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玫也没多想,反正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处处透着古怪,弄个长款的女儿貂皮大衣穿在身上也没什么稀奇的。
两人说着就往外走。路上的气氛很凝重,张玫很明白在感情中欲擒故纵的这套招法,于是,也不说话,只是往前走。
安然更是忐忑,怀里跟揣了个兔子似的,砰砰乱跳,跳得他有些口干舌躁。
小城里有个公园,公园中心有个小湖,湖上面有座桥。这地方冬天长,虽然春天快来了,可是湖水还是横眉立目,冻得结结实实的。
两人约会的地点,就在桥底下。
来到桥底下了,双方站定,然后,转身,面对面。
黑夜里,张玫的眼睛亮闪闪的,映着天上的月亮,像星,像两颗明亮的星。
在安然眼里,这两颗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星,好美,好美,里面,有最美丽的故事,有最温柔的港湾……
他现在好想自己也变成两颗星,然后融入到张玫那满天的星光中,在她那柔柔的眼波里荡漾……
张玫看着情乱不能自己的安然,忽然唇边绽开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微笑,这个傻小子已经彻度的入了局,没必要再纠缠下去,她要适时结束这个游戏。
“小弟,你看,这月光多美好……”
“嗯……”
“我在窗内看风景,窗外的人在看我,明月装饰了我的窗子,我装饰了别人的梦……”
张玫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在冷笑,可是脸上依旧柔情款款,随口改了几句似是而非的现代诗出来。
“我,我初中毕业,文化浅……玫姐,这就是传说中的诗吧?我,我有些不太懂。”
安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
“唉,这个蠢货,真是煞风景,不玩儿死你都可惜你这块材料了。”
张玫在心里狠狠地说道。
第一卷 故土难离 第二十三章 一场游戏一场梦
“没关系,不懂可以学嘛。咦,小弟,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那么大一包。”
张玫眼角的余光落在了安然手上,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安然手里有东西。
“啊,这是,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一些土特产,今天特地送给玫姐做礼物。”
安然赶紧把东西拿出来说道。
“嘿,别说,这个土包子还挺有心的,还知道约会的时候送女孩子礼物,看来,这也是我魅力十足呀……”
张玫一边露出动人而灿烂的微笑,一边落落大方地接过礼物。
就着月光细细看去,张玫险些昏死过去——
只见这礼物上面写着,“护舒宝”卫生巾,给女性最专业的呵护……
“你个混蛋,这就是你们家乡的土特产?你们家乡就土特产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张玫勃然大怒,几乎都要疯了。
“啊?是、是我们家乡的土特产啊,怎么了?”
安然茫然不解,伸手到头上去使劲搔了搔,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送张玫礼物还挨骂呢?
这可怜的家伙根本不知道这是女人们专门用于那个的卫生巾。
在他稚嫩的心灵里,他一直认为最大包的才是最好的,越大包的东西越值钱、越实惠,虽然这东西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这么大的一包送人做礼物肯定错不了。
“玫姐,你是不是嫌少了?家里还有好多包呢,如果嫌少,我再去取……”
安然说道。
“你这无耻的变态、流氓、王八蛋……”
张玫这次是彻底的被激怒了,恶狠狠地在心底骂道。
“好,你这小王八蛋看来是想跟我玩儿到底了,那咱们就试试。”
只见张玫脸色忽然平静下来,然后,又是笑容满面,只是,握着那包卫生巾的手依然在发抖。显然是在强抑怒气。
“小弟,你知道我今天约你出来干什么吗?”
张玫话题一转,开始谈到了正题儿上。
“不、不知道……”
安然结结巴巴地说道。
其实,少年人最爱自做多情,尤其是现在的少男少女们。安然再傻也是个少年人,早就兴奋地按照自己原来的路线猜想、憧憬出一副美丽的蓝图。只不过,事到临头他有些不敢想而已。
“小弟,你知道吗?其实,自从你来到我们家,看到你的第一眼时,我就喜欢上了你,真的……”
张玫强忍住内心深处想吐的欲望说道。说话的时候竭力盯住安然身后某块石头,宁愿自己是对着一块石头进行着表演。
可是安然浑然不知,根本没察觉出张玫脸上的异样神情。
非但如此,此刻他快乐得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张了开来,于是,再一次的热血沸腾,简直都要兽血沸腾了,细胞充血,然后,该鼓的地方全都鼓了起来。
“玫、玫姐,你为、为什么喜欢我?”
安然傻乎乎地说出这句话来。
“我为什么喜欢你?因为你这猪头在与女孩子约会时送了人家一包卫生巾……混蛋东西,我喜欢你?我扑你老母……”
张玫恨得心里都骂上脏话了,可是脸上依然柔情款款,笑意不断。
“因为你正直,你善良,你还特别老实,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里,老实的男人已经不多见了。也许你不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男孩子,但你是我见过的最忠厚善良的男孩子,我喜欢你身上这种让我感觉到踏实的品质……”
说完,张玫偷偷转过身去,悄悄向身后吐了一口晚饭,然后用一块面巾纸擦擦嘴角——她实在受不了自己这种恶心的夸赞。
再转过头来面对安然时,脸上又是彩霞满天,春光明媚了。
这妞儿做戏的本事真不是一般的强。
安然被感动得简直都要五体投地了,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的玫姐风情万种的“摔”倒在他怀里的场景、想起了这些天来张玫对他那柔情蜜意的关怀,想起了张玫给他做的那碗面条,想起了张玫送给自己的那张手帕……
越想越是心潮起伏澎湃,浑身上下血液运行速度加快了一百倍,心脏都有些受不了要爆炸……
最难消受美人恩。
“玫姐……”
安然轻轻地呼唤着,他看见了,看见了张玫脸上绽开春天的笑容;他看见了,看见了张玫正闭上眼睛,等着他的拥抱;他看见了,张玫已经来到了他的近前,那温柔而带着香气的鼻息已经轻轻扑打在了他的脸上;他看见了,张玫的小手已经扬起,由下至上,好像要搂抱他的脖子……
安然幸福地闭上了眼睛,撑起双臂,黑狗皮似的女式貂皮大衣像一幅巨大的黑幕将他包裹在其中,然后,他又将嘴撅成了葫芦嘴儿似的形状,向前凑去、凑去……
“啪……”
一声经久不息的厉响响起,响彻整个夜空,响彻整个大地,也响彻在安然的心里。
抚着被打得发麻的半边脸,安然一瞬间茫然起来,血液流速变缓了,充血的地方迅速消退,鼓起的地方也逐渐萎缩了回去……
“玫姐,你,你这是……”
安然不明所以,捂着半边脸问道,到现在他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张玫兴奋得有些失心疯了。
“你这乡下来的土包子,你这蠢货,你这傻瓜,你以为我会真的看上你吗?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姑娘这些日子闲得难受,心情不好,正好你跳出来要给本姑娘玩玩儿,知道吗?这是在玩儿你呢!
蠢得出奇的土老帽儿,你也配得到本姑娘的吻?你最开始不是绷得挺紧的吗?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像是多高傲一样,现在怎么样?
只要我愿意,你照样可以成为我的裙下之臣,一个农村来的土八路,你拽什么你拽?现在知道得罪本姑娘的后果了吗?以后,你想看我,我都不会让你看到了,想看,拿钱来,否则,你看我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一个娇娇柔柔的女孩子,瞬间便变成了一只河东狮,安然被连续不断的、密集得有如高射炮火似的耻笑与怒骂震得呆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第一卷 故土难离 第二十四章 暴走
“玫姐,你,你刚才不是还说你喜欢我吗?”
他傻傻地问道,还有些不甘心。
“拜托,你不要让我再吐了好不好?我刚才是看着你身后的石头说话的,如果看着你说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怕是要连我的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张玫又要呕吐。
“你,你,你由始至终都是在耍我?”
安然惊呆了,实在不敢想信这个美梦变成了噩梦,美好的憧憬变成了惨烈的事实。
“对,我就是在耍你,在玩儿你,怎么了?我玩儿你不行吗?
我们家养着你,供你吃、供你喝、供你穿、供你住,无功不受禄,你这是凭什么呀?难道我闲着玩玩你逗个乐子就不行吗?这是应该的,也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
张玫向地上狂吐了一口口水,不屑地说道。
“你,你这……”
安然脑袋里嗡嗡做响,张大了嘴巴,指着张玫想要骂些什么,可是他什么也骂不出来,只是痛苦,无边无际的痛苦,混合着漫卷的西风狂拥而来,带走了他身上仅存的温暖,一时间,让他奇寒彻骨。
天地间,还有些什么,还能剩下些什么?当一切都成了谎言,都成了欺骗,都成了被别人取乐的手段时,留给自己的,只能是痛苦,无边的痛苦……
当沟通与交流成为谎话的发源地时,当萧条的真实躲在繁荣的虚假背后哭泣时,别人,就是“我”的地狱。
“啪……”
又是一个清脆的嘴巴打在了安然的脸上。
“你不要想骂我,你这条流浪的狗,你没有资格骂我,把骂我的话塞回你的肚子里,自己去骂自己吧……”
张玫再给了安然一个嘴巴之后,向后一招手,“都出来吧,看够了没有?”
此时,后面的假山里忽啦啦涌出了一群流里流气的男孩子,当中一个个头较高的,走上前来搂着张玫的肩膀怪声笑着。
“宝贝儿,真有你的,耍人耍得如此好看,我真想再看一回。不过,这回你好像也有些糗大了,这小子竟然拿着一包卫生巾当礼物送给了你,真是太有想像力、太有创意了,我真服了他……”
张玫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恨声说道,“都上啊,这个土老帽这样折辱我,还不给我打他,打,打……”
一帮男孩子早就手痒了,欺负弱小向来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不用多说,上去就是一顿暴打,安然当即被打倒在地。
凭他的力量,想要反击这几个男孩子就跟拍死几只苍蝇差不多少,可是,他没有还手。
如果肉体的痛苦能让内心深处的痛苦稍稍缓解的话,他宁愿挨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这个女人这样恶毒,为什么老天爷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这是为什么啊……”
“我就是在玩儿你?怎么了?我玩儿你不行吗?……你这条流浪的狗……流浪的狗……狗……”
张玫那尖刻的语声不住地在他尚还稚嫩的心灵里回响,刺得他五内俱焚。
“哈哈哈哈哈哈……”
安然忽然神经质地狂笑起来,衬着满脸的鲜血,他的狂笑有些吓人,像是一头对月惨嚎的狼。
“他还敢笑,打他,打他……”
张玫一见到安然就气不打一处来。
话还没说完,异变突生。
安然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双臂一振,“蓬蓬蓬……”
几个围着他打得正兴起的男孩子全都飞了起来,跌了个七昏八愫。
张玫和那个领头的男孩子都惊呆了,都没想到安然竟然这么厉害。一时间,时间静止了,他们看到安然正一步步向他们走来,走来……
“你,你要干什么……”
看着满脸是血、狞厉非常的安然走过来,张玫吓得花容失色,惊惶地问道。
“咦……哈哈哈哈哈……咦……哈哈哈哈哈哈……”
安然突然发出一阵狂笑,边笑边走,路过了他们的身边时,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就那样走了过去。
最深切的疏狂与痛楚,终究,还是隐藏在最疯狂的大笑背后。
“想唱就是唱,要唱得漂亮,不管这,舞台有多旷……”
安然像曾经的那个疯子一样唱了起来。
安然疯了。
真挚与热诚调就的鲜香纯美的爱已经被谎言和搅伴成了稀奇古怪的恨,尾生抱柱的坚定与燕楼空守的执着却被东奔西顾的彷徨和失去家园的痛苦中和成了麻木……
也许好多少年的十六岁是花季雨季,可安然的十六岁却是多灾多难,泥泞难堪。
安然只觉得脑筋狂震,热血上冲,“崩”的一声响,就好像脑袋里有根“弦儿”断了,然后,他便糊涂起来,只是往前不停地走,浑浑噩噩地走,不知所措地走,漫无目标的走,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只想远离这个可怕的人世,走到一个他想要去的地方。
远远的,有一个人影不陈不徐地跟在他的后面,黑夜掩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是谁。安然走到哪里,他便走到哪里。
冷风吹来,一阵紧似一阵,不知不觉中,安然已经到了城郊的一片旷野中。
“这小子不会真的要疯掉吧?如果他真要是疯了那可惨了,不会吧?不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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