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打在叶沐青脸上,照得她觉得自己像个瞎子。
她转过头去,向阿光求救,阿光耸耸肩膀,指指前面贴着的一大堆点酒单。她有点不知所措,低调的个性,让她在店里通常是喝免费酒的,安安静静的观察者。
「快点嘛!老板!不要让大家等你嘛!」
唐可萦古灵精怪的调皮样,她早该知道,有一天,她会给她来这一招。
无可奈何之下,叶沐青只好硬着头皮,脸上挂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闷闷的走向伸展台。她低声咒骂着,早知道,就要阻止唐可萦这个愚蠢的活动。
「拍卖优质好女生」,这是她想的。连活动的名称都很无聊。叶沐青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狂骂着她站在舞台上,看起来那麽甜美的女朋友。原本只是好玩试试看,谁知道越办越有名,越办越认真,後来就变成每个星期五晚上的重头戏。
她通过重重的人墙,直接跨上伸展台。她瞪着唐可萦,唐可萦对她吐吐舌头,撒娇的笑了笑。她把唐可萦拉到身边,在她耳朵边讲。
「你无聊什麽?玩到我头上来!」
「嘘…,今天的素质不够好嘛,这样怎麽好玩?好啦!我要去主持啦!」
她亲了下叶沐青的脸颊,叶沐青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她总算心满意足,开心的,像个小孩般,蹦蹦跳跳的宣布。
「众所期待的拍卖要开始了!!开始竞标!」
☆、夏澄。 第七章 我操你妈的拍卖
夏澄。第七章。
叶沐青站在小小的伸展台上,跟其他被叫上来等着拍卖比价的T站成一排。头顶上整排的舞台灯强大的灯光直射在她的脑袋上,店里的冷气虽然强,还是热得她汗水沿着脸颊往下滑。
站在台上的人有各式各样的表情。有的兴奋期待,跃跃欲试的样子,有的自信满满,舍我其谁的骄傲样。还有些人,表情复杂,无奈又无法拒绝,手足无措的站在太刺眼的灯光下,就像叶沐青。
店里的灯光疯狂闪耀,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紫的,七彩的灯光炫目的交错旋转,打在每张疯狂兴奋的脸上。彩色的光线标签,贴在不断舞动的身躯上,交织成一幅迷幻又色彩缤纷的画。
唐可萦请来的DJ很尽职,放的电音音乐,足以让人脚底发痒,忍不住跟着跳动,又不至於落於俗套,人长得又帅气又高,吸引了一票人涌入Moonshine,每天晚上跟着她放的音乐,疯狂的又跳又叫,像是某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宗教仪式,众人争先恐後的膜拜。
Moonshine变得好热闹。
叶沐青站在台上,看着台下满满的人群互相推挤,随着刺耳的,震天嘎响的音乐摆动身躯,每张脸都被缤纷的灯光切割得看不清楚。她看着那些模糊的,陌生的脸,心里面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天花板上,她最爱的那盏华丽水晶灯,已经在眩目彩色霓虹的环绕下,失了风采,看起来格格不入。被音乐跟酒精灌醉的人,纷纷站上她精挑细选的黑色大理石矮桌上扭动身体,踩在她找了好久才满意的红色绒毛沙发上,疯狂尖叫跳跃。
「操,我的天啊。」
叶沐青转头不去看那些会让她想杀人的场面,趁着拍卖还没轮到她,她匆匆下台,到吧台边,要阿光给她调一杯特浓的长岛冰茶。
她一口气喝光了那杯酒,阿光瞪大了眼睛看她。如果不靠一点醉意来控制,她害怕自己会失控,把那些踩在她的桌上,在她沙发上跳上跳下的人,全部都轰出Moonshine。
酒才刚刚喝光,她还来不及偷偷溜到自己办公室,一双光滑白皙的手,就勾住了自己的手。唐可萦美丽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嘟着性感的嘴唇,附在她耳边轻轻的说。
「宝贝,你想去哪里啊?轮到你了喔!」
她手里拿着麦克风,俩个人之间的耳边细语,变成了公开的对话。叶沐青用手按住麦克风,不悦的对着唐可萦说。
「你真的要我参加?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
「宝贝,你知道我最不爱藏私了嘛…」
「唐可萦,我是你的伴耶,你到底是发什麽神经!」
唐可萦不等叶沐青说完,就笑吟吟的拉着她的手,牵着她往伸展台走。叶沐青被她拉着手,逃脱不成,只好恨恨的跟着她後面走。她有点气自己,为什麽要任由这个小女孩摆布。
「大家久等了,我找到我们想要逃跑的第七号拍卖品,」
她牵着叶沐青,穿过欢呼尖叫的人墙,走回伸展台。她牵着叶沐青的手站在舞台灯光下,向台下兴奋鼓噪的人群说。
「最後一个拍卖品呢,比较特别,所以呢,起标价比较高,」
她看了叶沐青一眼,叶沐青无可奈何,一副任凭摆布的表情让她觉得很有趣。
「她呢,是Moonshine的老板,也是我的伴,所以,起标价是五万!」
「五万?!」
台下一阵哗然,几个原本期待着想出价的客人,也因为这个价钱而却步了。唐可萦得意洋洋,她知道这个价钱没有几个人敢出价,其实她的目的只是想让叶沐青上台,跟所有人宣告她的主权,这个超优的T是她的,别人都别想碰。
「六万!」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所有的人纷纷回过头去,寻找声音的主人。一个剪着俐落短发的女孩子,落落大方的站在那里,无视於人群的眼光,微笑的重覆了一次。
「我出六万!」
唐可萦皱皱眉,她没料到会有人跳出来跟她竞标。她转头去看站在身边的叶沐青,叶沐青耸耸肩,一脸不关我的事的表情。唐可萦噘噘嘴,不甘示弱的喊。
「七万!」
「哇喔!拼了!拼了!」
台下的人像是疯了般的拼命拍手叫好,兴奋的鼓噪呐喊。
「八万!八万!八万!八万!八万!八万!八万!八万!八万!」
短发的女孩子,带着一脸笑意,踩着银色的高跟鞋,优雅的穿过人群,走到伸展台前面,台下的人自动为她让出个位置,用力的给她拍手鼓掌。唐可萦很有风度的伸出手,拉她上台。她接过唐可萦的麦克风,开口说话的声音很甜美。
「我想,我出不起八万,但是,我可以用七万块买这位美丽主持人的吻吗?」
唐可萦愣了几秒钟,随即把麦克风放在地上,大方的把嘴唇亲上她的。短发女生忍不住抱住唐可萦,热烈的回应了她,俩个人在强烈的灯光下,紧紧拥抱着彼此,眼睛紧闭,沉溺在彼此热情的深吻里。
叶沐青简直不可至信。她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在众人面前,跟另外一个女生舌吻爱抚,店里面快要冲破屋顶的口哨声,尖叫声,鼓掌声,都在为这两个激情演出的女主角喝采。
她离开伸展台,没入人群时,没有人在意她的举动,整间店的人都已经为了伸展台上的精采演出而疯狂,没有谁留意到叶沐青的愤怒,连她经过吧台的时候,阿光都因为看傻了台上的演出,而没有注意到她。
她走进自己小小的办公室,用力的甩上门。
「操!我操你妈的拍卖!」
她把自己重重的摔进沙发里,随手拿起抱枕用力往墙上砸。抱枕撞在墙上,没有什麽威力,连个声音都没发出,就微弱的掉在地上。
叶沐青沮丧的用力揉着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好无力。她像是拥有了一切,美丽的女朋友,生意很好的酒吧,地段不错的漂亮大楼房子,价值不低的进口车子。但这一切,似乎又不是她所熟悉的。
Moonshine已经不是她原本爱的那个样子,开这间酒吧,她赚了很多钱,但是Moonshine对她来说,不只是一间酒吧。
唐可萦,她不知道她到底爱的是她哪个样子。唐可萦比她年轻好几岁,正值爱玩爱疯的时期,她一直知道,唐可萦是个热情外向的女孩。她的调皮,她的疯狂,她的可爱,都是她爱她的理由。但她第一眼被唐可萦吸引的原因,是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
因为她笑起来,很像她。所以,她爱看唐可萦笑。这几年来,她总是用各种方法让唐可萦笑。她不知道自己爱的是唐可萦,还是她的笑。
叶沐青觉得自己既混乱又无助,茫茫然的走向哪个方向都不对。她的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干什麽。
她倒了一杯酒,随便加了点可乐什麽的,再丢几块冰块,随便喝了起来。她不是很在乎酒调的,有没有像阿光的那样好喝,无所谓,她只是想要微醺的感觉而已。
坐在电脑前面,按下开关,她想上网浏览一下Moonshine的留言板。一如往常的,板上有很多密她的留言。留下电话的,有的附上了照片,有的留下了充满勾引意味的话。她一一删除,像是清垃圾般。
脸书上的讯息也一堆。她删得有点厌倦,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脸书帐号,从Moonshine的网站上移除,免得招来这麽多花花蝴蝶。
一则讯息的主旨吸引了她。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她好奇的点开了讯息。
☆、夏澄。 第八章 好久不见
夏澄。第八章。
好久不见。
叶沐青想不起来,最近有跟谁好久不见的。她一边思考着,一边开启了讯息。
叶子,好久不见了。
看到开头的第一句问候,叶沐青的酒瞬间醒了一半。
叶子?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应该说是,除了她以外,根本没有人这样叫过她。叶沐青很庆幸,她是独自一个人在这间灯光昏暗的小办公室里看这封简讯,不然,她滚滚而落的泪水,肯定会吓坏旁边的人。
叶沐青觉得呼吸困难,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到她胸口好痛,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她已经好久不哭了,她以为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已经在那个时候流光了。
她还是这麽轻易的,就让她情绪激动无法自己。
「叶子!」
叶沐青想起她开心的时候,叫她的名子,听起来嘴里像是吃了颗糖般的甜蜜。
「叶子!」
叶沐青想起她哭泣的时候,叫她的名子,听起来像是心脏被人紧紧掐住般的痛。
「叶子,对不起。」
叶沐青想起她最後跟她说的一句话,她说了对不起,然後转身离开她。
都已经说了对不起了,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回头看看她崩溃痛哭失声的样子。就这样走出了她的世界。一走就是十几年,叶沐青崩溃,痛苦,挣扎,然後努力爬起来,努力振作,努力适应没有她的日子。
叶沐青把自己武装得很好,过生活不用太多的情绪,开心只要一点点,悲伤也不需要太认真,什麽都淡淡的,连唐可萦都说她真是个冷漠的无趣鬼。她想,她的热情,喜怒哀乐,什麽的,应该都已经在她走的时候,燃烧殆尽了。淡淡的,她已经准备好要淡淡的过完这辈子,她可以看着唐可萦疯狂的笑,疯狂的哭,唐可萦的大喜大悲就足以填补她空白的日子,她已经准备好这麽过了。
凭什麽?夏澄又这麽闯进她的生活里。她轻易的,就击败她的武装,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叶沐青用手擦去脸上的泪水,点了一根菸,慢慢的抽着,试图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视线停留在第一行。她不应该继续往下看,应该直接把滑鼠移到右上角,跟对待其他简讯一样,按下删除键。
她移动了滑鼠,箭头在删除的选项徘徊。她也不懂自己,为什麽手指颤抖着?为什麽她不能像删除其他讯息一样,不带一丝感情的,乾脆的删除它?
其实她明白,因为这不是其他人的简讯,这是夏澄传来的消息。她叹了口气,抽完一根菸,边喝着难喝的酒,边把简讯看完。
叶子,好久不见了。
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我。我是夏澄。
好多年没有你的消息,没想到,在一个特别的网站里又见到你。
好巧,是不是?
你好不好?过得开不开心?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写这些给你,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立场问候你。
就当我是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吧。纯粹想给你个问候。
你好吗?叶子?
「纯粹想给你个问候?」
简短的讯息,不用三十秒就看完了。叶沐青冷冷的笑了,重复念了简讯里的一句话。她把酒喝完,躺在沙发上,反覆思索着夏澄的简讯。她没办法去推测,这封简讯里想给她的意思是什麽。
简讯里,三言两语,没多少句子,却让叶沐青沉思了好久。
夏澄不懂,这封所谓的纯粹问候,对叶沐青来说,有多麽的不纯粹。直到最近几年,叶沐青才说服自己,不要再沉溺在过去的爱恋里,不要再去想心里面的夏澄有多美多动人,不要再去苦苦思索当时的浓烈的爱,为什麽後来会成了一场空。
她以为,夏澄有跟她一样不顾一切,只为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