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石又“啊”了好几声,终于放弃。趁人不注意在狐凌手上写了个字,狐凌大惊。
南宫石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凌儿,咱们回去吧,让父皇歇歇。”
狐凌走在御花园内,神情恍惚。
王。
那是一个”王”字。
意义不言而明。
辽太宗南宫仁原是楚国辽王,那时还不是南楚,而是楚国。后来,就像史书上无数朝代的开端一样,南宫仁不满自己的兄长减少自己的封地,于是划地而治,厉兵秣马,挥师南下。楚国八百里疆土,生生被辽王夺取了一半。
楚国也就不再是那个楚国了。
变成了南楚。
其实,追根究底,北辽南楚,都是姓南宫的。只是,南宫仁,帝王之气睥睨苍生,不许自己屈居人下,更不许自己的亲人怀疑自己。
所以他反了。
谋反。
而北辽自建国以来一直有一个规定。
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北辽皇子不论男女,但凡品德文武上力拔头筹的,皆可为北辽国君。
狐凌的祖母,南宫石的母亲,就是北辽成祖皇帝,是北辽第一个女皇帝,亦是华夏国五千年历史上的第一个女皇帝。
王。
父皇,你是要我坐上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吗?
高处,不胜寒。
御花园的另一边,夜飞燕站在怪石上,看着下面的南宫洌:“怎么,看见她赶回来,心烦了?”
南宫冽看着狐凌离开的方向,眼神带着那么一点点的轻视:“她?你觉得我会为她心烦?夜飞燕,你是不是太小瞧本殿了。”
“不是么?”夜飞燕蹲下身子,“三皇子,我可记得你亲爱的父皇的遗诏上,新帝的名字,可不是你,你倒是心宽,丝毫不在意,连这事儿都不放在心上。”
“我心宽?当然心宽,本殿可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是,你心胸一点也不狭隘,倒是够狠。”
“你什么意思?!”
“南宫冽,你真当我夜飞燕这么多年的江湖白混的么?!南宫石为什么突然患病又是为什么卧病不起药石无医以至于到了要备下寿材的地步,这一切,你做了多少手脚,我门儿清。”
南宫冽几乎要发怒了,但还是按下怒气耐着性子:“夜飞燕,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们不是盟友么?”
“盟友?对,我们现在是盟友,但是谁知道你坐上那个位置之后,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我岂是那种人!”
夜飞燕“啧啧”两声:“连亲爹都能害的人,我可信不过。你放心,只要我想做的事做成了,这些事,自然就没人知道。而且,你也不想成了皇帝之后,看着某些人势力越来越大吧。说起来,咱俩还是一条心。”
南宫冽笑:“对,咱俩是一条心。但是你这么算计那个人,你师父也不防着你?”
“我师父?”夜飞燕不屑的站起身子,“她只怕还当我是以前的夜飞燕。”
“南宫凌?”
“是。”
“果然是她,南宫石还真是……看重她啊。”苍雪打开手边的盒子,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手上把玩,“南宫石看重谁不要紧,要紧的是谁想去当这个皇帝。那个人即使天命所授,她也不会的,没那份心力自然也就没那个欲望。倘若她要是真的坐了那个位置,有的人可要不服气了,那我们可就有的忙了。”
眼睛不善的眯起,苍雪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
漠瞳侧身,用食、中二指夹住飞驰而来的珠子。
“将紫明珠交给烟姒,看看能否再制几颗出来。若是可以,烟姒知道该怎么做。你们跟了我这么些年,紫明珠可解百毒,若不是如此,我也不必与唐门大动干戈。唐宗璧既然将这宝贝‘给’了我,总要物尽其用,方不辜负姥姥的一番好意。”
“是。”
看着垂到地面的血红长发,苍雪笑了,柔柔弱弱的:“头发长了,不散下来,旁人怎么会知道呢?对不对,漠瞳?”
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一句话。
漠瞳修长的手摸过腰间的残月刀,刀没有鞘,刀锋映着的光瞬间闪过苍雪的眼,映出一片血色。
就像刀刃划过喉咙,溅洒上了鲜血。
刀是冷的。
血是热的。
冷了,就该用热的东西捂一捂,捂暖了,捂热了,就舒服了。
“对。”
“回宫吧。”
回宫?
哪个宫?
他们不就是在宫里吗?
漠瞳点头:“属下这就回宫。”
翌日。
“皇兄,这么早就起来了,忙什么呢?”
“父皇病了那么些日子,连折子都不能批。我就捡些重要的念给他听,一些不重要的,我就做主了。你看,这一大早晨的,礼部侍郎就递了张请安折子。”
“哦。”狐凌应着,不经意的一瞥,恰巧看见奏折的最后一页——
叩请圣裁
礼部侍郎莫童
狐凌心里一震,急忙退了出去,边走边嘀咕。
莫童。
漠瞳。
这么巧?
同音不同字,可是这两个字也太像了!
会不会是苍雪埋在朝廷的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狐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么明显,连自己都能想到的破绽,苍雪有这么笨吗!
无巧不成书,可能就是巧合。
对。
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
码这章的时候我家狗在说梦话……哼唧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噩梦= =
第19章 戏
喝过药的南宫石静静地躺在床榻上。
一个人鬼魅般的出现在床边,南宫石大惊。
“你……你……”南宫石惊恐的发现自己全身动弹不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明黄色的圣旨“唰”的打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南宫冽,文韬武略,德才兼备,立为储君,钦此。”
“逆、逆子!”南宫石大怒,气急攻心,竟是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就去了。
站着的人笑了笑,用手合上了南宫石到死都没有闭上的双眼。
“儿臣,恭送父皇。”
元康元年十二月初三。
“朕今日登基,帝号昭明,改年号为元康,尊生母贺兰皇后为太后,庄隐公主、文朔公主为公主,贺兰氏为皇后,钱氏为俪妃,高氏为宁妃。”
“什么?”苍雪转身,袖子拂到桌上的茶杯,“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南宫冽今天登基?!你不是说南宫石还有好些日子可活么!”
烟姒道:“可是,夜长梦多啊。”
“是么,那还真是……真是好个南宫冽,竟敢杀父弑君、篡改遗诏、谋夺皇位,本宫小看你了。”苍雪低低的笑了,“也好,这样事情也有趣,本宫也不会无聊了。”
“那我们接下来……”
“接下来?眼前就有件事儿让我们去办呢。烟姒,你回玉药坊,本宫要去一趟惊室,会一会故人。”
狐凌其实并不想当这个皇帝,既然皇兄愿意,那就让他去当。
正准备出宫,却撞上急匆匆奔来的人。
“臣罪该万死,冒犯了公主。”
“不妨事。大人急匆匆是要干什么去?”
“皇上下旨,要臣立刻准备皇后、俪妃、宁妃的册封典礼”
册封典礼?
这不是礼部的事儿吗?
狐凌心中一惊,立刻问道:“大人眼生的很,请问是哪一位?在何处就职啊?”
“臣礼部侍郎,莫童。”
狐凌又是惊了一惊,虽说对漠瞳印象不深,但眼前之人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若说是易容,脸上并没有粘合的痕迹。
当真是极巧。
礼部侍郎看着狐凌笃定离去的脚步,摸了摸自己的脸。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真是瓶好药。
宫主说的没错,越容易让人发现的破绽,越容易让人相信。
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过,有的人不会。
此时她正坐在椅子上,磨着指甲。
她磨的很专注,很认真,仿佛天下间只有这一件事被她放在心上。
这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如果忽略了这里是傲绝宫的惊室,确实很美。
而她现在也正对着一个美人说话。
“云夫人,雷日在什么地方,你说还是不说?”
“你杀了我吧!”
“好!好!”苍雪扺掌大笑,“好一个宁死不屈的女中豪杰,武林正派。知道么,本宫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幅嘴脸。云姬子,你以为本宫当真不敢要你的命么?!看看夜天夜盟主,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苍雪将一个老仆唤来,“刑嬷嬷,给我掰断她一根手指。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十指连心。”
她用的是”掰”,不是”剁”,也不是”砍”。
她不喜欢对犯人用刑,除非必要,她不会用那种会使人流血的刑。因为这种刑罚,很容易出人命。
人死了,她玩什么。
没得玩了。
十指连心,骨头断裂带了的穿心之痛让云姬子恨不得一头撞死了去。可她偏偏不能动,即使能动,她也不敢。
因为苍雪就坐在她面前,笑吟吟的看着她。
“啧啧啧,真真是一个大美人儿,我见犹怜啊。怪不得父亲和夜盟主都那么乐意做你的裙下之臣,看看,即使都这副模样了,依然是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子。这么漂亮的的脸蛋儿,若是毁了,可怎么是好。”
云姬子护着自己的脸,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了上来:“你……苍雪,你好狠的心,我可是你亲娘!”
“天王老子也没用,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这里是惊室,傲绝宫的惊室,是本宫的地方。区区败类,还敢与本宫叫嚣?”苍雪一脚踢在云姬子的小臂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格外清晰,”你明知道非我苍家之人练苍云绝的代价,却没有阻止夜天。云夫人,你知道那代价是什么的,你毁了多少女子的一辈子?算上本宫,整整一百个,夜天他破了一百个女孩的身子。若你不救旁人也就算了,可我呢?我是你亲生女儿,是你当初求夜天不要杀我的。可他把我抓去的时候,我哭着喊着让你救我,你却视而不见。本想着狐凌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让我去受这份凌辱,结果你早就知道夜天要做什么,便寻了个由头让狐凌带着燕子提前离开,让并狐凌收燕子为徒。我受苦的时候夜飞燕在享乐,云姬子,究竟是我狠,还是你狠?现在想起你是我的亲娘了,当初怎么就忘记了呢?真可惜,你没有选择个好的时候想起来这件事。”苍雪边说边踩上云姬子的右手,时轻时重的碾压着。骨头被碾得咯咯作响,云姬子脸色越发惨白,几乎没有人色。
“本宫说过,你是夜落雪的娘亲,本宫也承认,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本宫顶着夜落雪这个令人恶心的名字。可你不说,不代表没人知道,也不代表本宫查不到。夜落雪,是你和夜天所生的第一个孩子的名字,但是,她死了。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人看过,苍云被囚禁后,我一共见了你十面,其中还要算上我被夜天拖下断崖的那次。”
这一大段话,苍雪说的不疾不徐,没有伤心,没有愤怒,比无风的湖面还要平静。
她只是有点儿可惜。
可惜什么?
她有什么可惜的?
“可惜这张脸啊。”
苍雪转身,长及脚踝的红发拂过云姬子的脸。
云姬子觉得脸上有点儿痒,伸手去摸,触手的是温热湿滑的感觉,有点黏,带点腥。
长发拂面瞬间,红发如刀。
“苍雪,你!”
“让你说,是给你机会,你不说,本宫迟早会让人查出来。云夫人,不要说本宫亏待了你,以后……又有什么,你自己慢慢享用。”
“今天,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本宫,很高兴。”
伴随着苍雪离开的,是云姬子的声音。
一声痛呼。
一声让苍雪听起来赶到非常痛快的痛呼。
刑嬷嬷手中有钩子,钩子上有血。
云姬子手腕上也有血。
自己的血。
挑断手筋后流的血。
想到这些,苍雪竟笑了出来。
“妖雪,笑什么呢?”
“笑你啊!”苍雪看着棋盘上正中央的白棋,连连摇头,“就连刚学棋的孩童都知道‘金角银边草肚皮’,你倒好,上来就将子点在了正中央。”
“你以为我会输?”
“这棋就跟人一样,棋局就是人生。等到最后输了才知道后悔,那就晚了。要胜,就必须棋高一着,计高一等,看得比别人更远。在落下第一子的时候,便知道结果如何,方能久远。”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狐凌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