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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夏雷心有所疑,抱刀还了一礼,说道:“曲大哥武艺高强,小弟十分佩服,请怨冒昧,宏间曲大哥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曲离哈哈一笑,说道:“我是章节度使请来幽州的客军统领。”南夏雷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你,你就是回纥的元帅曲离?”曲离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南夏雷虎目圆睁,重又拔刀出鞘,冷冷说道:“我打不过你,但也非得和你一拼不可!你杀了我吧。”
曲离道:“南兄休要惊疑,请听曲某一言。”南夏雷手按刀柄说道:“回纥大唐乃是敌国,你我有何话好说?”
曲离道:“南见此言差矣!我是应贵国藩镇之请而来的,咱们两国并没交兵,怎能说是敌国?南兄救了舍妹,我感激还来不及,又岂有加害之意?”
南夏雷怒道:“你花言巧语骗得了谁?章留仙引狼入室,将你们招引了来残害我们的百姓,你们的手上沾满了我们汉人的血腥,嘿嘿,你敢说不是我们的敌人,难道还是我们的朋友么?”
曲离变了面色,勉强笑道:“回纥铁骑,纵横天下。有些兵士,私犯军法,骚扰百姓,那是有的。多谢南大侠见教,我回去严加整饬就是。但我也有一言相劝,请南侠士三思。”南夏雷“哼”了一声,心里想道:“说来说去,无非文过饰非。不过他还肯承认有些兵士‘骚扰’百姓的事实,似乎比拓拔赤要好一些。”
曲高既无厮杀之意,南夏雷也就暂且按刀不动。曲离缓缓说道:“令尊尽忠唐室,睢阳殉国,力挽狂澜,也算得有大功于朝廷的了。但火急的朝廷却未闻对功臣有甚抚恤,南侠士未蒙朝廷之恩,甚至反遇朝廷视为逆党,以至流浪江湖。大唐对功臣之后凉薄如斯,能不令人寒心?大唐于南兄无思,南兄若又何苦为大唐效其愚忠?南兄救了舍妹,曲某无以所报,南兄肯作我臂助,我担保可以让南兄独挡方面,至少也做一个节度使。”
南夏雷大怒喝道:“住嘴,你以为我是为大唐效其愚忠才反你们回纥的么?不,我是为了我们大唐的百姓,非把你们扫除不可!我路见不平,救了你的妹子,这是侠义道之所应为,你当作私恩,这是你的事。而你,则是我们汉人的公敌。私恩、公敌不必混为一谈,我不要你领我的情!今日我与你唯决一死战而已。嘿,你不必假惺惺了,你拔刀吧!”
曲离苦笑道:“你不听我劝,那也由你。但曲某乃是恩怨分明的男于汉,你救了舍妹,我岂能杀你?我不与你动手,你要如何便如何吧!”
南夏雷道:“好吧,那么咱们以后在沙场相见吧!”曲英深深叹了口气,满眶眼泪,看着南夏雷的背影在夜色苍茫之中消失。
曲离道:“你怎么啦,伤得很重?”曲英道:“不是。我心里难过。”曲离道:“你舍不得这个小子?”曲英面上一红,说道:“他救了我,我当然是感激他的。但我也不是为了他难过。”曲离道:“那又为了什么?”曲英道:“我是为了咱们的自己人难过。”
曲离道:“此话怎讲?”
曲英道:“咱们到了人家的地方,只知奸淫掳掠,惹得百姓都憎恨咱们。可是和咱们对敌的人,却都是光明磊落,行侠仗义的汉子。相形之下,我怎能不难过呢?哥哥,我实在惶惑,咱们打这一场仗究竟是应不应该?”
曲离第一次给“自己人”问起这个问题,不觉一片茫然。夕阳已在落山,天边一抹余霞,但暮霭已是笼罩四野了。
曲离想起本国连年来南征北讨,虽然占了许多地方,但到处受人驱逐,尤其最近在师陀的一仗,更是败得惨极,甚至回纥在西域各国的根基也受到了动摇。回纥帝国的景象只怕就要像西落的夕阳,“好景”无多了。曲离沉默了一会,不觉也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南夏雷此际在荒野中独自前行,心中也是一片茫然的。但他的“茫然”与曲离所感的“茫然”自是不同,曲离是为了前途的渺茫而有所伤感,他却是为了自己适才所做的事情而自感惶惑,“我救了回纥元帅的妹妹,这事做得对呢还是不对?”曲英含着眼泪目送他的情景如在目前,南夏雷也就不觉一片茫然了。南夏雷怅怅惘惘,想了一会,心道:“她是受了沙铁山欺侮的,我救也理所应当。回纥的铁骑蹂躏各国,但回纥的百姓不见得都是侵略成性的人,他们也有许多是善良的。即使在回纥的军官家属中,我想大约也有许多是不愿打仗的吧?但愿曲离的妹妹就是这样的人,听她刚才的说话,倒像是有点同情咱们的义军呢。但奇怪的是:她是回纥元帅曲离的妹妹,何以沙铁山竟然敢欺侮她?”
晚风吹来,南夏雷吸了口清冷的空气,烦乱的情绪似乎被这冷风吹散,渐渐的冷静下来。想道:“我何苦为一个回纥的女子多伤脑筋,现在最要紧的是去寻找义军。”
心念未已,忽听得山的那边似有大队人马行走的声音。南夏雷心中一喜,心想:“一定是义军了,我且过去看看。”
南夏雷正要翻过这一座山,刚上山坡,忽见山中冲下了两骑快马,暮江苍茫中还是看得清清楚楚,一个是司空猛,一个是北宫横。
北宫横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南夏雷这小子,想不到在这里就遇上。师弟,你去破庙搜那女子,我捉这个小子。”
司空猛道:“好吧,但这小子的快刀很是不弱,你也不要太过轻敌才好。”
北宫横笑道:“这小子曾是我手下败将,你放心,我决不能让他逃走的。倒是那个女子,你可一定得把她找着了才好。沙铁山说得她花容月貌,实似天仙,咱们捉着了她,献给拓拔元帅,倒是一功。”说话之间,两骑快马已然来到,司空猛飞骑掠过,北宫横则跳下马背,手挥独脚铜人,要来活捉南夏雷。
原来司空猛乃是从幽州出来,接应北宫横这支官军进城的。
沙铁山受伤之后,顾不得体面,只好投奔北宫横那儿,恰值司空猛来到,司空猛听说那座破庙就在山的那边,于是就和北宫横过来搜索。北宫横的那支官军则交给他的另一个师兄西门旺率领,继续行军。
南夏雷和沙铁山恶斗一场,疲劳还未恢复,但在面临强敌之下,仍是抖擞精神,拼死力战。
北宫横抡起独脚铜人,以泰山压顶之势向南夏雷压下,南夏雷气力不加,接了十九招,虎口疼痛。
南夏雷喝道:“好。不是你死,使是我亡!”使出快刀绝技,与北宫横绕身游斗,乘瑕抵隙,刀刀都是劈向敌方要害。
北宫横笑道:“你这小子要拼命,我且慢慢的消遣你!”他胜券在操,当然不想拼命。当下把铜人舞得呼呼风响,南夏雷一口气斫了八八六十四刀,没有一刀斫到他的身上。双方近身搏斗,南夏雷虽然极为避免与他硬碰,在十刀之中还有三两刀给他的铜人磕着,南夏雷气力越来越弱,胸中气血翻涌,眼看就要支持不住,忽听得马铃声响,司空猛去而复回,后面还有一骑,这一匹马上却乘着两个人,正是曲离兄妹。
原来司空猛未曾到那破庙,在途中就遇上了曲离。曲离是赶着要把他的妹妹送回幽州养伤的。
司空猛碰见曲离,又惊又喜,叫道:“曲元帅,你怎么也在这儿?这女子你已经捉获,用不着我费力了。”曲离虎目圆睁,喝道:“你说什么?”司空猛道:“我已经见了沙铁山了,是他指点我们来捉人的。我还要报告元帅一个喜讯,打伤了沙铁山的那个南夏雷就在前面,已经给我的师兄截住了。”曲英猛的抬头,冷冷说道:“你看看我是何人?”正是:
狐假虎威欺弱女,谁知却是对头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仗义何堪遭折辱 铸情无计愿偕逃
司空猛曾在军中与曲英见过一面,本来是认识的。只因此时已是入黑时分,而曲离兄妹又是合乘一骑,曲英坐在她哥哥后面,低着头抱着哥哥的腰,故而司空猛未曾察觉是她。
此时曲英蓦地抬起头来,厉声一喝,司空猛见是曲英,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说道:“小将不知是曲元帅的妹妹,说话无礼,望元帅格格恕罪。”
曲英不理睬他,只是催她哥哥快马飞跑,叠声说道:“哥哥,哥哥,咱们可不能让南夏雷给他们伤了。”曲高道:“这个当然!”唰唰两鞭,催得胯下骏骑绝尘而去。司空猛惴喘不安,只好跟在他们后面。
南夏雷与北宫横厮杀了百多回合,已是斗得筋疲力低,北宫横忽施杀手,一招“泰山压顶”,铜人向南夏雷的天灵盖猛砸下来。这一招是在他们最初的时候,北宫横曾经使用过的,当时南夏雷勉强可以抵挡,但如今他已是力不从心,可就招架不住了,只听得“当”的一声,南夏雷的宝刀脱手飞上半空。
曲离快刀赶来,但相距还有百步之遥,眼看北官横的铜人又已高高举起,就要取南夏雷的性命,抢救已来不及,曲英吓得尖叫起来。
北宫横正是因为看见曲离来到,有心在元帅面前逞能,故此才连续使用那最霸道的一招“泰山压顶”的,北宫横听得曲英尖叫,怔了一怔,稍为缓了一缓,但他的铜人仍是砸了下去。
幸亏这一瞬间的迟缓,曲离拿起了马鞍,用力一掷,的“当”的一声,马鞍击中了铜人,替南夏雷挡过了铜人击顶之灾。
曲离是回纥第一高手,功力在北宫横之上。百步之外,马鞍飞来,击着了北宫横的铜人,北宫横仍是不禁倒退三步,虎口给震得酸麻。
北宫横大吃一惊,说道:“元帅,这人名叫南夏雷,是和夏侯英、段克邪他们一党的。”
曲高道:“我知道,不能伤他!”可是话犹未了,只听得南夏雷“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身子晃了两晃,就似一根木头似的倒下去了。原来他虽然没有给北宫横打着,但因用力过度,已是受了内伤。
曲英怒道:“你杀了南夏雷,我要你偿命!”曲离道:“你别惊慌,待我去看一看。”跳下马来,亲自把南夏雷扶起,探了一探,说道:“还好,伤得虽重,尚还可救。咱们赶快回幽州替他治伤。”
司空猛赶了到来,对北宫横道:“师兄,这位姑娘是曲元帅的妹妹。”
北宫横惊慌失措,忙向曲英语罪,说道:“小将是魏搏的牙军统领北宜横,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
曲离因为北宫横一来是“客军”将领,二来是雪山老怪的弟子,故此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当下向妹妹使了个眼色,说道:“北宫将军有所不知,这姓南的曾救了我妹子的性命,因此我要请将军手下留情,看在我的份上。饶他一次。”北宫横忙不迭的说道:“元帅有命,小将敢不依从。”
曲离道:“听说沙铁山在你这儿,是么?”北宫横道:“不错。他现在已经随军往幽州了。”曲离道:“贵部离此多远?”北宫横道:“敝军正在行进之中,大约离此十里之遥。”曲离道:“好,那么清将军赶回去给我要一辆车子来。”
曲英“哼”了一声,说道:“还有,沙铁山这厮也要揪来!”司空猛道:“好,我替你把他揪来就是。”
他们师兄弟二人走后,南夏雷醒了过来,说道:“我不愿受敌的恩惠,你还是把我杀了的好!”曲离笑道:“就只许你做侠士,却不许我报恩么?你也未免太看不起曲某了。”
南夏雷道:“你想收服我,那是万万不能。我明白的告诉你,你医好了我,我还是要和你作对的!”曲离笑道:“大丈夫讲究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救了我的妹妹,我给你治伤,这只是还你的人情而已。谁说我要‘收服’你呢?你别多疑,跟我到幽州安心养伤吧。你养好了伤,和我作朋友也好,作敌也好,都由得你!”
曲离话虽如此,但心里还是打算以“思义”结交南夏雷,希望他将来渐渐软化的。南夏雷伤得极重,有气没力,身不由己,也只能听他的摆布了。
过了约一个时辰,司空猛与北宫横果然驾了一辆马车回来。
曲英道:“沙铁山这厮呢,揪来了没有?”北宫横陪笑道:“他是打前部的,若要把他揪来,我得多走十里路。我怕误了你们的事,因此要了辆车子就匆匆赶回来了。姑娘贵体要紧,能快些到幽州养伤好些。”曲英道:“也好。反正他是要到幽州的,到了幽州,我再找他算账。”
其实事情的真相却不是这样,他们实在已经见过了沙铁山,叫他躲起来了。而且还不只如此,司空猛还替沙铁山出谋划策呢。原来司空猛表面上虽然对曲离兄妹低首下心,其实心里却是极不服气,只因曲离是回纥元帅的身份,才不能不对他貌作恭顺而已。司空猛本来是个骄傲自大的人,又传着他的父亲是亲王拓拔赤所要倚重的人,故此受了曲离兄妹的气,心中立即就在盘算怎样报复的了。他准备挑拨拔拔赤去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