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食果子甚至树叶草根度日。看来你们最好到洞庭湖去,住在天鹤那儿。我会叫天鹤暂时让出地方,不会打扰你们。而我和天鹤在附近,也比较安全些。等到于叔初约定的日子来临,才兼程赶到襄阳去。”
朱玲欢然道:“那好极了,不知石哥哥有没有别的主意?”
石轩中忽然接口道:“我没有更好的主意。这次凶险把我吓怕了,最好还是和猿长老、天鹤真人两位住在一起。不过要天鹤若仙长让出地方,未免太不尊敬。”
猿长老道:“左右不过一个月工夫,这一点倒不必考虑。”
于是就这样决定下来,三人现赶路南下洞庭。那猿长老神出鬼没,有时在投店后才见到,有时在路上碰到,真不知他是如何走法。
一路上石轩中屡屡问朱玲作何决定。那是向关于他要不要约斗于叔初以及鬼母之事。朱玲明知这是石轩中一生事业中的重大关键。他是武林中人,除了争取名声。主持江湖正义以外,无复何求。因此他不忍石轩中在这即将达到巅峰时,忽然抛弃了一切的成就。若果她那样做了,岂不是太过自私。
她广路上反复地想道:“名誉固然是一件虚无的东西,但却是切切实实地存在于世上。假如他从此封封收山的话,他永远会在梦中和人比剑。”她不禁浮起传惜英雄的情绪。英雄的光荣,就是从危险上建筑起来。没有危险的话,一切都变成平凡,黯然无光,这个矛盾在内心中冲突着,一时实在委决不下。
但这一路他们倒是走得十分写意。晚上投店时,因猿长老不在一起,因此他们不必故作姿态,干脆就要一个房间,夜夜同类共枕。虽然他们没有做出逾越礼教的事,但这等温柔滋味,石轩中已感到心满意足。
这天已到了洞庭之滨,两人一同走到湖边,正要雇船。忽然听到一声极为清越的哨声,从波心隐隐随风传来。
石轩中笑道:“猿长老已比我们走快一步,这刻已转回头来接我们渡湖了。”
朱玲道:“侠义中人到底不比黑道枭雄,这可是我自己亲身感受到的。若果猿长老是我的师父,我们便不至于这样地历尽千辛万苦,那样有多好啊!”
石轩中道:“你这番话固然有道理,但我觉得还是像现在好些。我们历经无量劫难之后,更会珍惜我们所获得的一切。我们会好好地享受幸福,绝不会大意放过。但假使我们顺顺利利地结合了,日后我们回想起来,便不觉得像我们此刻那么动人。”
朱玲樱唇一噘,道:“现在话说得轻松,但当日我们分开时,哪敢想像到会有这么一个美满的结局。当时多少辛酸苦楚,又向谁诉。”
石轩中伸出猿臂,温柔地拥住她,道:“你莫埋怨命运了。我们能有今日,已该十分满足,更应日夕以两瓣心香,感谢上天之赐。”
正说之时,湖波上出现了一点舟影,石轩中遥瞥一眼,道:“均儿已驾舟和猿长老一道来接我们,啊,连天鹤老伯长也亲自出迎,真是当受不起。”
朱玲已知天鹅道长乃是青城派长老,当年在天下高手中,乃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连猿长老在当时也得让他一筹。这般高人居然亲自迎接,可见得石轩中如今已挣到了什么地位。芳心大忧之下,美丽的面庞上,流露出一片明艳光辉。
石轩中微讶道:“玲妹妹,你高兴什么?啊,你真美,纵使如今百花齐放,但在你面前,也得黯然失色。”
朱玲悄悄道:“石哥哥,你几时学会这一套?我瞧你越来越不老实了。”
“是么,我倒不觉得。”他大笑道:“我只晓得说出衷心所感的话。刚才的话的确是我真真实实感觉到的,你要说是不老实,那也无法。啊,你真美。”他又赞了一声。朱玲一向自负绝艳,对于这位石哥哥的话,更是百分之百地相信。为了想多听他赞美的话,故意颦眉道:“你哄我呢,我哪里就值得你这样连声称赞。”
石轩中忙道:“咦,你今日怎的不相信起我的话来。我说你美,一定就是美,而且美不可言,不论是嗔是喜,都美得无法形容。”
朱玲听到十二万分受用,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石轩中瞧得双眼发直,道:“假如有人说你不美,他一定是个瞎子,不然就是昧住良心。你知道我会怎样对付这个人么?”朱玲想了一下,真不知道一向光明正直的石哥哥,处此情形之下,如何处置。
石轩中道:“我会用手段迫他拿出良心来,甚至不惜用武力。”
朱玲格格娇笑起来,忽然想起石轩中叫她不要埋怨命运的话来。这句话反过来,也就等如说幸福最容易忽略,快乐最易消逝。由此便想到他们如不能好好把握幸福的话,一切的欢乐,可能变为过眼烟云,比春梦还要短促。
忽听石轩中倏然朗声道:“老仙长和猿长老居然乘舟而来,石轩中实在担待不起。”
话声虽不高亢,却远传数里。那只尚在里许外的小舟,乃是由阮均操桨。猿长老站在船头,曹颜鹤发的老道长却站在船中,同向他们这边眺望着。
天鹤真人喜见石轩中重来,还带了如花似玉的白凤朱玲。当下笑道:“石大侠别来无恙,贫道今日得见俪影以双,履临此间,衷心快慰,莫能言宣。”
阮均振吭大叫道:“石师伯,均儿来接你们啦,我史哥哥呢?”
石轩中暗自怔一下,轻轻对朱玲道:“我们真是什么都忘了,你的兰儿和我的思温,都不知流落在何方。”
朱玲道:“他们都不是夭折之相,又有一身武功,相信必无大碍。”
石轩中轻嗟一声,便朗朗应道:“均儿你好,思温没有与我同行,详情慢慢告你。”
片刻,小舟如掣云飞般射到湖边。猿长老招手道:“你们快下船来,有什么话到那边再说。”
朱玲惊道:“您老这么说法,莫非发现了什么?”
猿长老笑道:“纵然发现了什么,凭这儿这些人,还会怕事么?不过我想你们既安静地居住一个时期,最好还是尽量隐秘些。”
天鹤真人笑道:“猿长老火性大减,比起昔年恣意行事的脾气,不可同日而语。”
猿长老火眼一眨,道:“老兄我告诉你,当日我叫他们到你这里来,就是要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度过这段日子。假如你我办不到,这个人可就丢大啦,此时不宜说太多风凉话呢。”
天鹤真人脸色一沉,道:“贫道虽说隐遁多年不理世事,但冲着你这句话,贫道非管一次闲事不可。”
猿长老大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未已。此数言可以移赠青城旧友。”
石轩中和朱玲上了船,阮均双臂一振,铁桨划水,小船如箭般射向湖心。
石轩中介绍朱玲认识天鹤真人,老道长拂髯笑道:“久闻朱玲姑娘芳名,如今一见,果然是国色天香,怪不得石大侠倾心至此。你们两位一是绝世美人,一是当代大侠,真个珠联壁合。但愿上天赐福。”
朱玲道:“谢谢老仙长美言,这次南下,扰及老仙长清修,实在不安。”
天鹤真人道:“老实说,这个洞庭湖得蒙芳踪侠影光临,方见生色。贫道隐遁已久,幸得你们把衡山旧友引来,正不知如何谢谢你们才好。”
正说之际,舟行权速,已可望见湖滨。石轩中趁这时便告知阮均说,当日在碧鸡山上,他因败在鬼母手下,故而跳下悬崖。自此后,便不知史思温去向。
阮均现出焦虑的神色,石轩中忙道:“思温这他孩子虽然血性过人,但我跳崖之前,曾嘱他要继承我的遗志,好好练武报仇雪恨,扫荡妖氛以造福苍生。他坚决地答应了,所以他一定是躲到什么地方苦练武功,绝不会自寻短见,均儿你大可放心。”
阮均环眼大睁,脸上露出喜色,道:“这就好了,日后再相逢时,史大哥的武功一定更加精进。”
天鹤真人道:“史思温天资卓绝,气度高华,为人极是沉毅。异口必可继石大侠之后,为之大放异彩。他自有遇合,均儿毋须过念。”说着话间,小舟已冲入一片野草中。左曲右旋,走了一会儿,小舟突然搁浅。
众人弃舟上岸,在野草中走了半里左右,眼前豁然开朗。先是一条极长的石路,两旁均植着柏树,齐整美观。石路上十分洁净,连落叶也见不到一片。光是这开头的景象,已令人浮起进入仙境之感。
只见一位少女,站在石路的尽头,扶着柏树,一直向这边张望。石轩中笑道:“那位白姑娘还在此地,石轩中这次重来,已历经大劫。今日履踏仙境,不禁颇具恍如隔世之感呢。”
朱玲因不知这段往事,是以心中微微浮起一丝不安。要知石轩中俊美无伦,恍如玉树临风。兼之气度自高,令人自然仰慕。故此朱玲最怕女性们向他倾心。虽然不会怎样,却也不是味道。
天鹤真人道:“此姝实堪怜悯,贫道已亲自向五十年前水域上第一位高人洞庭君程同的夫人说过,拜列在她门下。但因此女先天极弱,虽服过千年兰宝,已脱胎换骨,化弱为强,但对练武尚未合适。而那千载碧兰的神效,也无法完全发挥。程夫人看贫道薄面,居然远离故居,到昆仑山采药,预计日内即可再返。”
石轩中听过那洞庭君程同,一身气功玄妙莫测,能够在水底潜居个把月不须出气换气。更别出心裁,独创了两件兵器,一是形如利剪的屠龙剪,剪口四面皆刃,可以扫劈刺载之外,尚加以独门手法的剪字诀。另一样兵器乃是护身的玄龟甲,传说是取自百年老龟壳,先用药水弄软,并且缩得又薄又小。将之压平后,那龟甲便变成一块长约一尺宽约七寸的薄板。用时可以悬在胸前及背心两处,除了仙兵宝刃以外,难动此甲分毫。
那洞庭君程同已于三十多年前去世。程夫人因膝下只有二女,均已出嫁。此时感到一切世缘,如虚如幻,便杜门不出。好在洞庭君程同威名极盛,水道中人一向崇仰为大宗师。对于程夫人所居的菱花坞水月宫,周围二十里以内,相约不得骚扰,直迄于今。
石轩中道:“那好极了,不过她的仇人武功极为高强,复仇之愿恐怕不易达到呢!”
际均插嘴道:“石师伯,你以前不是许诺过白姊姊说,你要帮她手刃仇人的么?那厮纵然武功高强,但怎能和师伯相比。”
朱玲听了此言,心中留下一个疙瘩。大家走到石路尽头,只见那白娟娟眉目秀丽,一双消限只管凝瞧着朱玲。朱玲更加不舒服,但面上依然露出笑容,先向她点点头。
白娟娟向石轩中见过礼,忽见朱玲展眉一笑,美如天仙,不觉看得呆了。
朱玲故意携着她的手,问道:“你为何这样瞧着我?”
白娟娟道:“我听过老仙长说,世上最美丽的人,便是石师伯的好友白凤朱玲。现在见到玲姑娘,才知道老仙长的话一点不错。”
石轩中笑道:“老仙长是世外高人,原不该说这种话。”
猿长老呵呵大笑,调侃道:“天鹤老友,这一回你何词以对?”
天鹤真人诵声无量佛,道:“贫道被纠缠不过,只得将贫道听到的传言告诉他,其实贫道还未见过朱姑娘。不过今日一见,却足以证明江湖传言不讹。”
这时大家已步入草地上,但见四下花光如海,在这等深秋中,一点儿也找不到萧瑟秋意。
朱玲嗟道:“在这等福地仙境中,小住数日,定可涤尽尘俗。”
天鹤真人道:“两位若是不嫌弃,尽管在此长住。贫道并无眷恋之心,你们不算是夺人所好呢。”
众人边走边谈,最后在石屋内落座。天鹤真人为石轩中朱玲两人安排一下,即命阮均去卖些柴米之类。大家欢谈了好久,这才一起离开,任由石、朱这对情侣,徜徉于这片小天地中。
且说史思温自从碧鸡山下来,心中悲愤难抑,但又无可奈何。如今他只好找个地方静居,锻炼师门剑法,以期日后剑术有成,然后找回师门至宝青冥剑,再上碧鸡山,和鬼母冷婀决一死战。
想到要找隐居之地,便在伤脑筋。如今他囊中已不宽裕,而他又不能像其他的江湖人,可以靠水吃水,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偷一家伙。
史思温惘然想了好久,突然记起天柱峰乌木禅院。听师父说过不久以前,因寻自己而上天柱峰。结果竟替佛门解了一劫。那血印大师马是峨嵋三老中赤阳子的传人,平生见多识广。自己现下访惶无计。光是谈到统剑,如凭自己穷思苦究,只怕不能达到天下无敌的阶段,因此务必找一位高手随时请教。血印禅师却正是最佳人选。当下更不犹疑,直奔皖山天柱峰而去。中午时分,便抵达乌木禅院。
那乌木禅院静静地屹立在峰顶后面的一座悬崖边,峰高风寒,的确是绝俗超尘的地方。
史思温见到一个和尚,便说出自己姓名来历,请谒血印禅师。乌木禅院的僧人受过石轩中之恩,立刻带领入院内,当下见到血印禅师。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