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逸情知又是唬他的,心中虽有三分气,可不敢发作。
如今能照顾古兰的,只有她,便连身为二师兄、情同手足的辛天风都有所不便,要是惹翻了她,她来个拂袖而去,那可当真就坐蜡了。
当下,忙苦笑道说:“阁下,你这是何苦……”
虚幻道姑一摇头,正色说道:“南宫大侠错了,我为的是南宫大侠。”
南宫逸暗暗叫苦,道:“阁下,我明白,但如今……”
虚幻道姑截口说道:“先让她多睡一会儿,没关系,我想趁此机会跟南宫大侠就事论事,做一长谈,谋求一个圆满解决办法。”
又来了!南宫逸心中一紧,万待有所推托。
虚幻道姑已然正色又道:“南宫大侠,世上有些事是躲不过的;反之,会越躲越糟,不如提起那大丈夫的豪情勇气,面对现实,早谋解决。事关重大,兰姑娘一生幸与不幸取决于此,我希望南宫大侠莫等闲视之。”
一话,说得义正而辞严,南宫逸满脸尴尬,机价寒颤,苦笑地说道:“仙姑,我怎敢,无如……”
虚幻道姑道:“别无如,也别这个,只问南宫大侠愿不愿跟我谈?”
事实上,不容他不谈,虚幻说得对,与其这么拖下去误人,不如面对现实,早谋解决。
堂堂昂藏须眉七尺躯,怎可不如一女流?
南宫逸毅然挑眉,却默然未语。虚幻道姑淡然一笑,摆手说道:“在这儿,我即为主人,不敢让客人站着说话,请坐!”
南宫逸略一犹豫,走向椅旁坐下,虚幻道姑她也隔几坐了下去。坐定,南宫逸首先开口:“我要先知道一下,辛二侠怎么样了?”
虚幻道姑淡淡道:“这个南宫大侠不用操心,自有商大侠与司徒大侠慰劝。”
南宫逸的确是放心不少,沉默了一下,硬起头皮,道:“那么阁下有什么教言,清说吧!”
虚幻道姑美目深注,淡淡一笑,道:“南宫大侠先请弄清楚观念,我为的是南宫大侠跟兰姑娘,可不是勉强南宫大侠在这儿受罪。”
南宫逸为之哭笑不得,苦笑说道:“仙姑,我承认失言,清说吧!”
虚幻道姑似乎满意了,笑了笑,道:“咱们谁也别感到委屈,换个人的事儿,就是请我管,我还懒得管呢,本来嘛,吹皱一池春水,干我这出家人何事……”
南宫逸唯恐动辄得咎,没敢再搭腔。
虚幻道姑抬手一指床上古兰,道:“咱们开门见山,打开天窗说亮话,彼此非世俗人,也该有一句说一句,对她,南宫大侠究竟准备怎么办?”
明知躲不过,只好硬起头皮,南宫逸暗一咬牙,将心一横道:“我始终把她当作红粉知己,不敢有他想。”
虚幻道姑没在意,道:“那么,南宫大侠今后要她往何处去?”
南宫逸道:“仙姑,‘古家堡’是她的家,她生于斯,长于斯。”
虚幻道姑道:“南宫大侠也要她老死于斯?”
南宫逸呆了一呆,道:“女孩儿家,总是要嫁人的。”
虚幻道姑微笑说道:“不错,但我访问,南宫大侠赶走了她的未婚夫婿,销毁了他们之间的婚约……”
南宫逸挑眉说道:“仙姑该知道,宫寒冰他不配。”
虚幻道站点头说道:“我知道他不配,南宫大侠也做得对;可是,南宫大侠总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呀,也该替她想个……”
南宫逸忙截口说道:“这件事无须我代劳,我既不能,也不敢越俎代疱,古兰她还有二、三两位师兄在。”
虚幻道姑望了他一眼,道:“还好她在熟睡中,要不然,我担心她会伤心得一头碰死,南宫大侠认为自己该说这种话么?”
南宫逸心中一阵刺痛,难掩羞愧地道:“南宫逸认为,没什么不妥当之处。”
虚幻道姑道:“乍听似乎是,究竟是不是,南宫大侠该问问自己。”
南宫逸默默不语,微微低下了头。
虚幻道姑淡然一笑道:“我不敢责备南宫大侠,也无意勉强南宫大侠。人,总该有个良心,良心也都是肉做的,姑不论她对南宫大侠一往情深,如何情痴;单看她为南宫大侠担过多少心、流过多少泪、冒过多少险、走过多少路,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家,她只为了南宫大侠,能从巫山跑回‘古家堡’,又从‘古”
家堡‘跑上华山,不惜触犯掌门,不辞饱经风霜,千里迢迢,长途跋涉之苦,就这几点,南宫大侠也不应该昧着良心,无动于衷……“南宫逸身形一阵剧抖,头垂得更低。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此际心中的感受,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不是那种无动于衷的铁石心肠人。
“最难消受美人思,恐怕南宫大侠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欠她多少!为什么她付出了那么多,而得到的却少得可怜?难道她当真命薄如纸?这且不谈,南宫大侠总该还记得那夜‘山神庙’前,我对南宫大侠所说的话,那后果,要是一念忍心不悟,将来我只怕南宫大侠会落个皆空……”
南宫逸记得那些话,而且难忘,他明白,那不是恐吓,也不是胁迫;事实上,确有可能。
他心如刀割,身形颤抖得更厉害,只是不抬头。
“关于古兰,”虚幻道姑目射不忍,目中却毫不容清:“我记得我是这么说的,她的性情,南宫大侠该比我了解得更清楚,她外柔内刚,一经决定了一件事,不是任何人所能改变得了的。尤其女儿家于情之一事,心眼死得很,也痴得可悲、可怜,万一她心碎肠断绝望之余,黯然远扬,遁入空门,或者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南宫大侠岂不是要懊悔不及?南宫大侠该知道,如今,这可能较以往犹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良心的谴责,这份歉疚,我相信南宫大侠你这一辈子也消受不了……”
南宫逸猛然抬头,玉面煞白,双目赤红,唇边抽搐,张口欲言,却欲言又止,突然又垂下头去。
虚幻道姑美目中异采闪漾,还带着些晶莹泪光,身形已起颤抖,但她却咬牙狠心,再逼进一步:“关于无双,我记得我是这么说的。得夫如此,她该别无他求,她对南宫大侠的爱心不移,固然感到安慰,但对一个见死不救、铁石心肠的夫婿,我不认为她能轻予谅解。自首年事后,她已看淡了一切,假如她对南宫大侠有所不谅,只怕那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南宫逸猛然再抬头,唇边已渗鲜血,木然颤声答话:“不要说了……古兰她何苦,无双她又何必逼我!”
虚幻道姑美目中泪光一涌,险些夺眶,但,她笑了,笑得轻淡平静,还带几分冷意:
“南宫大侠,我再解释,无双不是逼你,她是唯恐你一时忍心,铸下千古恨事。南宫大侠奇才第一,该知道,情天难补,恨海难填,兰姑娘她也没有错;要知道,爱不是孽,也不是罪,为什么要让她落个饱恨终生、悲惨下场?
这公平么?无双她不是庸俗脂粉,她愿效娥皇女英,一修三好,南宫大侠更是当世奇才,何竟食古不化,拘于世俗情……“南宫逸默然未语,又垂下头去。
虚幻道姑淡淡一笑道:“这些话,在那夜‘山神庙’前,我都说过了,如今我又说了一遍,这不是恐吓,也不是胁迫,而是我出家人一本慈悲胸怀,再度提醒一二,言尽于此。南宫大侠当代奇才,最后该怎么做,该能明智抉择,如今武林大事当头,儿女私情该暂置于后,恕我不再多说了。”
半晌之后,南宫逸缓缓抬起了头,目中血丝已退,唇边渗血也干,只是脸色还白得怕人。“阁下也该记得我那夜说过一句话,我跟古兰论交,情仅止于兄妹,别的,我无能为力,那非我忍心,实乃情有独属,此生已再无所求。古兰她红粉巾帼。
人间奇女,南宫逸也不能以半心领受全意。“虚幻道姑身形骤起轻颤,美目中突现寒芒,但,刹那间,一切尽敛,变得很平静,平静得出奇。”那是南宫大侠的事,我不敢干预,也不敢相强,出家人本一片慈悲做些该做的事,如今我已尽心尽力,至于日后结局如何,那不关我的事。“
南宫逸默然不语,半晌他突然打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改变了话题,目光凝注,挑眉逼问:“阁下,诚如你所说,那是我的事,日后怎么做,我会做主张,既是日后,现在就不必谈它,现在我又要问了……”
虚幻道姑截口说道:“南宫大侠又要向我要尊夫人?”
南宫逸毅然点头,道:“事实如此,我无须否认。”
虚幻道姑略一沉吟,道:“我今天可以给南宫大侠一个跟往日不同的答复,在大事求了、恩怨未消之前,无双她不会出来见任何人。”
南宫大侠道:“阁下不是说,不知道无双下落的么?”
虚幻道姑谈谈笑道:“我不是声明过了么?今夜的答复,跟往日不同。”
南宫逸挑了挑眉,道:“这大事、这恩怨,指的是对付宫寒冰与宇文伯空?”
虚幻道姑点了点头,道:“不错。”
南宫逸道:“这两件事迟早总有结果,麻烦的是眼前的古兰,如何开导于她?”
虚幻道姑美目凝注,笑了笑,道:“这,南宫大侠恐怕只有求我了。”
南宫逸煞白的玉面上泛起了一丝红意,没说话。
虚幻道姑突然一叹说道:“好像我这个出家人欠了你们似的,好吧!我略尽绵薄,南宫大侠只管放心把她交给我就是,请便吧!”
她下了逐客令,南宫选只好站起身来,可是,他脚下未动,看神情,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虚幻道姑抬眼凝注,淡然笑道:“有人说:女人心,海底针。
现在看来,女人心之难测,犹不及南宫大侠十一,既然铁石心肠,又何必管她死活……
“南宫逸俊脸为之通红,双眉一挑,方待说话。
虚幻道姑已然飞快说道:“古兰若有三长两短,请唯我是问,这样行了吗?”
南宫选一张脸更红,转身行了出去。
背后,又传来虚幻道姑的轻笑:“南宫逸,猎物与对手,两难应付,南宫大侠奇才盖世、智慧超人,对虚幻前两天所告‘归元真经’上那八字口诀,谅不难领悟。”
南宫逸身形一震,霍然旋身,肃然施礼:“多谢指点,看来,我委实欠阁下良多。”
虚幻道姑笑了笑,道:“我不以为这有什么用。”
南宫选脸又一红,苦笑摇头,连忙快步而去。
虚幻道姑笑了,但当南宫逸背影消失不见之后,她那美目之中,却突然闪漾起两道异采。
这异采,包含得太多,令人难以言喻,无从意会;这两道异采的后面,还隐藏着两道晶莹之物。
在那轻颤的身形静止后,她方始缓缓收回目光,将那收回的目光,投向昏睡榻上的古兰。
古兰,她消瘦、惟怀,那往日的如花娇靥,如今苍白得像张白纸,两排长长的睫毛上,犹挂着几颗泪珠儿。
那模样、那神态,望之令人心碎肠断魂销。
一个柔弱的女儿家,心灵与肉体两者,她都承受得太多了,多得连一个须眉男子汉也承受不住。
难道,自古红颜皆薄命?当真是多情空余恨?
爱,不是孽,也不是罪。
虚幻道姑静静地望着古兰,也默默地。
在这一段很长的静默之中,她似乎已经决定了一件大事,那是一种极大的力量,促成她这么做。
突然,她虚空抬掌,柔荑轻轻地拍向古兰。
古兰身形一颤,紧接着两排长长睫毛一阵眨动,那几颗晶莹泪珠,顺着眼角滑过耳边坠落。
墓地里,她要翻身坐起,适时,虚幻道姑闪身上前,柔荑轻探,轻轻地按在了她香肩之上,柔声说道:“妹妹,别动,多躺一会儿,姊姊我在这儿。”
古兰没动,美目呆呆凝注,修地双目一合,泪珠成串而下,娇躯紧接着也骤起颤抖。
这是到了伤心极处的无声哭泣,无声的哭泣最为伤人,也最赚人眼泪。虚幻,她强忍住了,道:“妹妹,这没有什么值得悲痛的,今夜,你不过是比往日多知道了一些,知道了自己的大师兄、未婚夫婿,便是城父杀兄的价人!这,我以为妹妹早有预感,也明白过几分,如是,今夜与往日何异?倘若妹妹认为我的话不对,那么,就请放声尽情地哭,别这样,大仇未报,你身子要紧。”
古兰身形一阵猛颤,但,未几,颤抖静止,泪珠儿也住,长长的两排睫毛一阵毅动,睁开了美目,黯淡、无神,她凄婉地笑了:“姊姊说得对,我心早碎,肠早断,泪早干,已经没什么值得悲痛的了,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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