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高升客栈”到镇外的那条小路,充其量不过百丈距离,在索命五鬼飞掠下,何消转瞬工夫。
五鬼在两丈外停身,十道森冷目光凝注一点,怎么说青衫少年也该有所警觉了。
岂料,他仍然负手望月,不言不动,生似他并未发觉人家已经逼近两丈,到了身边。
最后忍不住的是五鬼。
秦无常“嗤”地一笑,道:“阁下真是雅兴不浅,好朋友夤夜造访,阁下就是这般地待客法么?”
这下有了反应,青衫少年仍然仰着头,只是开了口:“人生几回月当头,玉盘不如冷金钩,万籁俱寂,此时唯我,何等惬意,多么潇洒!良辰美景,不容虚度,俗客远来,莫扫我兴,不妨席地坐坐,候我片刻。”
四鬼呆了一呆。秦无常嘿嘿笑道:“我兄弟也想附庸风雅一番,不欲焚琴煮鹤、煞人风景,无如不能久等,为之奈何!”
“那好办。”青衫少年道:“为彼此都好,你等就由哪儿来,回哪儿去。”
“说得轻松!”秦无常依然嘿嘿笑道:“我兄弟是专程造访,深夜客来,无酒也得有茶,好歹阁下也该寒喧一番,打发打发。”
“这也未尝不可。”青衫少年目不离夜空钩月,道:“不过,我话要说在前头,如果我弃月不赏,跟你等寒暄,那滋味儿可能不太好受,你们可别怪我太热诚。”
矮胖黑衣汉子目闪凶光,脸色一变,方欲有所举动。
秦无常飞快递过眼色,笑道:“客人专程造访,主人本当款待热诚,这是天经地义,感激犹恐未及,怎敢言怪?阁下……”
青衫少年突然一笑,说道:“主人应该尊重客人意见,莫让人笑我这做主人的太失利、太傲慢,客人看得起我,我焉敢不竭诚相待?”
缓缓转过身形,两道犀利寒芒直逼五鬼。
饶是“索命五鬼”桀骛凶残,阴狠毒辣,却也被这一双目光看得禁不住心头暗懔,忙凝功力戒备。
青衫少年目力如神,微微一笑,道:“五位,别那么紧张,到时候我会预先打招呼的。”
好!心慌气浮又落人人家眼中,见面就被人家看透瞧瘪,严格说起来,这该又是一个不小的跟头。
五鬼脸一热,既差且怒。秦无常不接话头,他明白接下去更不光彩,转移话题,嘿嘿笑道:“白日里临行匆匆,秦无常未能请教尊姓大名,如今专程造访,再不请教,那是失礼,而客不知主名,也无以称呼,岂非天大笑话?”
青衫少年星目深注,谈谈笑道:“秦无常,匆匆两字用得好……”
秦无常丑脸通红,青衫少年却接着又道:“我以为你耳不聋,应该已听到我告诉你那‘抱璞山庄’四个字,既知我是‘抱璞山庄’中人,再问我姓名,足证你不但胆大得不知死活,而且笨蠢无知得可怜。”
其他四鬼惊怒交集,脸上都变了色。
唯独秦无常能忍,他听若未闻,阴笑地说道:“那么,你就是那三小之一,‘玉麒麟’诸葛灵?”
青衫少年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
秦无常目光一转,道:“我素闻‘抱璞三小’焦孟不离,今天怎就只见阁下一人?”
诸葛灵眨动星目,笑道:“不错,你对三小倒是知之颇详,我师兄弟三人的确是一向形影不离,不过这次例外,就我一人儿在此,别担心!”
刚退的臊红,又涌上丑脸,秦无常干笑说道:“当然,那是最好不过……”
狡黠目光一闪,接道:“诸葛灵,我料那算卦的穷酸,应该跟你有点关系。”
“岂止有点。”诸葛灵含笑说道:“简直大有渊源,你这‘穷酸’二字要是让他听到,只怕你真的成鬼了。秦无常,我告诉你那是‘谈笑书生乾坤圣手’,我南宫三叔,你信不信?”
五鬼心神狂震,霍然退步,但旋即,秦无常桀桀地怪笑,说道:“诸葛灵,这长辈也是乱认的?‘索命五鬼’还不至于孤陋寡闻到这般地步,普天之下,谁不知南宫……大侠已……”
诸葛灵纵声大笑,说道:“是么?既然我南宫三叔已亡故多年,那你们还有什么害怕的?还有什么顾虑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算卦先生,也值得你们这样提心吊胆、大惊小怪?”
他为了掩饰三叔行藏,故揭反隐,这一着委实高明!
“小子,你敢拿死人调侃我兄弟!”那矮胖黑衣汉子突然一声厉喝,恶狠狠地开口说道:“老五,哪来这么多工夫跟他磨牙,赶快收拾了算了,别为他耽误了咱们兄弟的正事儿。”
“听见么?诸葛灵?”秦无常阴阴一笑道:“我们老四不耐烦啦,你打点着点儿吧!”
诸葛灵谈笑说道:“诸葛灵不聋,我问你一句,你兄弟可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还想到‘古家堡’碰碰运气么?”
“不错,你小子又待如何?”那高大黑衣汉子狞笑作如是语。
“不待如何!”诸葛灵脸一沉,冷笑道:“有我在此,你兄弟便别打这个主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兄弟这叫贪婪不要命……““闭嘴!”秦无常陡扬轻喝,目射凶芒,狠毒地笑道:“死在目前,你就少烦闲心吧。”
话落,挥手,与矮胖汉子同时电射而出,分左右飞扑诸葛灵,四掌疾递,各指大穴,诡谲毒辣。
诸葛灵晒然微笑:“这,班门弄斧,都给我回去!”
飞起两指,点向二鬼掌心。
这一招,快如电光石火,丝毫不容有躲闪余地。
二鬼毕竟不凡,四腕倏沉,闪身横移,各取青衫少年一臂,不但应变神速,而且立还辣手。
诸葛灵“嗯”了一声,道:“居然能躲过我两指之下,差强人意,小心!”
身形疾旋,“无影追魂手”左右齐施,暴袭而出。
顾名思义,既称“无影”、“追魂”,其快、其厉害可知!
高大黑衣汉子是个识货行家,脸色霍变,尚未来得及出声示警,只听砰然两声轻响,二鬼手背上已各着一下,闷哼抱腕飞退。
诸葛灵并未追袭,负手笑道:“怎么样?二位。凭你们,行么?我说滋味不好受,没错吧,我要力加三分,二位这两只右手,还想要么?”
显然,他手底下还留了情。
四、五二鬼,低头看手,肉呈紫红,已肿起老高。
肿倒不要紧,只是钻心刺骨,疼痛难耐;而且,各人一只右手,就再也使不上力,用不上劲儿。
秦无常面色铁青,双目暴射狠毒凶芒,咬牙切齿,狰狞说道:“小子,别得意,少卖乖,还有三个,都打发了再说!”
诸葛灵轻笑说道:“这你放心,只要他们敢上,我绝不厚此薄彼。”
话声未落,二、三两鬼悄无声息扑到。
这回学了乖,未近身便各暗施歹毒功力,虚空偷袭。
诸葛灵俊面上刚浮起一丝笑意,心头忽生警兆,紧接着鼻中嗅到一股腥臭异味,勃然大怒,杀机立起,断喝说道:“申不善、焦无良,你二人敢以卑鄙手法暗算我!”
右掌划半弧斜挥,径迎二鬼来势。
这是“谈笑书生乾坤圣手”南宫选独步宇内、威震武林的“乾坤八式”之一,南宫逸便是凭此博得“乾坤圣手”尊号,威力无匹,玄奥绝伦。
二、三两鬼识得厉害,哪敢攫此诸大门派掌教联手都不敢硬接的一招锐锋!心头一懔,硬生生地煞住身形,慌忙分飘左右,避开正面,停手不攻。二鬼申不善面色阴晴不定,凝注诸葛灵,道:“怪不得你小子如此猖狐,原来竟学了‘乾坤八式’!”
诸葛灵懒得答理,面如寒冰,沉声道:“‘尸毒蚀骨阴煞功’非腐朽尸体百具不足以练成,你二人是用什么方法凑足百尸之数,说!”
申不善嘿嘿一笑,道:“瞧不出你这小子倒还渊博得……”
笑容一敛,狞声接道:“这有何难?普天之下,何处没有公坟?掘它百来座……”
“伤天害理,令人发指,死人何事?申不善,你该死!”
诸葛灵剑眉倒挑,目眺欲裂,身形电飘,首袭申不善。
他如今已是杀机狂炽,书生吕毅那适可而止的告诫,已被他满腔怒火烧得一干二净,存心不让“索命五鬼”逃出手去。
所以,这一次,他用足十成功力发出了“乾坤八式”中的一式“混饨初开”。
申不善如何敢接?躲部唯恐稍迟,心神大震,刚要闪避,诸葛灵哪容他再躲?
冷哼一声,右掌猛然一抖。
申不善如道千钧重击,惨啊一声,被震得平飞而出。
其间也不过利那,快如电闪,当然更来不及救援,实在出手救援也是白费,不但救不了申不善,说不定还要多赔上一个。其他四鬼心胆俱裂,大鬼腾身接人,四、五二鬼顾不得手伤犹痛澈心脾,左手疾探,掣出兵刃。
诸葛灵却已长笑震天,身形疾闪,转扑向二鬼焦无良,仍是一式“混沌初开”
右掌再次猛科。
焦无良魂飞魄散,空有躲闪之心,苦无逃避之力,到了这时候,两条腿就不听话了。
眼看焦无良也要落个与申不善一般下场。
墓地里,一声阴森冰冷的轻笑,一条人影鬼魅般疾掠而至,虚空扬掌,接下了这式“混饨初开”。
罡风四溢,劲气飞旋,诸葛灵晃了一晃。
来人却后退了三步。
昏暗月色下,焦无良的身前,多了个面目阴沉惨白的黑袍老者,目光森冷,不言不动。
很显然的,黑抱老者力挡“混饨初开”微受小挫。
但,他能接得住“乾坤八式”之一,威力无匹的一击,此人功力也很令人震动,值得夸傲武林。
诸葛灵暗暗吃惊,星目冷芒轻注,道:“阁下何人,竟能接下我这千钧一击?”
黑袍老者细目滚翻,嘿嘿笑道:“娃儿,‘乾坤八式’固然绝学无待,但你火候不够,老夫瞧中了这一点,否则老天岂肯硬接……”
顿了顿,接道:“娃儿,你且慢问老夫,老夫先问你,小小年纪为何下手这般狠毒?杀一个不够,还想杀第二个?”
既能认出“乾坤八式”,应该已知诸葛灵来历。
诸葛灵星目凝注,冷冷说道:“‘索命五鬼’所作所为伤天害理、灭绝人性,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为武林诛邪除恶,怎称狠毒?”
“诛邪除恶,好话!”黑袍老者笑了,笑得好不阴森,连四鬼那等凶人都机伶直打寒噤。他说道:“娃儿,老夫劝你不要仗势欺人,信口开河,五鬼所作所为伤天害理、灭绝人性,是你亲眼所见么?”
诸葛灵不由一愣,道:“我虽未亲眼目睹,但却武林人人皆知!”
黑袍老者飞快接道:“众口可以铄金,唇舌利能伤人,不是亲目所睹,单凭那捕风捉影、人云亦云的讹传就以重手法置人于死么?老夫不知你们这些自命侠义之辈……”
诸葛灵心知黑袍老者有意狡辩,剑眉一挑,接口道:“传闻也许失真,但申不善、焦无良凶残糟践无辜死人,掘人坟墓,盗尸百具,练成歹毒‘尸毒蚀骨阴煞功’,这应该假不了。”
事实才是铁证,想必恼羞成怒,黑袍老者双目厉芒一闪,笑道:“娃儿,对老夫说话要小心些!别人怕那”抱璞山庄‘,老夫可没有把它放在眼内。不错,申不善、焦无良既怀’尸毒蚀骨阴煞功‘,那证明他二人确曾毁尸百具,哼!区区百具死尸,也值得大惊小怪?照你这么说,老夫我生平杀人无算,下手向无活口,且嗜吞心吹脑,那就更加罪该万死了,是不?“
诸葛灵听得心中一寒,杀机又起,道:“你很有自知之明,何须我多说!”
黑袍老者突然仰首纵声狂笑,声如鬼哭狼嚎,刺耳难听。
如此夤夜,这般所在,直能令人毛发惊然,不寒而栗。笑声一落道:“可惜,可惜……”
诸葛灵冷道:“可惜什么?”
黑袍老者目中凶厉之光连闪,道:“老夫虽然罪该万死,可惜在老夫睥睨宇内武林、纵横四海八荒这数十年内,尚未碰上个能令老夫一死之人,老夫能不苦笑而慨叹么?”
诸葛灵双眉一剔,冷冷说道:“夜风正大,小心闪了舌头!”
黑施老者毫不为忤,笑道:“娃儿,你以为老夫口气太大。
太狂、太傲?“
诸葛灵道:“我只认为你恬不知耻,多此一问。”
黑袍老者仍不动容,龇牙一笑,道:“娃儿,你敢是想试试?”
诸葛灵傲然道:“我正有此意。”
“娃儿,”黑施老者道:“珍惜小命,司徒奇十余年养有栽培不易。”
“老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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