱雷,震得所有的人耳鼓中嗡嗡作响。
陈斌也为之一愣,史思温一手把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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