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因为什么?”
玉慧转头看窗外:“因为他想留在你身边他才会留。或者。。。”
“或者什么你快说呀。。。”
“或者不得不留。”
。。。。。。。。。。
回去的路上,陈佳奇一遍一遍想玉慧的话。想到要回家面对父母,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如果这能留住吕先。。。她鼓起勇气,朝家走。不是租那个房子,是有她爸妈的房子。因为沈玉慧说:“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她爸爸是镇上一把手!
吕先接到单位电话时,脑子里一直空白。
头儿说要给他放假,停薪留职。吕先问为什么,那边吱吱呜呜,也说不出个四五六。
吕先当天就去了单位,他在一个国营企业领闲职,平常就不忙,工资倒不低。仗着人缘好,混得倒不赖。
去了问一圈儿,同他处得好的,没一个人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又去磨领导,那领导平常没少吃他请的饭,最后挨不过偷偷告诉他:“你认识一个姓陈的姑娘?”
吕先没否认。
“你知道他爸是谁?”
吕先毛了:“不是这。。。这跟我工作扯个JB毛关系?!”
他们头儿一听心里就一哆嗦:“我说哥们儿,咱先可说好了你知道以后不闹。不是我不罩着你,这根本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你心里落个底儿,也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别跟我这闹,打我脸。我也一家子等开锅呢。”
吕先最后一甩袖子走了。他是没闹,因为这事儿闹也没用。
临走他们头儿和他说:“我看你不如跟那姑娘下下功夫,比跟这干瞪眼儿强。据说那姑娘自杀未遂,搁谁谁爹不激。我也是听说。别说我说的。”
陈佳奇在家活活等了三天不见吕先上门。她实在熬不住了,又不忍心功亏于溃,咬牙忍到第四天。中午,吕先终于来敲她家门。
陈佳奇风一般刮到吕先眼前,一脸的胜利表情。
吕先看着她:“你爸你妈呢?”
“不在,出去了。你要是着急就先走,不着急就等等。”陈佳奇这会儿又找到骄傲了,像是一只猫,正在看一只垂死的耗子。那一刻陈佳奇不是没有怀疑,她到底要这个男人干嘛?
吕先笑笑:“陈佳奇,我来不是要跟你合好。我是来告诉你,我吕先就算垃圾堆掏垃圾吃,也不可能要你。你听清楚了!”
吕先走了,陈佳奇呆愣在那。她不能相信吕先会这样说,他怎么敢?!
可是,刚才猫看耗子那份儿瞧不起的心,立刻又翻个了,对吕先,她又看到了某一种希望。那希望里掺了满满的绝望,她知道他不可能娶她,她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男人!
☆、第13章
陈佳奇走后,沈玉慧坐在大床,望着窗外冬日的阳光。阳光透过窗缝,吹进来丝丝冷风,伴着屋里熏熏然的暖气热度,皮肤越发干,人也越发困顿,思维陷入停滞。
玉慧似乎在考虑自己的人生,何去何从,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四周安静得能听见灰尘落下的声音。
说到底,她也不后悔给陈佳奇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其实不管她是不是这么说,陈佳奇最后终归会回家。女孩子的心性一眼望到底,回家,与父母和解,打掉孩子。不管形式变成什么样子,结果都是这样。玉慧不过想借着陈佳奇的手,去整吕先,可是陈佳奇走了,玉慧心里依旧空空的。没有成功的喜悦,也没有报仇的痛快。
一直坐到太阳偏西,外屋炉子里的炭火渐渐变成灰白的红,玉慧起身去加煤。坐上小汤锅,舀了两碗白面熬糨子。
那年头中介还不流行,哪家若卖房子,要么喊亲戚邻里帮着问问,要么就自己贴广告,满街找电线杆子,公用厕所,大粉大红的纸糊了一层又一层。
年下了,天黑得早,沈玉慧两手冻得不能再僵,拎着刷子小糨罐子,一下一下刷,一张一张糊。太阳挣扎了一下,落入西山。沈玉慧决定糊最后一张电线杆子,糊完就回去。
那根电线杆子在正街上,后面是一排旧年房子修成的门市,五金,日杂,粮油。。。其中有一间没有牌子,窗口亮出昏黄的灯。远远的倒不叫人注意,近了看,显得有些突兀。沈玉慧往里瞅了一眼,门正好开了,两个人影晃出来,张肇和正月一前一后。
沈玉慧再没想到,她是这样与正月见面。
正月往这边瞄了一眼,又转回头。意识醒过来的一刻,猛的又转过头来。
沈玉慧一手握着刷子一手抚着刚帖完的纸,身上斜跨解放前军绿书包,已经贴了有一多半儿。一少半躺在书包里,仍看着很别扭。
干咳了两声,玉慧笑着招呼:“月儿。”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嗓子越发紧,连舌根儿也苦起来。
正月犹豫着走过来,张肇跟在后头,朝地上空白了一眼。
这一眼正月没看到,却落进沈玉慧的眼里。玉慧心里咯噔一下。老话说,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到了他们这,会白眼儿的不如会看的。张肇故意使了个不大不小的脸色,又嘱咐了一句:“月儿,你们说话,我去叫个计程车。你自己仔细地滑,万万别摔了。”说完跺着脚往远了些走,一边跺脚一边骂:“这天真他妈冷。”
玉慧回过神看正月,玉慧有点被冻久了,整个人直发涩,笑也涩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正月笑笑:“回来有日子了,他们家都说这家张奶奶掐算得好,他们家信这个,买房嫁娶生孩子找差事,都来这里看。”正月没有避讳,单手在小腹抚了抚。
玉慧忽然反应过来,张肇才说万万别摔了,原来因为这个。她看着正月的肚子,又看了看那没牌子的门市。禁不住嗤一声笑出来,笑完又摇摇头。她沈玉慧这辈子跟孩子无缘,一天之内却遇上俩孕妇。
玉慧再抬眼看正月时,正月脸从里往外热起来。她脸红因为她故意说给沈玉慧听。就像报复一样,也不知是怎么了,她看着自己肚子,总是能想起来沈玉慧当初不接受她。那时沈玉慧觉得她不正常,却又撩拨得她长草的心。她是想了好多天才想明白,沈玉慧并不是对她没有额外的意思,只不过那意思太少了。这让正月心里那份珍重,忽然就不平衡了。
沈玉慧却坚强起来,认命一样的坚强起自己的表情:“你结婚还没恭喜你,改日来家里,你同张肇一起来。我包饺子给你们吃,算是恭贺。”
正月一忽想起:“你娘家妈。。。”
“走了。”
“哦,走了。”正月有点后悔刚才表达的那么直白。不管沈玉慧是不是在意她怀孕,她其实看不得沈玉慧的不自在。
好半晌,正月没话找话:“这回回来,长住了吧?”抬头看到电线杆子上,玉慧刚帖好的广告。正月眼圈一红:“你卖房子?”
玉慧点点头:“唔,反正,镇子上也没什么亲人了,”她咧咧嘴,没往下说。
正月去握她的手,沈玉慧躲开:“一手糨子,想脏了你的手。”
正月眼泪哗啦就淌下来。就像本就准备好似的。她硬是拉了一下沈玉慧的手,张肇从后头跑过来:“快,车来了。”
当晚沈玉慧与正月夫妻俩一起坐车回来。张肇坐副驾驶,一眼一眼在后视镜里横她。玉慧越发肯定张肇是知道了什么。可她似乎脑子不太转了,一阵阵头晕,嗓子比先前更紧,喘几口气就激出咳嗽,浑身也一阵冷似一阵。
到家门口,玉慧撑着寒暄了几句,赶紧回了家。
炉火没灭,玉慧加了一锹煤,脸也没洗,攮到床上便睡死过去。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累。梦做了一个又一个。头越睡越晕,身上的骨头和肉全都酸得发疼。她知道自己是着了凉,想着睡醒也就好了便也懒怠起来吃药。直到第二天中午转醒,咳了两声,才发现已经烧得说不出话来,咳那两声,那仿佛是某种野兽的嚎叫。
正月中午过来时,玉慧正撑着往起爬。每次头一离开枕头,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只得躺一会儿再起。来回几次,越躺越不想动,越不想动越懒得起。玉慧这辈子极少生病,但凡生病就是极重。早前丈夫死那回她病了一次,也同现在一样,想要睡在床上不起来,看见阳光就觉得心里越发冷,只想闭起眼睛,不看也不面对。
正月开门见了这副情景,赶紧过去扶:“是怎么了?”
玉慧闭着眼,肚子也饿,身体也沉,说话有气无力:“没事儿。”嗓子依旧哑得说不出声。
正月心里隐隐疼:“这还没事儿呢。”
玉慧睁开眼,咧嘴笑笑:“同你没关系,哦?”
正月更是气,坐到一边去拨电话:“喂,啊,现在能出诊么?”
玉慧暗暗叹了口气。不过她说这话也算是实话,自打伺候着老妈癌症过世,玉慧心里那股火就没有发散出来,一直那么硬撑着,撑到现在才病。也不知是体力弱了,还是心力也弱了。整个人忽然脆弱起来。她想闭起眼不看这个世界,又觉得挺矫情。可睁着眼,确实也没什么好东西看。生活给她的,说不上是大灾大难,可总这么磨人,总这么时不时来点不轻不重的。。。她有时候想,要不出家当姑子去算了。
玉慧正想得云里雾里,正月那边撂下电话,不知打哪拽出个兜子来:“这是我妈让我拿过来,说你随了礼,这是回礼。本来是一对儿枕巾一块香皂。想着你也不爱那款式,给你拿了一条555。”
玉慧只是笑,淡淡的,也不戳穿她。正月她妈是断不会舍出555的。回礼都这么回,结个婚不得赔死。张张嘴:“张肇呢?”
正月倚了床头坐,也开始叹气:“在他妈那。”
玉慧摸了摸正月肚子:“我要做干妈,哦?”
正月不吱声。
玉慧爱看正月这个样子,这样在意她的样子。她不爱看正月跟她说自己怀孕时那个死样子。那表情太冷了。
玉慧忽然起了逗她的心:“张肇知道了?”
“知道什么?”
玉慧左想右想说不出口,索性摇摇头。这一摇,又是天旋地转,脑仁儿在脑壳里直翻跟头。正月看她晕成那样子,嗤一声笑出来:“他知道了。吕先说的。”
玉慧一口老气叹出来:“这个杂种X的。”
玉慧平常不说这么重的脏话,第一回说,实在是叫吕先给烦透了!他就像个克星,打一出现就把她生活搞得乱七八糟,分开这么久,余波依然猛烈。
“那你们。。。?”心说你和张肇没吵架?
正月想了想,也摇摇头。许多话,再是怎么说也说不明白了。张肇这次带着正月回来,正月甚至做好离婚的心理准备。谁知道这节骨眼儿发现怀孕,更没想到的是,张肇高兴得什么似地,每天祖宗一样的供着她,搞得她都不知道怎么办好。而关于玉慧的事,张肇再是提也不提了,就像他不知道一样。
正月一天天疑神疑鬼的过,张肇一天天踏踏实实的宠她。正月想,算了,大致就这么过下去了吧?
可偏又遇到玉慧。昨晚上正月烙饼似的翻腾了一宿没睡好,老妈直怀疑她出门撞了邪,问了好几遍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各种可能都问过了,最后开骂:“睡不着出去站着去,别跟这翻腾,翻我心惊肉跳的。”正月强迫自己安生下来,硬挺着躺在那,脑袋里全是玉慧,她在脑子里把玉慧帖那些广告一个个撕下来。她其实曾经幻想过很多种再次遇到玉慧的情形。各种各样的都想过,张扬的,谦卑的,放肆的,她甚至幻想可以很洋气的抱一抱玉慧,瘦瘦小小的玉慧,一脸风情的玉慧。但是这都建立在玉慧住她家隔壁。这样的相遇才有立足之地。她从没想过玉慧再也不回来。再也不回来,房子都卖了!正月一想到这里,哪还有困意,整个人火眼金睛一样,都要冒火了。隔天中午好容易找个借口:“妈,玉慧随礼,咱是不没还呢。”老太太拍大腿:“可不是,那枕巾香皂还有不少吧?在你婆家吧?”正月摆手:“行了我自己还,她不爱那些个。”
正月坐在玉慧的床上,听着玉慧嘶哑的声音,看窗外冬日的阳光:“我给你倒杯水吧。”
玉慧没敢摇头,怕再一摇脑仁摇儿散了。她瞅瞅正月的肚子,转回头,使了吃奶的劲儿爬起来下地,自己倒了水,吃了药。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一回头,正月溜着床边睡着了。给玉慧笑的,嘎嘎笑了两声,相当难听。她赶紧住了嘴,走过去拉过被子给正月盖上,给她拖了鞋。轻手轻脚接待了出诊的大夫。然后被一根点滴的针管儿,牵扯着归拢到床角上坐着。大夫说她发烧太严重,肺里有炎症,吊瓶里兑了退烧药,39度。怪道她整个人飘得不行。
药流进血管,凉丝丝的。玉慧看着正月的睡脸,想起昨晚上做的一个梦。
梦里虎子一直跳来跳去,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