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一走,他纳闷了好半天,思前想后,真是百思莫解。他不得不承认妖道利害,
这一招真令他莫测高深措手不及。
“看来,妖道的主力并不在四平山香堂秘坛,而是在清虚下院,与我原先的判断一
样。”他想。
对方既然主力在此,这次会晤将是凶险重重情势万分恶劣的局面,他单人独剑前往
会晤,必定凶多吉少,将会受到众多高手的围攻。
他必须返回大茅镇找帮手,可是,事实已不容许他作此打算,镇上能派上用场的人,
必定已出动诱敌,想把人召回来,半个时辰绝难办到。
他一咬牙,决定单人独剑前往冒险。
他依约来到岭脚下的一座小坡,四周百十亩阔的茅草高仅及膝,坡度平缓,地势开
朗,即使想派人埋伏也无处可以藏身。
站在坡端上,可以看到两里外的清虚下院,不时可看到一两个道士往来。寂静得像
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洞天。
令他大感惊讶的是,小山坡顶除了一名老道与冷魅之外,不仅不见有人埋伏。连一
件岔眼的事物也没有。
他徐徐向坡上走去,苦笑着喃喃自语:“我又估计错误了。看来,妖道真有神鬼莫
测的智慧,每一步棋都比我来得高明,每一次行动皆出乎我的意料,我碰上最可怕、最
利害的劲敌了。”
迄今为止,他所遭遇的对手都是顺天王的人,并未与三法师有所接触,因此他的推
测,皆以天王那些人的行动为依据,所有的口供,也都得自顺天王的人,以之估计三妖
道的行动,错误乃是意料中事。
他后悔一时冲动杀了灵狐郭慧娘,但已是后悔无及。
其实,他并不知道灵狐是大法师清尘老道的姘头,如果事先知道,他怎会放弃取口
供的机会?
想起了灵狐,他心中一动。
百十步外便是坡顶,老道与冷魅并坐在上面。
老道见他来到,徐徐整衣而起。
“施主不多带几个人来,颇出贫道意外,胆气之雄、委实令人羡慕,神龙浪子的声
名能够凌驾宇内十五名人之上,实非幸致。”老道朗声说。
他继续向上走,表面神色从容,其实保持最高度的警惕,脸上有他惯常的笑容,一
面走一面说:“好说好说,这与胆气无关。贵教主老谋深算,智珠在握,安排下种种出
人意表的妙着,可说算无遗策,算定周某非来不可,周某自然来了,果然名不虚传,难
怪当地的人都称他为活神仙。”
老道拂全一挥,微笑道:“施主请停步,不能再接近了。”
相距十余步外,永旭只好止步,含笑问:“道长是怕在下出手袭击吗?”
老道淡淡一笑说:“贫道是为施主两人好,请勿误会。”
“哦!这倒是新鲜的事呢!”
“施主应该知道,贫道双肩挑了千斤重担,心情难免有点紧张过度,万一施主的举
动,不幸引起贫道的疑心,很可能因职责所关不得不出手保护人质,如果误伤了冷姑娘,
贫道岂不罪孽深重?而这种错误是很容易发生的,施主不会令贫道为难吧?”
“有道理。”他不住点头:“请教道长道号如何称呼?在下周永旭。”
“贫道智永。”老道沉静地说:“至于俗家名号,贫道早已或忘。”
“在下可以和冷姑娘谈谈吧?”永旭含笑问。
“本来就为此而来,因为冷姑娘希望与施主谈谈。不过,希望施主千万不可再接近
一步……”
“如果在下接近呢!”
“那将会有灾祸发生。”智永闪在一旁:“因为冷姑娘身上,安装了一种小巧的机
报,稍有触动,砰……”
“哦!火器?”
“不,那是多种奇毒爆发。”
“多种奇毒爆发?”
“施主可以解了花蕊毒针的异蛇奇毒,恐怕解不了多种剧毒合成的粉、香、液,大
概你我三人,皆难逃大劫。”
永旭闻言心中一动,旋即恢复神色。
“原来道长已抱定必死之心了。”
“是的,施主不希望奇毒爆发吧?在方圆三四丈内,任何人也休想活命。”
“哦!原来员教主并不怎么珍惜门下弟子的性命。”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智永神色略动:“图大事业,就不得不牺牲一些小我,
这是称雄道霸的金科玉律,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高论高论。”永旭直摇头:“在下可以和冷姑娘说话了吧?”
“请便。”智永客气地欠身说。
永旭正式定神向冷魅看去,心潮一阵汹涌。
冷魅穿了一身深褐色的衫裙,一头秀发自然地披下,盘坐在草中丝纹不动,一双钻
石明眸并不向永旭注视,茫然地落在身前数尺远的草丛。
她是那么苍白,无助!
但风华依旧,比往昔更冷艳,更脱俗,似乎像一个幽灵,是那么美丽,却又那么凄
迷、阴冷。
“小梅!”他激动地抵唤。
冷魅寒意森森的眸子抬起了,就这样冷冰冰的注视着他。
“小梅!”他低叫,叫声饱含凄楚、怜惜。
冷魅那失去血色的樱展微启,语音无限冷漠地说:“离开茅山吧!那对大家都有好
处的。”
永旭久久不作答,长叹一声说:“他们虐待了你吗?”
“没有。”冷魅的语气更冷。
“他们强迫你打发我离开?”
“也不完全是强迫的。”
“那你……”
“因为我希望你离开,真的。”
“你真的希望我离开?”
“是的。”
“为什么?”
“那对大家都有好处。我和欧阳前辈一些人,囚在清虚下院,看到了他们的实力,
周兄,你的力量太薄弱了,何苦为了顺天王的事,把自己断送在此?”
“小梅,你知道我不怕事,你知道我对付得了他们,你知道他们色厉内荏外强中
干……”永旭虎目生光大声说。
“不,你完全料错了……”
“小梅。”他提高了声调:“你放心,他们不敢伤害你。”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掌握了情势。我要的是顺天王,敬天教如果仍然包庇他,我会直接和
三法师打交道。他们敢用卑鄙的手段,以伤害人质来要挟我,我不会屈服。如果他们伤
害你,我将大开杀戒,连根拔掉敬天教的基业。小梅,你知道我办得到的,行道江湖以
来,我从未失败过,些小的挫折是吓不倒我的。”
“即使你办到了,而我也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呢?”
“我什么也得不到。”他凄然地道:“我只能说对你负疚终生,但我不会放弃我的
主见。”
“为了我,也不能放弃吗?”
“是的。”他坚决地说:“我在烽火中长大,曾看过尸堆成山血流成河的惨象;我
听过疯狂的战鼓声;听过一生一世也忘不了的呐喊和呼号。我不愿见这些永世难忘的惨
事再次发生,不论它在何处发生。我不希望我的下一代再在漫天烽火中被人屠杀,不希
望千千万万人的血肉成为这些屠夫的砧上鱼肉。”
“你……”
“我将尽一切手段将你救离魔掌,如果我力所不逮,我只说我负你终生。”他咬牙
切齿说完这话。
“你……”
“请多珍重,我走了。”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
“周兄……”
永旭转向智永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道长,你听清楚在下的话了?”
智永也阴阴一笑说:“贫道听清了。施主,三思而行,失去一个挚爱你的人,那将
是终生的憾事。”
“失去爱侣固然痛苦,失去父母亲朋更是刻骨铭心。”
“贫道认为,施主何不采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
“何谓两全其美?”
“本教将顺天王逐出本地区,施主带了你的爱侣和朋友也远离南京地境,不管敝教
的事。”
“抱歉,在下如不与顺天王在贵地解决,日后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施主……”
“贵教中力主接纳顺天王的人真不少,因为他的确是天下少见的将才。你们组教的
才能很够,但却缺乏有经验的将兵之才,这就是贵教那些反对接纳顺天王的人,举棋不
定难决取舍的原因所在。因此,希望能侥幸除去在下。就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你们了。”
“施主……”
“在下告辞。”他向后急退。
“施主……”智永老道急叫。
“周兄……”冷魅凄切地叫唤。
“这家伙软硬都不吃,可恶!”智永老道恨恨地咒骂。
永旭急退而走,迅速脱离现场。
他已经表明态度,很可能引发妖道们的杀机,有冷魅在,他受到牵制,冲突起来必
定吃亏受制于人,所以他急急撤离。
远出百十步,他仍然听清了智永老道的咒骂,心中冷笑数声,突然展开绝世轻功,
像流光逸电冉冉而去。
智永老道大吃一惊,骇然惊呼:“咦!这小辈练的是什么轻功?可能吗?”
不远处的草丛中,一名老道突然长身而起,接口道:“如果不可能,他凭什么获得
神龙的绰号?”
“他走了……”
“不,他不会走,他要重新侦查,今晚他一定来冒险救人。”
永旭果然被老道料中了,并未返回大茅镇。在清虚下院附近潜伏侦查,一个时辰后
方悄然溜走。
第二十九章 花残秘窟
永旭返回永福客栈,已是申牌初正之间。
镇中谣言满天飞,沸沸扬扬情势大佳。
到三圣宫一带侦察的人已经回来了,并未发现有人拦截,妖道的眼线必定已将他们
侦察的动静向上呈报了。
客店中,永旭的房内人们往来不绝,他分别与群雄个别相商,决定了行动大计。
最后进来的人是鬼见愁,递给他一幅手卷,笑道:“贤侄,你所要知道的都在图上
了。可是,愚叔就看不出有何值得怀疑的处所。”
他接过图卷,并不急于打开看,说:“俞叔,图样可靠吗?”
鬼见愁拍拍胸膛说:“不是愚叔敢夸海口,绝对可靠。那地方附近数十里,愚叔这
些年来也曾走过不少进。绘图的人,乃是愚叔安在此地的暗线,多年来从没活动。他对
那地方十分熟悉,几乎一草一木他也可以绘出来。因很详尽,你看看就知道了。”
“小侄先行谢过。”
“贤便打算……”
“小侄在会晤顺天王之后,再行详告,目下俞叔在心理上,必须有所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今晚大闹清应下院。”
“什么?去吵醒那些无用的香火道人?”
“俞叔小声些,须防隔墙有耳。”永旭指指屋:“人质囚在清虚下院,今晚必须把
人救出来。”
“真在清应下院?”鬼见愁低声问。
“千真万确,小侄已经探得一清二楚。”
“这……”
“俞叔请返房准备晚膳,小侄还得与辛大哥商量商量。”永旭微笑送客。
掌灯时分,顺天王没有来,连姬老庄主也不见踪迹。这表示顺天王无意接受谈判,
姬老庄主未能说服顺天王前来予会。
所有的客房皆闹得紧紧地,群雄皆在房中整装待发。
三更天,永旭的客房窗门悄然而开,黑影穿窗而去,闭好窗跃登屋顶,会合了三个
黑影,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其他如人也先后出发,走上了至沿虚下院时小径。
对面的天井旁暗影中,闪出一个店伙打扮的黑影,鬼魅似的越墙而出,到了店房的
偏犀。
廊下闪出一个黑影,低声说:“都出去了吗?我们也该走了。”
店伙打扮的黑影拉住了对方的手臂,低声说:“出是都出去了,吕香主,我看有点
不对。”
“怎么不对?”
“他们三更天出发,不嫌晚了些?”
“晚什么?用轻功赶路,到紫气峰不需半个更次。”
“问题也出在此地。侦察下院仅有周小辈一个人前往,其他的人以千幻剑、北丐为
首,侦察三圣宫以分散我们的注意。就算他们立即赶到,那些未到过紫气峰下院的人,
各就预定袭击的定位,岂是一两刻工夫可以办得到的?再分头潜人,又得花多少时刻?
等他们发起袭击,岂不是日上三竿了吗?”
“这……对呀!”
“所以问题重重,恐怕是诡计。”
“你是说,他们志不在救人?”
“对的,周小辈不知在搞什么鬼?”
“会不会是声东击西,志在顺天王?”
“但方向的确是紫气峰。”
“周小辈他……”
“他第一个先走,我亲眼看到他会合了千幻剑父子三人一同走的。”
“那……”
“吕香主,你快将可疑的消息传出,我猜想我们恐怕中了他的圈套,三位法师的十
绝大阵恐怕将劳而无功。我去通知镇上的人。要教他们严防意外。”
清虚下游里里外外安静如垣,创乎从未发生过任何变,直至破晓时分,道侣们开始
拜天早课,仍未发生意外变故。
唯一有异的是,不是雾季。
这天晚间却气候骤变,下院被大雾所笼罩,对面不见人。
而袭击的人却在四周里外飘忽不定与黑雾漫天的下院保持安全距离,自始至终不曾
接近半里之内。
天刚发白,人便撤走了。
大队人马在晨光中进人大茅镇,眼线方发现走在前面,与千幻剑和南京双雄走在一
起的蓝衣人,是辛文昭而非周永旭。
永福客栈内一阵好忙,各处皆传出轻松的谈笑声。
但所有的人皆绝口不谈夜袭清虚下院的事。
洗漱、进食、歇息,辰牌末,群雄再次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