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笑道:“这位王大哥打了一架,已经很疲倦了,你就让人家睡一觉吧。”弟弟道:“好,王大哥,咱们也轮流睡觉吧。”看来他们两兄弟对这一帮人也是有所提防。一宿无话,第二日一早起来,是个晴朗的天气。
展伯承和这帮人走到了江边,只见已有十多条大大小小的船只在那里等候,舟子都站在船头,向那“大哥”行了参见帮主的大礼。展伯承这才知道这些船只都是属于这帮人的。那两个少年与展伯承走在一起,展伯承道:“咱们另外找渡船去。”他是悄悄说的,但那“大哥”耳朵很尖,却听见了。那“大哥”哈哈笑道:“这一带江边的渡船都给我们封了,你要另找船只也是找不到的。咱们相识一场,也说得上是个朋友了,你不用客气,就搭我的船吧。”
展伯承见这“大哥”说得豪爽,心里想道:“他若是有心害我,他们这么多人,昨晚就可以动手。”他也是急于渡江去找他的“龄姐”,当下就接受了那“大哥”的邀请。那两个少年交换了一个眼色,哥哥说道:“好,多谢帮主盛情,我们也不客气了。”其实这帮主刚才是向着展伯承说话,还未曾邀请他们的。那“大哥”在这情形之下,当然不便撇开这两个少年。他不露声色的哈哈笑道:“好,我最喜欢爽快的人,大家都上我这条船吧。”心里却是想道:“这是你们自己送死,可怪不得我了。”
他们上的是帮主的“座船”,比普通的渡船大许多,展伯承和那帮主的坐骑关在后舱,前舱坐人。除了展伯承与这两个少年之外,还有那个“大哥”和他的五六个手下,昨晚与展伯承打架的那个汉子也在其内。天色很好,但江面有风,波涛依然不小。船到中流,那“大哥”忽地向着那两个少年笑道:“你们会游水么?”相貌威武的哥哥剑眉一轩,说道:“会怎么样?不会又怎么样?”那“大哥”笑道:“没怎么样,不过随便问你们一声。俗语说行船走马三分险,会游水总比不会好些!”
展伯承隐隐感到不妙,心道:“怎的他却没有问我。”心念未已,不料那“大哥”就来问他了。那“大哥”道:“咱们总算是不打不成相识了,你姓甚名谁可以坦然相告了吧,”。展伯承道:“我姓王,昨晚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么?”
那“大哥”哈哈笑道:“小兄弟,这你就不够朋友了。真人面前何必再说假话?你爹爹是展元修,对不对?”’展伯承早已料到他会识破自己的来历,当下也就坦然答道:“不错,但我用我外公的姓氏,也不算是犯了什么罪吧?”那“大哥”哈哈一笑,说道:“你喜欢用什么姓氏,这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但你可知道我是谁?”
展伯承道:“不敢请问帮主姓名。”那“大哥”道:“我姓沙名铁山,这是我的二弟仇敖,这是我的三弟鲍泰。你们昨晚已经会过的了。”鲍泰就是昨晚与展伯承打架的那个汉子。当沙铁山自报姓名的时候,夏氏兄弟交换了一个眼色,却不说话。展伯承拱了拱手,道:“幸会,幸会。不知沙帮主有何指教?”沙铁山道:“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我正是有件事情要与你说个清楚。嘿,嘿,你现在知道了我的姓名,可识得我的来历了吧?”
这沙铁山一副狂傲的气态,好像他的大名是普天一下之人都应知道似的。展伯承心中有气,淡淡说道:“请恕我孤陋寡闻,我是初次听得帮主的大名。沙帮主究竟在江湖上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我是一概不知。”沙铁山又是哈哈一笑,说道:“那么我再说一个人的名字,你一定是应该知道的了?”展伯承道:“谁?”沙铁山道:“铁牌手窦元!”沙铁山提起了杀害展伯承父母的大仇人,展伯承不由得面色一变,说道:“窦元么?他烧变了灰我也认得!请问沙帮主与这窦元是什么关系?”
沙铁山皮笑肉不笑地道:“窦元是我拜把兄弟。更说得明白些,我是这些人的‘大哥’,窦元又是我的‘大哥’。哈,小兄弟,你怎么神色不对呀!”展伯承霍的站了起来,说道:“好,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姓窦的是我杀父仇人,沙帮主,你待把我怎样?”沙铁山道:“这就正是我要和你说的事情了,你令我好生为难,放你走吧,对不起我的‘大哥’,将你擒去送给他吧,又害了你一条性命。这样吧,你自己跳下江去,赌赌你的运气。说不定你会碰上有人救你。我拿你的坐骑献给大哥,也可以有个交代了。至于你们两位(他指一指夏氏兄弟),对不住,你们与他一起,也只好同样对待了。”他轻描淡写的道来,好像是与展伯承商量的神气,又好像迫人投江,对他来说,是一件极之寻常的事!
展伯承大怒道:“好,有本领你把我扔下江去!”沙铁山道:“唉,我本来不想落个以大欺小的骂名,你一定要追我动手,那也没有办法了!”竟似是受了委屈似的,说罢就一掌向展伯承推去!展伯承精通擒拿手法,见他一掌打来,喝声:“来得好!”右掌一圈,左掌穿出,强扭对方手腕。昨晚他把鲍泰的手臂拗得脱臼,就是用的这路手法。但沙铁山岂是鲍泰可比,同一路的手法施之于沙铁山身上,却是毫无用处。只听得“噗”的一声,展伯承五指如钩,已把沙铁山的手腕扭住,沙铁山猛的一振臂,一条臂膊,登时就似变成一根铁棒一般,展伯承莫说不能将他拗折,自己五根指头反而火辣辣的作痛,若不是他也有相当功力,只怕是他的指头,先要折断。
说时迟,那时快,沙铁山的左掌已是扑面打来,展伯承横掌一扫,迅即一沉一带,要想化解对方的掌力,哪知沙铁山的手心意似有一股粘黏之劲,牢牢将他的手掌吸住。沙铁山喝道:“下去!”用力要把展伯承推下长江,展伯承退了两步,也拼了全力顶住。只听得轧轧作响,原来他用千斤坠的重身法定住身形,船板已给他踏得陷入几分。幸而这是沙铁山的座船,船板是用七寸厚的坚实木材造的,这才不至于给展伯承踩裂。展伯承扭住沙铁山的一条手臂不敢放松,另一掌又要硬接他的掌力,几乎连吃奶的气力都使了出来,虽然不至于便给他推下长江,但也是岌岌可危了。
当沙铁山向展伯承动手的时候,仇敖、鲍泰二人则在监视着那对兄弟。鲍泰龇牙咧嘴作了一个奸笑,向那弟弟低声说道:“你肯依从我,我可以替你求情,否则就要把你抛下江心喂鱼了。”原来鲍泰乃是色中俄鬼,他早已看出这个相貌清秀的少年是个女子。这女子给他识破本来面目,又羞又恼,喝道:“放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啪”的就打了鲍泰一记耳光。鲍泰叫道:“臭丫头,不识抬举!”双臂箕张,恃着蛮力,便要拦腰抱她。
年纪较大的那个少年陡地一声大喝,“呼”的一拳揭出,监视他的这个仇敖是这帮人中的第二把好手,用了一招“天王托塔”,托这少年的拳头。他这一招乃是攻守两用的招数,只要一托住对方的拳头,就可以使出“借力打力”的功夫叫对方跌倒。哪知这少年的拳力有如金刚猛扑,仇敖的手掌碰着他的拳头,只能化解他的几分力道,自己反给冲开两步。少年这一拳余力未尽,又打着了鲍泰的后腰,鲍泰的本领还不及仇敖,给这少年一拳打了个四脚朝天。年纪较长的这个少年一拳击倒了鲍泰,便不再理会鲍泰,却向沙铁山这边击来,剑眉一轩,沉声喝道:“姓沙的,你也知道我是谁么?”
沙铁山昨晚见过这个少年的功夫,知道他的本领只有在展伯承之上,决不在展伯承之下,当下只好放松了展伯承,反手一掌,先格开这个少年。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少年退了两步,沙铁山也不禁晃了一晃。沙铁山赞道:“好功夫,你是谁家子弟?”这少年双目圆睁,朗声说道:“沙铁山,你可还记得十五年前睢阳之事?当时你曾放冷箭射伤何人?”
沙铁山道:“哦!敢情你就是南霁云的儿子,要为你爹爹报一箭之仇来了?”这少年道:“不错,今日陌路相逢,我南春富就是要为爹爹报这一箭之仇!”原来南春雷的爹爹就是从前与段圭璋并称“两大游侠”的南霁云。十五年前他们协助唐朝名将张巡死守睢阳,一同殉难的。
而沙铁山则是当年为安禄山效力的那个大魔头羊牧劳的最小一个徒弟。当时羊牧劳与南霁云在乱军之中厮杀,沙铁山那时的本领还够不上去帮忙师父,但他却在乱军中从背后偷放冷箭,射伤了南霁云。其后南霁云力战而死,虽说主因是由于众寡不敌,但中了这支冷箭,却也不无关系。过后数年,羊牧劳被铁摩勒所杀,沙铁山因为是羊牧劳的关门弟子,尚未出师,留在师父家中。他把羊牧劳的武学秘本一股脑儿卷逃,销声匿息了几乎十年,练成了师父生前的绝技——七步追魂掌,这才出山的。但他自忖绝技虽成,尚非炉火纯青,恐怕不是铁摩勒的对手,故而不敢在北五省立足,改到江南来开创帮派,成为了长江一霸。他的经历与铁牌手窦元大致相同,两人在黑道崛起之后,遂深相接纳。沙铁山奉窦元为“大哥”,准备在江南另树一帜,与身在北方的绿林盟主铁摩勒相抗。南春雷则是与妹妹南秋雷准备到扬州找他的哥哥南夏雷的。南春富自小听母亲说过爹爹的故事,“沙铁山”这个名字他是牢牢记得的。沙铁山自报姓名,他就知道这是当年射伤他父亲的那个仇人。
南春雷口中说话,掌底却是毫不放松,沙铁山力敌南、展二人,左支右绌。仇敖拔出了厚背斫山刀,喝道:“好大胆的小子,竟敢向帮主寻仇,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挥刀来劈南春雷,南春雷一声冷笑,倏地转身,也拔出了家传宝刀。双刀相磕,火星飞溅。仇敖练的是外家硬功,一身气力,但却占不到南春雷的便宜,双刀碰击之下,他的厚背砍山刀反而缺了一口,不禁吃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南春雷已是一个“凤凰夺窝”反客为主,欺身进刀。仇敖使了个“横云断峰”的招数,但却是封闭不住,只听得“咣”的一声,他的砍山刀又缺了一日,南春雷的刀尖堪堪就要插到他的胸膛。沙铁山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反手一掌,迫得南春雷侧身闪避,这才解了仇敖之危。
展伯承趁此时机,亦已拔剑出鞘,平胸刺出。沙铁山所长的是掌上功夫,仍然不用兵刃。展伯承一口气刺出了三招九式,他的剑法继承父母衣钵,兼有正邪两派之长,招招凌厉。但沙铁山的“七步追魂掌”更是了得,就在这瞬息之间,他也接连变换了七种掌式,当真是移步换掌,奇妙无穷,把展伯承的剑招尽都破解。这一来就变成了展伯承、南春雷二人合斗沙铁山与仇敖的局面。仇敖是帮中第二把好手,武功虽然还是比不上展、南二人,但相差也不太远。双方强弱搭配均匀,恰恰打成平手。另一边南春雷的妹妹南秋雷则已陷入了群盗的包围。群盗以鲍泰为首,四五个人打她一个。鲍泰是帮中第四把好手,其他那几个人武功亦非泛泛,南秋雷展开了轻灵迅捷的剑法,兀自不能突围。
沙铁山这条“座船”虽是比普通渡船大许多,只这前舱的舱面就比得上富贵人家的大厅,但究竟还是地方有限,不能与平地旷野相比。南春雷想过去接应她,乘机打倒几个较弱的敌人,但却又受阻于沙铁山。沙铁山可以移步换掌,身手矫捷之极,南春雷每走出一步,沙铁山就总是拦在他的前面。敌众我寡,倘若再打下去,当然是南春雷这边要大大吃亏。但在这大船上一场乒乒乓乓的乱打,大船虽然坚固,也不能不左倾右侧,摇摆不定。更加以长江颇有风浪,大船失了重心,在风浪中抛上抛下,颠簸得也更厉害了。沙铁山心里想道:“糟糕,倘若不能很快将他们抛下江去,我这条座船只怕也有在长江倾覆之险。”
南家兄妹和展伯承都是不通水性的,在风浪颠簸之中,都觉胸口作闷,南秋富更忍不住几乎就要呕吐。正在他们岌岌可危之际,远处江面忽然发现一条小船,风帆疾驶,向他们这边划来。船头上站着一个相貌非常古怪的人。这个人脑袋很大,身躯却不到五尺高,看来已有四五十岁年纪,长的却是一副“孩儿脸”,就像一个“大头娃娃”!
天下有这样异相的只有一人,沙铁山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见这只小船驶来,船头上站着这样一个“大头娃娃”,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道:“怎的碰上了这个魔星?不知他是否周同的客人?但愿他不是来与我为难的才好!”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大头娃娃”已在哈哈笑道:“陆地上的厮杀我见得多,水上的打斗我还没试过。嘿,嘿,倒也打得不错啊!喂,你们是些什么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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