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王……”正想着等待该怎么和陈子衿解释自己第一次踏足此地,就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杨笑澜被吓了一跳。是谁?用这个战场上杀气腾腾的外号呼唤她。
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穿着藕荷色衣衫的看起来约莫十四五的女子,面带惊喜。
杨笑澜又是一愣,分明不曾谋面。
“阿修罗王,我是尉迟敏儿……”
谁?尉迟……尉迟……和师姐同姓,凝神向那个年幼的女孩看去,不,没有师姐的影子。杨笑澜眼里的温柔一闪即逝。在掖庭宫的尉迟姓女子,那当是尉迟迥的家人了。
尉迟敏儿的那一声阿修罗王,将陈宣华、陈子衿和杨谅的注意力也引了过来,三人见不到杨笑澜的无奈,只看到了尉迟敏儿欲说还羞的少女情怀。杨谅面上堆着笑,心底里却带着丝丝怨毒,道:“哟,这杨家四郎,还真是处处留情。两位初来大兴兴许还不知道,杨四郎可是我们大兴出了名的多情种子。”
“哦?”陈宣华看了表情冷漠的陈子衿一眼,笑道:“愿闻其详。”
“和寺庙里的尼姑纠缠不清是其一,在双星伴月抢占主是其二,得玉和人争锋吃醋被打是其三,使了阴招迷惑母亲将大姐许配给她,是其五;如今,他到这掖庭来,又不知安得是什么色心。”杨谅悠悠地微笑,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陈子衿。
陈宣华娇笑道:“没想到这传说中的阿修罗王如此不堪,倒还是汉王殿下更显人品俊雅呢,你说是吗?姐姐。”
姐姐?这位封号宁远的公主从不曾叫她姐姐。陈子衿冷冷一笑,不答。
不堪?她不知为何笑澜不来看她,她等了她很久,自决然进掖庭的那一日便在等。明知不该怀着希望,却还是存着一星半点的期待。独孤皇后来过,乐平公主来过,太子来过,汉王来过,只有那个和她一路同生共死的杨笑澜没有出现。乐平公主说,她在养伤。乐平公主说,她会代她照拂她。
代她照拂?她和她有关系么?又何需劳动乐平公主。和乐平公主的谈话中,不难发觉她对她的感情,她爱她。
这两人分明都是女子啊。
即便她也是。
那个人不是还心心念念着要找到宝物,回到那个年代去嘛?可是为何养着养着传出了公主驸马琴瑟和鸣恩爱非常的消息?
果然是共死易,同生难么。
陈子衿看着笑澜,看着她见着她时,眼里头忽闪的光彩,见到杨谅时,眼里的戾气。
陈子衿听着她说:“汉王殿下,你这是要走了,恕你姐夫我,不远送了。”语气十分不耐。能让向来温和的笑澜如此无礼,这两人该是有多大的嫌隙。
杨谅一怔,随即又将笑容堆到了脸上,欠了欠身,同两位前陈公主施了礼才离开。他没想到杨笑澜居然会这么对他讲话,这温吞水一般的人呀,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莫不是死里逃生出了问题?他不是原来那个人?还是死亡让他变了性子?杨谅回忆了许多次,那一箭,是他亲手射出的,他能够听到箭矢离弦时的呼啸,他能够感觉到这个力量恰能够将杨笑澜射死,一箭穿心。他亲眼见到杨笑澜七孔流血。
可是为什么他还没有死?为什么他还能回到京城,吸引他母亲和大姐的注意!为什么?
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回,再来弄死肖樯。
☆、第八十回 清算
“你有什么毛病?”这是别后杨笑澜对陈子衿说的第一句话,态度之恶劣犹胜于刚死里逃生那会儿。
陈子衿不理,只问她:“你的伤全好了?”
“你还记得我受伤了?你可知道,是谁害得我受伤?是谁买通了肖樯,候在回城的树林里要我的命?是谁杀了我的十三?你可知道!”
见过笑澜对杨谅的态度,陈子衿想,那人该是杨谅。可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杨谅与笑澜何至于有如此大的仇恨,而杨谅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又如何能做得出这样毒辣的事情来。
“就是刚才和你打情骂俏的汉王杨谅!”
打情骂俏?她是蒙面还是遮了眼?瞎了么,看不见自己对汉王的爱答不理么!
陈子衿不语,笑澜更怒,道:“我就知道你们不信,觉得他年纪小,做不出那么歹毒的事情。就算明知是他做的,又觉得说不定是有人撺掇的,他的本性没那么坏。我告诉你,人家转世喝的是孟婆汤,他转世,喝得是敌敌畏、老鼠药和地沟油勾兑的洗脚水!”
敌敌畏是何物?地沟油又是何物?一千年前后的神奇物事?
你们?是谁不信?是乐平公主还是独孤皇后皇后?这句“你们”倒是让陈子衿想起那日独孤皇后凤驾掖庭宫的事来。端的是,皇后架势十足。尽管陈子衿私下也承认,独孤皇后的容貌色绝天下,可是皇后看向她的眼神,却让她十分的不快。她甚至觉得奇怪,皇后这般嚣张妖魅的人何以能生出乐平公主这样识大体又有母性的女儿来。
那皇后只看着她,来回用那双凌厉的眼扫视她,眼神里是她看不清的戒备。打量了许久,才幽幽说一句“幸赖有陈家娘子相救笑澜,本宫十分感激。”感激?陈子衿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感激,反而那种态度让陈子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杨笑澜的正妻以一种宣告主权的高高在上的态度对着丈夫新纳的小妾,告诫着她别想狐媚惑主勾引她的丈夫。可是若她没有记错,这皇后,怎么也该是笑澜妻子的母亲。
为自己有这样莫名的想法感到好笑。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落在笑澜眼里更是大怒,“喂!你不会真的移情别恋喜欢那个杨谅!”
移情别恋?她有恋过谁吗?这个气势汹汹的人指的是她自己还是先前那个杨宁?
“子衿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
“原来阿修罗王就是姐姐曾经惦念着的江南少年呀,如今新人胜了旧人,莫不是恼羞成怒了?”陈宣华的语调嘲讽,听着这两人对话,她才觉得这阿修罗王倒有几分陈子衿念不忘的江南少年的影子,难怪一向性子冷漠孤僻的陈子衿对语出逼人的杨笑澜诸多退让。她却不知,那句曾经惦念的江南少年,在杨笑澜听来,颇有些踩到尾巴的意味。可她终究是言出无心,她又怎可能知道间中还有如此离奇的这一段。
听者有意的杨笑澜,面具内里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变了三变,她怎么能够忘记,她是杨宁的替身。陈子衿救自己多半就是因为自己是杨宁的化身,陈子衿对自己好言好语,原也就是因为那杨宁。她是沾了那杨宁的光,摊了那杨宁的福气。哼了一声道:“笑澜可没那般好福气,让她心心念念至今。”说完,随手将一包东西丢到陈子衿的面前,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宣华不解地看看陈子衿,却见一向毫无表情的陈子衿的嘴边扯起一抹苦笑。
“呀,好精致的云纹履,还是我们陈国的绣法。”陈宣华也不避嫌,自说自话捡起地上的东西就替陈子衿打开。
陈子衿听得云纹履,一惊又一喜,接过鞋子细看,果真就是母亲柳皇后给她出嫁之物,只穿过一次的云纹履。她记得那时慌乱,分明掉在了树林里。这杨笑澜竟还记得去找了回来。捏紧了鞋履,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有一丝的温柔夹杂着些许的欣喜。
“他对你还真是不同,连表达情感的方式也是不同。”陈宣华看着若有所思的陈子衿轻轻地笑。她从小便对这个一贯冷漠藏于深宫的姐姐好奇,宫里人都传说她是个为祸的妖,可是她从来没见她害过人。为数不多的几次照面,这个人都是冷冷地来,冷冷地去。直到有一天听陈子衿对那个岭南来的妖精般的女子说起江南,温润的少年,让她无意中偷听到了。从那以后她便一直想着,那个让如千年寒冰一般的姐姐如此记挂的会是怎么一个人。
谁知,会是敌国的将军,敌国的驸马。
眼神又飘过一脸崇拜望着杨笑澜远去背景的尉迟敏儿,陈宣华又笑了。这个脾气粗糙的阿修罗王,倒是招人欢喜的紧呀。
宫外等候杨笑澜的杨幺,老远就觉察到了杨笑澜身上凛冽的杀气和怒气,以为笑澜还在恨那个出卖他的人,讨好地迎上去道:“郎君,一切布置妥当。说来可笑,那肖樯兴许是怕郎君回来找他报仇,一直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周围的邻居对他并不熟悉。”
“甚好。去市集购一些针线和工具来,我们这就去会会他。”杨笑澜心里是暗叫一声好,她满肚子的火气正无处可发,肖樯,哼,背叛她,暗算她,很好,要不了她的命,那么就让她去要他的命!
听出笑澜语气里的阴思,杨幺不禁对那肖樯即将到来的命运感到同情,他可是亲眼见过这位郎君是如何对待那猎户的,而如今郎君分明散发着比之前更为浓重的暴虐之气。针线?郎君会如何对付差点要了他命的人呢?让他肖樯变成针扎的靶子吗?
用针扎一个叛徒,实在是太小看了杨笑澜。
换做别人,一定会问那抓住的叛徒,受了谁的指示,为了什么目的,杨笑澜对这些毫无兴趣。只厌恶地看了被塞了破布,发出呜呜声音的肖樯一眼,道:“先割了舌头,免得到时候受不住本人的款待,咬舌自尽。”
杨幺一呆,问道:“郎君不问?”
“问什么?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还能受谁的指示,不外乎杨谅或是柳原,为了什么?当然是钱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那么个毫无节操的畜生。不过这些,根本不重要。”杨笑澜笑一笑,“让他躺下。”
躺下?
是,舒舒服服地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手、脚、脑袋均被稳妥地固定住,以防乱动。
“我可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动了,就那么翘了。啧啧,眼珠子乱转个什么劲,真是讨厌。杨幺,将针取来,一头穿线,然后慢慢刺进他的眼球里。记得要慢。”
肖樯瞳孔睁得极大,显是没有想到,这让他们放过宫里的女人,让他觉得婆妈妇人之仁的驸马居然可以如此狠毒。他只觉得随着针一点点的刺入眼中,伴随着剧痛的是更大的恐惧。他想喊,可是喉咙里只能发出噢噢的声音。
第一次他觉得他似乎错了。他不该听信别人轻许的诺言,他不该看轻这个瘦弱的驸马。他不该为了那一巴掌,怀恨在心。
“晚了。”杨笑澜看着血从眼球里渗出,微笑道:“晚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杨幺,弄瞎一只眼就够了,还有一只眼睛,让他好好看着自己身上即将发生的事情。会针线活么?把那只废了的眼睛,先缝起来。”
杨幺哪里会什么针线活,只拿那穿好线的针,按照想象中的样子,上下来回穿动将肖樯的眼睛缝合了起来,因为针脚不够细密的缘故,眼窝里的血透过缝隙流了下来,煞是可怖。在场的几个暗斗士所受的训练虽较其他的侍卫更加苛苦,却也从没见过如此残酷的手段。
“怕了?这还只是刚刚开始。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可是为了利益出卖别人,就是一种相当卑劣的行为了。眼前这样就是背叛者的下场。杨幺,把剪刀给杨平。”
剪刀是用来剪开肖樯身上的皮肉,小口且并不锋利上面还有斑斑锈迹,每剪一下都会十分吃力,杨平剪了几十个口子就已满头大汗,可想那被剪的肖樯会痛到个什么程度。
“换人!”
等几个暗斗士轮番上阵之后,肖樯身上已经布满了各种伤口,血出得并不多,可是伤口之密,叫任何人看得都会觉得恶心。杨笑澜也是皱了皱眉,见着浑身□的肖樯是说不出来的厌恶,瞄到肖樯的□,想起了在路上这个人还对陈子衿心怀不轨,就像那杨谅一样。
“把他那活儿切了,切片,然后给他上好伤药,人参汤什么的有没有啊?”
暗斗士面面相觑,还要给将死之人上药,喂人参。这郎君到底是有多恨这个人呀。
杨笑澜并不恨肖樯,恨也是要动用感情的,她会恨独孤皇后,恨自己,但是绝不会恨她的敌人。对于敌人,她只有着深深地憎恶。而肖樯可以说是代杨谅受过,她不能违背历史弄死杨谅,可是她完全可以虐待肖樯呀。
没多大活儿,痛得死去活来,几次昏迷又给人弄醒的肖樯已经被上好了药,边上放着的是他自己宝贝的切片。
只听得杨笑澜喃喃自语:“鱼生叫刺身,那这个是不是也能叫做刺身呢。牛鞭什么的很补,让你自己也补一下。自产自销什么的,真是有爱呀。”
“喂他吃!”
看两眼暗斗士帮助肖樯吞咽血污混着口水,杨笑澜只觉得恶心,走出房间,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那污浊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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