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窗听话地中止了录音播放,爬到分子膝盖上。“知道什么叫‘背后有眼’了吧。别看窗窗长得不咋的,用场还挺大。”
分子一脸得意。邹琴琴看她这副样子,转念一想,把本来要告诉她的事情又压了回去。这个自以为是的白痴!耍耍她当作生活调剂也不错。反正李鲢一定要死,谁都阻止不了。她的生是一根针。不能让她戳破气泡!
回溯我的记忆,你出现在其中。如同被雾气包围,在雾气散开的那一开向我展露笑容。我的欢欣,奋力追逐你的笑。轻快的,温暖的,和坟地气氛如此不协调。抓不住的裙裾,在更远的地方。向真实世界奔去,带上我的爱。低落,听到你的声音但无法看见形影。知道你就在身旁,无穷的力量。期待了很久很久,不愿意你离开。终于找到那个地方,不断闪现的纯白色。循声望去精灵在林中水边。想要哭,因为爱你的悲伤。在很高很高的天上,满天都是你的颜色。坠落现实的我仍然保留关于你的一切。轻快地,无际的,唤起冲动的是你。最后离我而去时,不再孤独了。
分子沉醉在对李鲢的想象中时半迷半醒,很少感知外界的东西。思维断断续续,语言被扭曲了。那是一种狂乱的状态。就是这种状态让她确定“爱”存在。因为除了爱,没有什么这样神奇了。
分子搬来之后,本来一间卧室一个人的格局变成了,分子小六李鲢一人一间卧室,邹琴琴和小五睡在一起。房间隔音效果好得有点恐怖。分子发现关上门后即使嘶声竭力地在房里喊救命,另外三间卧室的人也听不见。所以她每晚睡觉前都把窗窗放在沙发底下,嘱咐它发现李鲢走出来就马上叫醒自己。分子搬来后一个月,说来奇怪,李鲢再没犯过梦游。几次分子被窗窗叫醒,奔走到客厅,发现李鲢只是上厕所而已——邹琴琴也没有动静。大家都相安无事。
“房间原来的主人是邹琴琴。我来到格费玲郡后听说她已经在此地住了很多年了,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李鲢这样告诉分子。
分子暗想:没人知道邹琴琴什么时候来的,可不可以理解成没有人比她更早来到格费玲郡。即,邹琴琴是格费玲郡的第一个居民?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分子就振奋起来。她趁邹琴琴去厕所时跟进去,关上门不让其他三个人听到她们的对话。
“你是个特殊的人。他们说没人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如果我没想错的话……”
“麻烦你出去行吗?你站在这儿我怎么上厕所?”邹琴琴站在洗手池边不满地看着分子。“有什么话非要在这儿说?”
“别扯开去。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格费玲郡的创始人对不对?”
邹琴琴的表情瞬间变化了一下。这让分子确信自己猜对了。分子的兴奋之情溢于整张脸上,邹琴琴苦笑了。“你这是什么逻辑啊?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会认为我是创始人?”
“因为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查过了。”分子底气十足地说,“呵呵,不好意思,昨天我溜到你们中心咨询站办公室里查了格费玲郡的居民资料。每个人姓名下都标明了入住时间,只有你没有。你说这代表什么?”
邹琴琴二话不说打开卫生间门把分子推了出去。分子扑在门上说,“快点承认吧!”
这时小五从自己卧室里走出来扔一个苹果核,看见分子站在那儿,问道,“承认什么啊?分子你跟谁说话呢?”
分子想还是不要吓她们一跳比较好,闭嘴摇了摇头。小五翻着白眼回卧室了。门里传来冲水的声音,邹琴琴打开门走了出来。“我明确告诉你,创始人不住在格费玲郡里。你会住在你造的纸房子里吗?”
咚咚咚,门不轻不重地响了三下。邹琴琴走去打开门,发现门口赫然站着上次卖给她兴奋药的女孩子,抱着个盒子。邹琴琴还记得她叫小碱片。看来是做不出业绩被逼无奈一家家上门推销了。“咦,你?”
“我好像见过你啊。”小碱片仰着脸看了半天,“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应该是买过我们家的东西吧?”
“没错,过山车,效果还真不错。本来还想再到你这儿买的,可是我朋友药后反应太强烈了,就决定不吃了。”
第三十一章
小碱片恍然大悟,“哦,对,是你……嗯哈,我现在不卖兴奋药,改卖心理仪了。你们有这方面的需要吗?第六代心理仪,一出来销路就超级好的。”
“卖私药的?”分子从邹琴琴身后钻出来,吓了小碱片一跳。分子用“难怪难怪”的眼神看着邹琴琴。小碱片不知就里,赶紧辨解道,“不不,我没有卖过私药……绝对没有!你看我这个是心理仪!”
她打开盒盖,拿出一台类似显微镜的仪器。分子摸了摸,“心理仪,我好像听说过。和适应器有什么不一样么?”
“以转移现实感为原理的适应器,其实就是适应器。你懂的真多。”小碱片马上给分子戴高帽。“怎么样,你们二位要不要免费试一下?”
李鲢走出来,看到分子和邹琴琴站在门口,问了句外面谁呀。分子转头说,“卖心理仪的。”
“那东西我用过,没效果的。跟推销员费什么话,关门。”李鲢干脆地说。小碱片听到后受伤地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们推销员不低人一等呀。确实有一小部分人不能用心理仪改善心理,但心理仪对大多数人都有效果。何况这是第六代……”
“鲢儿,我认识她。这个小姑娘人挺好的。”邹琴琴说。李鲢听说,无奈地回卧室了。分子对心理仪倒是有点兴趣,问推销员小碱片。“你用过心理仪吗?感觉怎么样?”
“现实感从现实中剥离的感觉太好了。我认为自己是一代名伶,那种体验……是无法想象到的。当然除了演员还有很多种设置。比如穿越时空过来的未来人,比如身负重任的间谍,比如妄想症患者。第六代在细微的心理活动方面做得特别出色。”小碱片看分子感兴趣,抓住机会向她大力推销,一通猛说。分子心动了,实话跟小碱片说,“挺好的。不过我没有很多钱,这台心理仪挺贵吧?”
小碱片说了价格。分子果然钱不够,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浪费你这么多时间。”
“没关系,没关系。”小碱片转而问邹琴琴,“那你要不要试试?”
邹琴琴目睛闪动,说不用了。小碱片走后,分子问邹琴琴,“你和小五经常在卧室里吃兴奋药吗?
“我干嘛要告诉你。”
邹琴琴锁上门,准备回卧室了。分子跟在她后面说,“我知道兴奋药会造成幻觉的,有些服药者会做出伤人举动。你用缎带勒李鲢的行为是不是药物反应?”
邹琴琴转身嘲弄地对她一笑。这人想得真多。“你就慢慢猜去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分子和邹琴琴和平共处。因为没发现她的进一步行动,李鲢也没有再梦游,她的防备心松懈了一点。她每天上街吹笛子,注意到了新的事情:那个上门来推销心理仪的推销员跟她一样经常出没在这条街上,走来走去向路人介绍心理仪。一次要收工回家的时候,分子看到小碱片坐在路边花坛上,一脸疲累地茫然四顾。她认出了分子。分子走过去搭话说,“你好像最近老是看到你。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不,我不住在这儿。我住在郊区。”小碱片吐了口气说,看着自己有点脏的鞋子。
“哦,那回家得挺迟了。”
“是啊。每天都很晚回家,我……”
小碱片似乎对于有人来跟她搭讪不反感。两人聊了会儿天,分子说要回去了。“明天见小碱片。小碱片,你的名字真好记呢。”
“明天见。其实我希望今天晚上找到世界宝石,明天不用呆在这儿了。做推销员很累。”小碱片低着头说。
回家后,吃了顿大家都不怎么吭声的饭,各自回卧室。分子在床上呆了会儿,去敲李鲢的房门。房门打开,分子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啊。”
分子进入李鲢的房间,发现她在玩电脑上一种很幼稚的小游戏。被子铺好了,床头摆着一个松松软软的抱枕。“你一定是觉得很无聊吧?”李鲢给分子泡了杯茶,坐回电脑前。“和我一样。刚来时空虚无比,后来慢慢就适应了。”
“没有,只是想向你请教一些关于世界宝石的问题。”分子说,“我问过很多人,连中心咨询站都去了好几次,但世界宝石这玩艺儿在我头脑中还是稀里糊涂的。所有人都说,世界宝石就是‘爱’。但‘爱’又怎么解释呢?……哎,对了,我住进来之后,发现你和小五小六还有邹琴琴除了上班,其余时间都呆在家里。世界宝石不是要出去寻找的吗?”
“不是一定要去外面。有些人就是在家里找到的。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在户外……”李鲢思索着,眉头皱起,微微抿着嘴,嘴角上翘。这样看起来很淑女,不过不像坟地精灵。分子失望这些天她在清醒的李鲢身上很少看到当初吸引她的那种气质。“其实我们现在都很少想这件事了。生活在哪里不是生活呢?世界宝石对我已经没有吸引力了。新来的人总是踌躇满志,住久了就会像我一样,觉得无可无不可的。”
“住在这里有什么乐趣?你不想回去和家人团聚吗?”分子冒失了说了一句。李鲢沉默了一会儿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你一定有个幸福的家庭,可我没有。我爱的亲人都离我而去,留在身边的只把我当出气筒。幸福的孩子永远不知道破碎的家庭是什么样的。”
“不!绝对不是这样!我没有幸福的家庭在这点上我们很相像!”分子喜出望外。找到一个可以和李鲢加深交往的入口了,这可是意外之财啊。“我敢说我的家庭是畸形可悲的!”
“是吗?你怎么了呢?”李鲢注视着分子,还眼泪汪汪的。分子说,“我有两个姐姐。哪个都不是好东西。但我妈妈喜欢她们俩,原因就是因为她们长得漂亮!我多憋屈啊我,长得怎么样都是她自己生的,怨我吗?”
“你母亲是亲生的吗?”
第三十二章
“我也怀疑过这个问题。所以我瞒着她们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如果结果出来我不是她生的,我会马上离家出走。可是,鉴定中心的人告诉我从科学上讲我是我母亲亲生女儿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就是说以大量实际经验判断那根头发的主人肯定是生我的人。”分子回忆往事口气变得颓丧起来。这是真实的感情流露,并非为了博取李鲢的同情。
李鲢揣测道,“那么,你和两个姐姐的父亲不是同一个人?”
“我妈跟我说她这辈子就跟一个男人好过,我们三个都是那男人的孩子。骗人!她知道我没地方去验证这句话因为我们从来不知道爸爸是谁!开玩笑,同一对父母生出来的孩子样貌上怎么会差那么多!我妈在跟我说这话时表情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她就是个大骗子!”
“那么……你和我一样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李鲢对分子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分子一说起家庭问题就停不下来了。“我也不想回去。回去干什么?继续面对偏心的妈妈和嚣张的姐姐吗?这么多年我受够了!”
那天晚上李鲢和分子的距离拉近了很多。就分子来说,她完全不介意自曝家丑来达到接近李鲢的目的。何况,“有人分享的悲伤能够减半”。
因为睡前说了很多往事。分子睡着后,做起了关于姐姐和妈妈的恶梦。在梦里,漂亮的姐姐变得更漂亮,而嚣张的态度同比上涨。不保护自己,只知道偏袒优秀女儿的母亲,在分子的梦里穿着成熟妩媚的衣裳笑得冷漠无情。她确实是百分之百的恶梦。“你是我的女儿呀,亲生的。我像爱姐姐们一样爱你。”
“无耻吧,你爱我,哪里爱了!这是什么?”
分子拿着一张纸条。这是迷信,把愿望挂在一棵特殊的树上就能心想事成。分子跟踪母亲,看到她把那张写了字的红字卷起来,虔诚地挂在枝条上,等她走后偷偷取下来打开一看,差点没痛苦死。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但没想到竟然偏心到这种程度。纸上写着:“如果可以的话,请用您的神力,将云英的病转移到分子身上吧。云英不能死,她死去的话我的心也碎了。”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在分子的梦里,这件事重新回放了一遍。当初的心寒一点没有减少,反而被梦这种载体给无限放大了。心寒,好像三九天里兜头一瓢冷水,走到冰天雪地的室外接受自然的洗礼一样。
分子悲愤地对母亲大喊,“我死掉的话你的心非旦不会碎是吗?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