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老尼并不老态龙钟,单从她的一双眸子,可以看出她的智慧,是一位有道行的师太。
厉如冰子日住在庵里,很少跟她们师徒说话,不是厉如冰不说,而是她们师徒三人,平日难得开口。
在白衣庵,多一个厉如冰,或少一个厉如冰,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这天厉如冰回到白衣庵的时候,平心老尼师徒的晚课已过。
除了观音大士神会前那盏长明灯,白衣庵是一片黑暗,没有一点灯光。
厉如冰悄悄回到自己屋里,像往常一样,再悄悄到浴房里去沐浴。
九月霜降,冷水沐浴不是普通人能忍受得了的。
厉如冰一阵冲洗,自己感觉到冷静许多,似乎把相府带回来的心上压力,让这一阵冷水冲洗掉了。
换过衣裳,悄悄回到房门口,她突然停下脚步,着门沉声问道:“什么人?”
房里有人很平静地回答道:“厉姑娘,是我!”
一听,实在是大出意外,当时为之一怔。
但是,她立即“哦”了一声,用一种很轻松的语调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贵客光临,意久之至!荣幸之至!”
她推门进去,放下换过的衣服,双手一抱拳道:“陆嬷嬷,真没想到你会大驾光临!只是此地太苦太狭窄,不但没有茶水招待你这位贵客,连一张椅子都没有,真是抱歉!”
陆嬷嬷站在那里,冷静屹立,有如一尊石像,她冷冰冰地说道:“姑娘不必客气!”
厉如冰说道:“待我取个灯光来。”
陆嬷嬷立即一罢手说道:“不必!”
厉如冰顿了一下说道:“陆嬷嬷这么深的夜晚,来到我这个窝居,不是为了要跟我闹弯扭来的吗?”
陆嬷嬷说道:“厉姑娘,你有这种想法吗?”
厉如冰笑笑说道:“我倒没有这么想,可是,陆嬷嬷!你看,你来到我这里,既不肯坐下,又不让掌灯,是不是容易让人觉得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
陆嬷嬷也笑了,她说道:“厉姑娘,你看我该坐那里?”
厉如冰说道:“说的也是,此地连一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
陆嬷嬷说道:“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厉如冰一伸手说道:“陆嬷嬷请坐床上,我坐蒲园。”
陆嬷嬷果然依言坐在床沿,说道:“因为我想静睦跟姑娘谈一谈,所以,不愿意有灯火,免得招惹来了外人。”
厉如冰笑笑说道:“我记得今天在相府,陆嬷嬷跟我说过,就是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如今言犹在耳,陆嬷嬷,你怎么就来了?再说,你是如何知道我住在这里?”
陆嬷嬷轻轻地咳了一声,在黑影中可以看得出,她脸上有一丝笑容,那笑容表现的是一份骄傲与得意。
她清了清嗓子之后说道:“厉姑娘,如果我要想知道一个人的某些事,那是瞒不住我的,何况是一个住处!”
厉如冰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道:“陆嬷嬷,派人调查了我,或者是你派人跟踪了我?为什么?我有什么碍了你们的地方吗?”
陆嬷嬷沉吟了一下说道:“听来你有点不高兴?其实,正如你所说的,如果不碍着我们,管你的闲事做什么?”
厉如冰立即说道:“我孤单一身,浪迹江湖,碍你们什么事?”
陆嬷嬷笑笑说道:“姑娘,你为何如此之健忘?”
陆嬷嬷还没有说话,她又说道:“你忘了我的身份,是相府里内总管,相府里财物,以及相府内院的安全,都是我的责任。”
厉如冰也笑了笑。
“你是说为了金盏?”
“那是其中之一。”
“我答应过老夫人,我曾替她找回来的。”
“那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还有更重要的事吗?”
“请你从现在起,不要再去相府!不要再去惊忧老夫人的安宁!”
“有理由吗?”
“不需要理由!相府不是客栈,不能随便进进出出,不能让不相干的人去惊忧相府。”
“过去有人住过,我只不过是看看老夫人而已。”
“你说的是玉蝉秋?她跟你有些不同,再说那时候我还没有来。不过,玉蝉秋的事,我照样的会处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玉蝉秋离开了相府,并不表示我们不处理她。”
“如果我告诉你,我还要去相府!”
“我想你会这么说的。不过,我希望你只是这么说说,不会真的这么做,因为,你要真的这么做,我只能告诉你,那是非常的不聪明!”
说着话,陆嬷嬷站了起来。
“今天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个,我是好意。”
厉如冰笑了笑经心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陆嬷嬷说道:“随便你!我是对你尽到心了,我再说一遍,你是聪明人,不但不要再去相府,而且,明天立刻离开桐城,走得远远的。”
她迳自走出房门之外。
厉如冰忽然追到门外,叫道:“陆嬷嬷,你专程来到这里跟我说了一这么一件事,是威协我呢?还是恐吓我?”
陆嬷嬷站在门外,并没有回过身来,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说是忠告呢?”
厉如冰说道:“好!算是你对我的忠告。现在我请问你一个问题,你能答复我,也许你根本不屑于一答。我是说,你能答复我,为我释疑,我会考虑接受你的忠告!”
陆嬷嬷立即迈开脚步,口中说道:“不要跟我谈条件,我们之间没有条件可谈的。”
厉如冰说道:“不谈条件,难道你连回答一个问题的胆量都没有?”
陆嬷嬷冷笑一声说道:“用不着激我!我的年龄至少是你的三倍,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要多,你这一套也能班门弄斧?”
厉如冰说道:“好吧!我们改天相府再见!”
她一转身,回到房里,正要关门。
陆嬷嬷回过身子,望着厉如冰缓缓地说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厉如冰问道:“陆嬷嬷,你在相府到底是什么身份?”
陆嬷嬷显然被这个问题,带来相当的意外。
她站在那里愕了一下,接着她恢复冷静,变得淡淡地问题:“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厉如冰说道:“为什么问?是我的事。”
陆嬷嬷说道:“在相府你已经问过,我告诉过你,相府的内总管,你还要问吗?”
厉如冰说道:“我需要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陆嬷嬷想了一下说道:“怎么问是你的事,怎么答是我的事。”
她再次转身走了,边走边还在说道:“聪明的人会接受别人的忠告,误时务者为俊杰。厉如冰姑娘,我劝你远离桐城,少管相府的事,对你的的确确是一项忠告,愿你三思!”
说着话,人已经隐于竹林之中,杳然不见了。
厉如冰回到房里,盘坐在床上在想这件事。
使她想不通的几个问题:“这位陆嬷嬷为什么要来给我忠告?我去不去相府,有这么重要吗?”
紧接着她又想到:“相府老夫人前后态度有如此显著的不同,必然是为了这位内总管的缘故。看来关键就在这位内总管的身上。”
她迟疑了。
“真的就如此离开?我要离开,倒并不是受了陆嬷嬷的影响。相府本来就与我无关,我又何必踏这个浑水?”
但是,她毅然不能接受自己这个决定。
“恩师要我留在桐城,为是我便于了解我的身世,再说相府老夫人那边我有承诺,更为她寻回金盏,我怎么可以这样一走了之?”
想到这里,另一股冲动在跃跃欲试。
“陆嬷嬷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这样谜底为什么不去揭晓呢?”
她的心意已决,立即将洗换的衣裳收拾收拾,打点成一个小包袱,正在考虑要如何向白衣庵的平心老尼告别,她忽然发觉门外有人。
厉如冰沉声说道:“门外的朋友!既然来到这里,何不敲门请进?”
门外果然有人应声说道:“只是觉得太过鲁莽,所以没有举手敲门。”
厉如冰“哦”了一声说道:“尊驾谈吐不俗,想必是高人,何不请进?”
门外人说道:“黑夜惊扰,已是不当,如果再冒然闯入姑娘住处,于理难容。”
厉如冰笑笑说道:“这么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出来了。”
门外人说道:“如果姑娘不能冒然见责,请移驾外面,在下有事要与姑娘相商。”
厉如冰说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不出来行吗?”
她显然如此说,依然小心翼翼提高警觉,拉开门眼冲对外一扫,这才缓缓走出门外。
门外站着一个人,一见厉如冰出来,连忙一拱手道:“白衣庵是清净圣地,在下不敢在此地多留,敢请姑娘到庵外,只两三句话,在下即刻就走,决不多耽搁姑娘时间。”
他转身迈步,十分俐落地走向庵外,走到竹林边后,站住。
虽然只是如此一小段路,只不过走了十来步,可是人来人步履沉稳、落步快速,走过无声的情形看来,是一身具武功,而且功力很厚的高人。
厉如冰心里有数,跟着来到外面。
她还没有说话,对方双手捧着一根—尺多长的手挽鞭子,含笑对厉如冰说道:“奉陆嬷嬷之命,为姑娘送上这根手挽儿,请姑娘笑纳收下。”
厉如冰着实地一个大意外。
陆嬷嬷居然来上这一手,是她说什么也想不到的。
她先打量一下对方来人。三十上下,剃着亮青的头皮,后脑拖着辫子。镶黑边的青布衫,露出里面雪白的衫儿,一双眼睛透着十分有神。
他双手捧着皮鞭,是一般骑马的公子哥儿用的手挽儿,可以看得出编得十分精致。
厉如冰伸手拿过皮鞭,挽在手上耍了几下,说道:“陆嬷嬷送来这根鞭子,倒叫人好生消受不了。”
那人躬身说道:“陆嬷嬷说,姑娘明天一早就要启程远行,所以特地为姑娘送来脚力。”
他转身朝后一挥手,只见从竹林里走出来一个人,手里牵着一匹马,即使是不识马的人,一眼也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匹好马,神骏非常。在昏暗的夜色中,也可以看得出,是一匹赤炭般的枣马。
厉如冰笑了,笑得十分放任!
那人躬身说道:“马是一匹很好的脚力,马背上还有一点陆嬷嬷的心意,请姑娘一并笑纳。”
厉如冰笑意未了说道:“陆嬷嬷是怕我不走,要来逼我上路!”
她的笑容一收,语气一变而为冷酷说道:“朋友!请你将马牵回去吧!回去告诉陆嬷嬷!就说我厉如冰不善于骑马,如果我要走,我有两条脚,我会走得动。如果我不走,送马我也走不了!”
那人说道:“请姑娘不要误会,陆嬷嬷她是一番好意!”
厉如冰沉下脸色说道:“谢谢她的好意,你可以请了。”
她随手一扬,手里那根手挽儿,箭也似的飞了出去,不远有一棵槐树,约有饭碗粗细,手挽儿直如一支脱弦的箭,射向槐树,居然插在树上,深约一寸。
厉如冰露了这一手飞花摘药的功夫,转身就回到房里。只听得屋外那人依然很恭谨地说道:“请姑娘息怒,在下回去转报陆嬷嬷也就是了!”
人声杳然,恢复了一片寂静。
厉如冰坐在床上生了一阵闷气,又增加了几十怀疑,因为事情是如此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我留在桐城是如此的重要吗?我留在桐城会对相府造成何种重大的影响?真是令人想也想不通的事。”
她霍然站起身来说道:“本来我是要走的!现在,我是决心不走了!非但不走而且今天夜里我要去一趟相府,看看老夫人,我要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
撇下已经整理好了的小包袱,携带上玉刀,走出房,门抬头向上看看,浮云满天,夜色浓厚,凉意惊人。
她认准方向,便朝着西城走去。
从白衣庵到西城,必须经过东门大桥。
厉如冰刚一走上大桥,从桥头栏杆上窜下两个人,手里各持着刀,拦住厉如冰的去路。问道:“姑娘,你要到那里去?”
厉如冰打量一下对方,绝不是平日街上的混混,也不是持刀抢劫的盗贼。
反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要抢劫吗?还是想要非礼?”
那两个人说道:“姑娘,你看我兄弟是像干什么的?”
厉如冰摇摇头,说道:“深更半夜,手持钢刀,拦住一位姑娘,你能说你们这种行为是好人吗?”
两个人说道:“姑娘,同样的理由如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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