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堂上列队。勾魂鬼手脸上堆着笑容,说:“在下凌如峰。尊驾就是林彦?好年青英俊,自古英雄出少年,言之不谬。”
林彦不再激动,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必须冷静地应付,候机制造脱困的形势,丢下剑囊,将剑鞘系在背上,左手提着外衣,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大总管谬赞,林某深感荣幸。”
“林兄不必客气。”勾魂鬼手的笑容很可怕,因为眼睛不带表情的笑容确是令人毛骨悚然:“林兄光临陕西,分别向余大人和梁钦差行刺,委实令人莫测高深。林兄行踪飘忽,出没如神龙,今晚好不容易请到了侠驾,凌某足慰平生。”
“林某浅陋鲁莽,自投罗网,大总管果然高明。”
“好说好说。凌某重责在身,不得不出此下策。只因为林某的侠踪无定,兄弟无法派人敦请,休怪休怪。”
“林某来了,大总管何以教我?”
“有几件事请教,务请见告。”
“林某不一定能奉告。”
“这就得请林兄赏脸罗。陈兵相商把晤,事非得已,尚请海涵。”勾魂鬼手极有风度地抱拳行礼陪笑。
“客气客气,林某了解大总管的苦衷,如果可能,林某当知无不言。”
“那……兄弟这儿先行谢过。”勾魂鬼手再次抱拳施礼:“第一件事,请教林兄为何分两面行刺?”
“很简单。”他轻拂着剑说:“梁剥皮荼毒陕西,天人共愤,血腥满手,恶迹如山。余懋衡身为御史,奉朝命巡按陕西,居然不加弹劾,年来一无所成,梁剥皮荼毒依旧,暴虐依旧,杀戮依旧。因此,在下认为余御史必定明里与梁剥皮势不两立,暗中狼狈为奸,所以激于义愤,誓诛奸贼为民除害,如此而已。”
“林兄年纪轻轻,想必是初闯江湖,仍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好说好说。”
“江湖鬼域,官场更是波诡云谲,有许多事不足为外人道林兄又何必为此浪费精神?第二件事是请林兄商量,也可说是情商。”
“请教。”
“石统领授权凌某,专程与林兄请商。梁钦差皇命在身,所行所事无非皆为朝廷着想,容或手段有所偏激,亦无可奈何。梁钦差爱才若渴,亟欲一赌林兄风采,命石统领无论如何,设法请林兄至府城相见,林兄……”
“在下会去见他的,而且是带剑前往。凌兄请代为先容,叫他洗净脖子一试林某的剑利否。”
“林兄……”
“在下已明白地表明态度了,除非梁剥皮从此改恶从善。”他斩钉截铁地说:“不然,总会有见面的一天。”
“林兄不能改变主意?”
“不能。”
“石统领果然所料不差,林兄不出所料不肯改变初衷。”勾魂鬼手阴笑着说:“第三件事林兄或许肯俯允。”
“说说看。”
“林兄曾向余御史的人表明,曾收受某人一千两银子行刺余御史。”
“此消息从何而来?”
“事涉机密,恕难奉告。来人哪!”
后堂有人大声应喏,接着出来两名大汉,捧着一只巨型紫铜托盘,中盛檀木方匣,里面金光耀目生花,往林彦脚前一放,行礼退走。
“这是一千两黄金,共一百条金砖。”勾魂鬼手说:“官价金一两折银四两,市价一两折银有八两半。这是说,匣中有银八千五百两。请相信梁钦差的诚意。”
“大总管真大方。”
“这是石统领的意思,奉赠林兄以壮行色。”
“哦!好隆重的程仪。”
“统领的意思,是请林兄笑纳,但不知林兄打算何时启程离开陕西?”
“林某会离开陕西的,但不是现在,而是等梁剥皮授首之后。”林彦大声说:“石统领的厚赐,在下心领了。………”
内堂匆匆出来一名大汉,在勾魂鬼手耳畔嘀咕了两句,匆匆退走。
勾魂鬼手脸色变了,哼了一声说:“林兄,不要不识抬举。”
林彦也沉下脸,冷笑道:“利诱失效,瞧吧,威迫上场,你我也该撕下假面具了。阁下,林某等着呢!”
“本总管指给你两条明路,一是丢下兵刃,随本总管晋见梁钦差;一是提了金匣,头也不回东出潼关,昼夜兼程上路,发誓从此一去不回。”
“晤!相当优厚。如果在下两者都……”
“你会选的。”勾魂鬼手狞笑:“时辰不早,为了你一个狂妄小辈,咱们出动了这许多人,委实无趣之极。现在,给你十声数下决定。一!”
林彦举目环顾,数十双怪眼凶狠地注视着他,数十把刀剑以他为中心遥遥相指。他知道完了,这些人无一庸手,也可能有比崆峒四老修为更高的人物。假使外面有毒龙、四客、十一道,即使能冲出去也是死路一条。就算对方不下令围攻,用车轮战也足以耗尽他的精力,今晚大事去矣!他瞥了脚前的金匣一眼,金芒耀目生花,一千两黄金,足以令人丧心病狂,只要他伸手,黄金便是他的了。
“二!三!四……”勾魂鬼手的叫声如沉雷,一声声像巨锤在他心头敲打撞击。
这些金砖沾满了陕西百姓的血和泪,他能要吗?
“五!六!七……”
他的目光落在东厢门附近。假使这些把住门的人能冲进来,该多好?他如果无法制造情势,毫无脱身的希望。
“八!九!十!”叫数声停止:“小辈,你已经失去机会了。上去两个人,毙了他。”
一名中年人与一名壮年人大步下堂,两面一分,双剑徐举。
他心中一宽,情势并未绝望哩。看光景,对方真正的高手不多,能派出来和他一比一拼的人有限得很,派出来的人不多不少,必可制造脱身的机会。如果对方有能和他势均力敌的人,一比一便无法制造混乱了。
他的剑伸出了,凝神待敌。
如果出手便是杀着,此时此地,不但无法收到震慑人心的效果,反而会令对方提高警觉下令围攻。因此,他必须小心地隐藏实力,而且不能令对方起疑。
两个爪牙开始移位,争取空门;中年人在前,壮年人绕到他身后。他身形微转,减少身后的威胁。就在他身形始动的刹那间,身后的壮年人立即发动攻势,剑芒一闪,剑气及体,白虹贯日攻他的上盘,手眼心法步皆显出曾获明师指点,已获剑道神髓。
他疾退一步,挥剑急封,铮一声剑气四荡,化去壮年人颇具威力的白虹贯日。
他留了后路,蓄劲未发。壮年人剑术虽然不错,但比起他来却不可相提并论。笨乌儿先飞,劲敌该是前面的中年人。
果然不错,中年人在他封招时逼近抢攻,配合壮年人的突袭行雷霆一击,一记大地盘龙猛攻下盘。
剑气直迫三尺外,以雄浑的内力御剑,志在必得,内力修为比壮年人精纯多多,剑招也辛辣霸道迅捷无伦。
林彦间不容发地又退一步,剑出“划地为牢”硬接,双剑闪电似的接触,龙吟震耳,火星飞溅。林彦斜退八尺,脚下一乱。
壮年人的第二剑接瞳而至,剑影漫天,一口气攻了五招十二剑,似已主宰全局。
中年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剑身上,锋尖下七寸出现一颗豆大缺口,显然以雄浑的内力御剑,仍被冷虹剑所创,只感到心中大痛,厉叫道:“我要分了你的尸……”
叫声中,发疯似地冲至林彦身后,愤怒地攻出一招“大风起石”,由下至上毫无顾忌地放手抢攻。
这次林彦不再客气了,让步让得够久啦!一声低叱,人似流光,剑似逸电,从壮年人的剑下撤出,大旋身剑发“回龙引凤”,从中年人的右侧切入,险之又险地突入空隙,一发便中,剑划开了中年人的右颈侧经脉。
壮年人一招走空,转身追击,大喝一声剑下绝情。这位仁兄尚未看出同伴就在这刹那间中剑,所以无畏地追击。
林彦身形倏止,冷虹剑一拂,崩开壮年人的剑,左手的外衣一挥,“啪”一声扫在壮年人的脸部,妙到颠毫,可怕的劲道硬把对方的五官震毁。
“哎……啊……”两人先后狂叫,各向外冲。
“在下赚了对本利。”林彦仗剑冷冷他说。
“砰嘭”两声暴震,两个对手倒了。
“乱剑分了他的尸!”勾魂鬼手厉叫。
四方共冲出八名高手,八方汇聚,来势似排山倒海。
林彦一咬牙,是拼命的时候了,一声长啸,他展开了绝学狂澜十二式,杀着“惊涛裂岸”“浊浪排空”“怒涛壁立”连绵不绝,人影八方旋舞,迸发出万千剑虹,锋尖吞吐间惨号随之,狂野泼辣锐不可当。
厅门外,突传出两声惊叱:“快退!狂剑荣昌的狂澜十二式可怕剑术!”
叫晚了,惨剧接二连三,“砰噗噗”的人体仆倒声大起,八人中仅有一人平安退出斗场。
三个人影从厅外掠入,剑啸刺耳。
堂上的百毒头陀与勾魂鬼手同时扑出。百毒头陀的厉叫声震耳欲聋:“交给我治他!”
“铮铮铮……”金铁交鸣声令人毛骨悚然。
空间里,淡淡的雾影汹涌如云海。
铮铮两声大震,百毒头陀飞退丈外,屈一膝跌倒,脸色如厉鬼。
勾魂鬼手狂叫一声,掩胁急退。
狂澜十二式威力在减弱,但仍然不同凡响。
三个花甲老人绕着林彦发剑,一个个脸色庄严,游走如飞,攻势虽猛,但却不敢将招式使老,不敢冒险近身。
林彦脚下大乱,不住用左手的外衣拭抹脸面,似乎双目已难睁开,呼吸不平静,身形开始乱晃了。
“我要你生死两难。”挺起的百毒头陀怒叫,左手一扬,灰蓝色的针形暗器破空而飞。
林彦已陷入半昏迷境界,心中在狂叫:“雾气有奇毒,我……我完了……”
身躯一震,三枚暗器全部射入他的右后股。他神智不清,已无法发现细小的暗器。
剑气破风声入耳,他神智一清,大吼一声,神功骤发,他用乾罡坤极大真力作孤注一掷。
“铮……”三老人三方齐聚的三支剑,炸裂成百十段,三老人也跌出丈外,口角有血沁出。
“大家退!让他自行倒毙。”百毒头陀大叫。
林彦屈一膝跪倒,外衣脱手掉落,剑无力地缓缓下垂,下垂。他眼前已看不清景物,体内的剧痛令他气血翻腾,晕眩感无情地控制住他,令他筋骨发僵。
“他走不掉了,七步之内他将痛得昏死,他中了贫僧的七步追魂针。”石头陀咬牙切齿地大声说,意在阻止其他的人扑上。
林彦行将昏厥,但仍有些许神智,已默运玄阴真气令气血缓流,以免人体的奇毒发挥威力。
他站起来了,昏昏沉沉向东厢门接近,踉跄迈出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
死一般的静,似乎落针可闻。所有的人,皆用惊骇的眼神死瞪着他。
第三步,第四步……
“头陀,你的百毒飞雾是否失效了?”百毒头陀身侧的一名中年人低声问。
“不可能的。”百毒头陀困惑他说:“上月才配制的,功臻化境的高手也支持不了片刻,怪事。”
第五步,第六步……林彦身形一阵急晃。
“他要倒了。”百毒头陀说,得意已极。
第七步,第八步……
“咦!头陀,你的七步追魂针也靠不住。”
“胡说!”百毒头陀口气虽硬,神色却软弱。
第九步,已接近了东厢门。
九支剑正等候着他。
第十步,他双膝一软。
啪啪啪啪!响声震耳,四盏纱灯一一炸熄。
大厅一暗,伸手不见五指。
“啊……哎……”狂叫声发自东厢门。
“拦住那白衣人!”有人大叫。
狂叫声与叫喊声逐渐去远。变生仓卒,章法大乱。
有人追出,有人奔跑,有人叫喊,一阵大乱。
不知是谁擦亮了火招子,大厅中,林彦不见了,只留下他的一件外衣,地下血迹斑斑。
终于,有人取来了灯,勾魂鬼手胁下受伤,已用腰中缠妥,拍案怒吼:“你们都是些饭桶!上百名高手在四周埋伏戒备,居然被一个白衣人深入腹地,无声无息点倒了九个自命不凡的高手,击倒合围的九个饭桶,把快断了气的林小狗救走,你们……真他娘的混蛋!”
“谁知道那白衣人是谁,谁看清了没有?”百毒头陀问:“林小狗是死定了,大罗天仙也解不了追魂针奇毒。现在,咱们必须把那个白衣人的底细刨出来。”
“天太黑,谁也没看清。”一名大汉垂头丧气他说。
“在下仅看到模糊的轮廓。”一名中年人说:“身材瘦小,所经处似乎可嗅到淡淡的脂粉香……也许是薰衣香,这我就不敢确定了。”
“你他娘想女人想疯了。”勾魂鬼手无情地咒骂:“你整天在教坊妓院里鬼混,除了脂粉香,你还知道些什么,哼!”
“总管,想想看,江湖道上,夜间敢穿白衣活动的人有几个?穿白衣而又身材矮小有人又有几个?不难查出的。”百毒头陀提出意见:“当然,熏衣香也得合并查。”
“据属下所知,”一名花甲老人说:“夜间穿白衣活动的人没有几个。四川的吴白衣;湖庆的白衣游神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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