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你来晚了!”
吕毅闻言见状,倏起一丝不祥之感,立刻猜透了八分,心头不由得一紧,惊愕止步,促声发问:“怎么……”
二爷辛天风声音嘶哑悲涩说道:“他老人家已过世了!”
吕毅心神猛震,只觉脑中轰然一声,急急说道:“二侠,老堡主是什么时候……”
辛天风道:“昨夜快三更的时候。”
真巧,古啸天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他这个先生被延施诊期间,又偏偏死在他两次诊查之后,第三天未搬来之前,更偏偏死在微微透露了一些端倪的当天夜里。
这不能说不巧,不能说不怪!
对他这位先生来说,是件很不太好受的事。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几乎使他为之昏厥。
他知道那痴心自苦的人儿,古兰,今后将更可怜了。
双目呆呆,缓缓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似在悼念追思那位叱咤风云数十年的老辈英雄,那位威震武林、天下第一堡的老堡主。
似对自己这位病人,默致最大的歉疚、哀痛……
又似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震惊得手足无措。
二爷辛天风道:“老弟,大师兄与小师妹们正忙于丧事,没有办法一齐出来,大师兄特命我来迎驾,老弟别见怪。”
吕毅根本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片刻之后,缓缓抬起头来,这时他才发现辛天风服装未改,也未带孝。
感然说道:“二侠怎未……”
辛天风呆了一呆,旋即领悟,道:“这是大师兄的意思,目前‘古家堡’正值多事之秋,他认为不宜发讣发丧,只准在堡内带孝,出堡门一步便须……”
吕毅微微点头,截口说道:“老堡主大殓了没有?”
辛天风道:“尚未。”
顿了顿,突然注目讶然道:“怎么?老弟你……”
“没什么。”吕毅道:“我要看看老堡主的遗容。”
辛天风揪然点头:“走吧,老弟,我先陪你去厅中歇会儿。”
走了两步,辛天风突又驻步侧顾,道:“老弟,有件事儿,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他老人家昨夜临终之前,突然开了口,说了话。”
吕毅,他毫无惊异之态,道:“这不足为怪,老堡主本来就能说话。”
二爷辛天风大感诧讶,道:“老弟怎么说?”
吕毅摇头本语,但旋即他就双眉微挑,道:“二侠,这事待会我自当详告。”
二爷辛天风疑心大动,道:“现在不能么?”
吕毅道:“这件事,我须当着二侠师兄妹五人才能说。”
二爷李天风只有强捺心中激动,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吕毅反又问道:“老堡主有何遗言?”
李大风摇摇头,道:“当时只有小师妹一人随侍在侧。”
吕毅又问:“那……二侠是怎么知道的?”
二爷辛大风道:“小师妹说的,但她尚未透露他老人家的遗言内容。”
吕毅点头未语。
“古家堡”内,个个悲痛,人人哀伤!
举堡上下,每个人的左臂上,都缝上一圈黑布。
“古家堡”几乎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只是一进堡内,便立刻觉察出一片悲惨凄凉的气氛。
堡前堡后,静得就像死了一般,每个人都低垂着头,纵然交臂而过,也没有任何一人开口说话。
空气,沉重得隐隐令人窒息。
进了堡,二爷辛天风往大厅中让客。
但,书生吕毅却问灵堂设在何处。
二爷没奈何,他着实感动,只得陪着他折向后面地下密室。
密室中,古兰,其他三豪都在;另外,还有“古家堡”的十家堂主,挤满了人,却无一丝声息。
只有,古兰哀痛欲绝、心碎肠断的饮泣声。
闻之令人不禁随之泪下。
秘幔内,无所谓灵堂,仍然跟往日一样。
古啸天,面上而卧,目微闭,口微张,除了面瘦肌黄外,状如甜睡,一如生前,很安详。
三豪,头微垂,站在古兰后面,身后是十家堂主,神色俱极阴沉。
古兰,呆呆地坐在榻旁。
她,乌鬟蓬散,面色苍白,显得樵怀不堪。
美目红肿,冰冷苍白的面颊上挂着行行泪渍,不单是泪,还有血,是伤心到了极处,泪尽血继。
就这么不到一夜的工夫,这位绝代红粉已被折磨成这份模样,可见,她是多么的哀伤、多么的悲痛!
吕毅看在眼内,心中一阵绞痛,再也难忍两眶热泪,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如今……
见他进来,古兰扶着椅背站起娇躯,与三豪同时微微点头招呼,古兰似又悲从中来、血泪又涌,颤声唤道:“先生……”
吕毅含泪截口,道:“姑娘,一切二侠已经告诉我了,我来晚了一步,早知如此,昨天我就不该走,如今老堡主病重归无,吕毅难辞其咎,余恨终生……”
“先生。”古兰一声轻呼,接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先生不要这么说……”
“姑娘!”吕毅凄惨一笑,摇头说道:“吕毅这么说,自然有吕毅的道理,这道理,稍时自当奉告,现在先容吕毅跪拜老堡主致哀!”
古兰忙道:“先生,这怎……”
“姑娘,这,吕毅应该。”吕毅正色说道:“蒙二侠、三侠不以落魄寒儒,不耻下交,且以兄弟相称,目毅理应执弟子之礼。
再说吕毅虽非武林人,却素慕朱郭之风,老堡主英雄一世,吕毅也应略表心中钦敬之意。“说罢,转身行下大礼。
古兰与四豪忙含泪答礼。吕毅一拜而起,目注着古啸无遗体,肃然致祷,道:“吕毅疏忽愚昧,使得老堡主含恨而殁,死不瞑目,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吕毅内疚良深,终生难安!”
“老堡主所患何症,你知我知,吕毅两次未便透露,实有顾虑,老堡主怎也宁受苦多年,忍而不宣?任它折磨摧残,落个炮恨归天,亲痛而仇快……”
话中有话。且寓意甚明,惊人之语,立到震动全室。古兰愕然寒颤,宫寒冰闪身而出,剑眉倒剔,星目微赤,急急发问:“先生这话……”
吕毅视而不见,听而无闻,继续哀祷:“吕毅虽不知老堡主为何隐忍,却相信老堡主必有莫大苦衷,这苦衷,大部分是为了令媛古姑娘。”
“可是,老堡主怎不想想,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
“如今,恨已铸成,错已难挽,吕毅空有回天之心,奈无回天之力,但有生之日,誓必查明此事,以慰老堡主于地下。弱躯虽无用,侠胆不畏死,苍天有眼,冥冥有知,天理之下,邪恶必然遭谴,老堡主英灵不远,望祈佑我!”说罢,肃然再拜。
再拜而起时,宫寒冰铁掌已抓上右腕,俊面煞白,星自暴射逼人森寒光芒,沉声说道:
“先生,宫寒冰再请问一句,这番话何由而云?”
想,这位“冷面玉龙”在悲伤哀痛、惊讶激动之余,忘记了一切,手上真用上了劲儿。
吕毅双眉猛地一皱,但他并未呼痛出声,道:“宫大侠且请冷静,吕毅稍时自当陈明。”
宫寒冰不愧武林奇英,一听此言,神态立趋冷静,这一冷静,随即又发现自己失态,忙松铁腕,赧然致歉:“先生,原谅宫寒冰忘情失态……”
适时,二爷辛天风眉腾煞气,目射威棱,咬牙道:“老弟,如今,我五师兄妹都在,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家师他老人家受人……”
吕毅没答,目注古兰,道:“姑娘,吕毅斗胆放肆,有个不情之请,适才在堡外也曾对二侠说过,吕毅只能对五位……”
话未说完,宫寒冰已然转身挥手。
十家堂主躬身退去。
十家堂主退走后,三爷燕惕搬过几张椅子,六个人围成一圈坐下。坐定,吕毅本等任何人再问,便即说道:“我现在可以奉告诸位,老堡主卧榻多年,并不是患了什么奇难怪症,而是误食一种慢性毒药,另外被人点了穴道所致。”
五师兄妹霍然色变,古兰娇躯一晃,颤声说道:“先生,此言当真?”
吕毅淡淡答道:“这等大事,吕毅不敢无中生有,信口捏造。”
古兰娇躯猛起颤抖,面色变得更白,没有再问。
宫寒冰却颇为平静地星目深注,道:“先生怎么看出来的?”
吕毅道:“老堡主血脉滞浊不畅,喉头发乌,这是中毒现象!既卧病多年,那当然是慢性之毒,另外,老堡主几处穴道阻塞不通,又证明被人伤了穴道。”
宫寒冰点了点头,道:“先生又怎知他老人家为人所害?”
吕毅望了他一眼,道:“吕毅未曾做如是语。”
宫寒冰“哦”了一声说道:“那么,先生适才所云誓必查明此事,邪恶残凶必遭天谴,亲痛而仇快等语,当做何解释?”
吕毅淡淡说道:“我只是以常理推测。没有一个人会明知毒药而食之经年,甘受其害的;再加上老堡主那被人闭塞的穴道,一切不难明白。不过我并未断言是为何人所害,我只是怀疑,是与不是,应该由诸位明判。”
“这么说来那应该是不错的了!”宫寒冰陡挑剑眉,目射杀机,狠声一句,旋即神态一敛,望着吕毅说道:“事关重大,宫寒冰不得不处之谨慎,先生谅宥!”
“岂敢。”吕毅欠身说道:“理应如此。”
宫寒冰勉强扯动了一下唇角,星目凝注,又问:“先生看出那是何种慢性之毒么?”
吕毅坦然答道:“这个吕毅未能看出。”
宫寒冰略一沉吟,又道:“先生可看出制穴是用的何种手法,制的什么穴道?”
吕毅望了他一眼,道:“吕毅只知穴道被制,却不知被制何穴,何种手法。”
本来嘛,医生哪懂这些?
宫寒冰还想再问下去。
适时,古兰开了檀口,如今,她娇靥上的神色,不只是悲、哀痛,还布上了一层浓浓的寒霜,说道:“先生,现在古兰已确信家父被人所害,但不知先生那甘受多年痛苦、隐忍不言之语从何说起?”
吕毅道:“姑娘巾帼奇英、冰雪聪明,当知毒药或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之中误食,但那穴道被制,老堡主自己应该断无不知之理……”
二爷辛天风脱口说道:“老弟忘了他老人家口不能言?”
“我没忘记。”吕毅目光转注,淡淡答道:“口即或不能言,手却能动,老堡主为何不以手代口,将自己被害之处写在纸上,告诉诸位?”
二爷辛天风哑口无言,但旋即猛击一掌,道:“对,老弟高见!他老人家有遗嘱……”
“这就是了。”吕毅接道:“老堡主既可预做遗嘱,何独不能将被害之事也以类似方法告诉诸位?分明有所苦衷,隐而不宣,何况……”
目光轻扫环顾,道:“何况老堡主并非口不能言。”
此言一出,五师兄妹俱皆震动,古兰,她意犹难信,红肿美目凝注目毅,诧声说道:
“先生是说……家父卧病多年,一直可以说话?”
“不错。”吕毅点头,道:“吕毅正是此意。”
古兰立时愣住了,接着,缓缓垂下螓首。
刚才已听吕毅说过,乃父甘受痛楚,隐忍不吐,是为了她,是为了她这个爱逾性命的女儿而自甘身受一切,不愿透露半点被害之事。
这是亲情,这是父爱。
这等于乃父为了她,做了最大牺牲。
她惭愧,她歉疚,她悲痛,她……
可是,她如今能说些什么?说了有什么用?
孰不知,古啸天之所以能言而不言,另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这个原因,才是使他永远受人控制,不得挣脱的主因。
宫寒冰发问说道:“这又何以见得?”
吕毅答得简单,道:“根据诊断。”
宫寒冰没有做声。
“还有明证。”吕毅又说了一句,立刻转向古兰:“听二侠说,老堡主昨夜临终前曾开口说了话?”
古兰忍泪微颔螓首。
目毅目光环顾,道:“诸位可知老堡主为何多年不开口,偏偏在昨夜临终前开了口?”
诸人默然,他接着说道:“那是因为老堡主不敢说,为什么昨夜临终前敢了呢……”
仍然没人开口,他咽然一声长叹,黯然地继续道:“那是因为老堡主已知自己活不过昨夜,老堡主又怎知自己大限已届,活不过昨夜……”
“非关一般病人的直觉,乃是有人潜入此间,对老堡主下了毒手;为什么那行凶之人不早不晚偏在昨夜下毒手呢……”
“很明显,那行凶之人已知吕毅微微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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