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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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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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咱们本来是一个也惹不起的。可是张五爷待我们恩重如

山,咱们便是粉身碎骨,也得给他报此深仇。”姚清泉拭泪道:“大哥说得是,咱哥儿俩的

性命,都是张五爷救的,反正已多活了这十多年,再交还给张五爷,也就是了。小弟最感抱

憾的,是没能见到张五爷的公子,否则也可转达大哥之意,最好是能请他到这儿来,大伙儿

尽其所有,好好的侍奉他一辈子。”朱夫人絮絮询问这位张公子的详情。姚清泉只道他受了

重伤,不知在何处医治,似乎今年还只有八九岁年纪,料想张三丰张真人定要传以绝世武

功,将来可能出任武当派的掌门人。朱长龄夫妇跪下拜谢天地,庆幸张门有后。姚清泉道:

“大哥叫我带去送给张恩公的千年人参王、天山雪莲、玉狮镇纸、乌金匕首等等这些物事,

小弟都留在武当山上,请宋大侠转交给张公子。”朱长龄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转

头向女儿道:“我家如何身受大恩,你可跟张兄弟说一说。”朱九真携着张无忌的手,走到

父亲书房,指着墙上一幅大中堂给他看。那中堂右端题着七字:“张公翠山恩德图”。张无

忌从未到过朱长龄的书房,此时见到父亲的名讳,已是泪眼模糊,只见图中所绘是一处旷

野,一个少年英俊的武士,左手持银钩、右手挥铁笔,正和五个凶悍的敌人恶斗。张无忌知

道这人便是自己父亲了,虽然面貌并不肖似,但依稀可从他眉目之间看到自己的影子。地下

躺着两人,一个是朱长龄,另一个便是姚清泉,还有两人却已身首异处。左下角绘着一个青

年妇人,满脸惧色,正是朱夫人,她手中抱着一个女婴。张无忌凝目细看,见女婴嘴边有一

颗小黑痣,那自是朱九真了。这幅中堂纸色已变淡黄,为时至少已在十年以上。朱九真指着

图画,向他解释。原来其时朱九真初生不久,朱长龄为了躲避强仇,携眷西行,但途中还是

给对手追上了。两名师弟为敌人所杀,他和姚清泉也被打倒。敌人正要痛下毒手,适逢张翠

山路过,仗义出手,将敌人击退,救了他一家的性命。依时日推算,那自是张翠山在赴冰火

岛前所为。朱九真说了这件事后,神色黯然,说道:“我们住得隐僻,张恩公从海外归来的

讯息,直至去年方才得知。爹爹曾立誓不再踏入中原一步,于是忙请姚二叔携带贵重礼物,

前去武当山拜见,哪知道……”说到这里,一名书童进来请她赴灵堂行礼。朱九真匆匆回

房,换了一套素净衣衫,和张无忌同到后堂。只见堂上已摆列两个灵位,素烛高烧,一块灵

牌上写着“恩公张大侠讳翠山之灵位”,另一块写着“张夫人殷氏之灵位”。朱长龄夫妇和

姚清泉跪拜在地,哭泣甚哀。张无忌跟着朱九真一同跪拜。朱长龄抚着他头,哽咽道:“小

兄弟,很好,很好。这位张大侠慷慨磊落,实是当世无双的奇男子,你虽跟他不相识,无亲

无故,但拜他一拜,也是应该的。”

当此情境,张无忌更不能自认便是这位“张恩公”的儿子,心想:“那姚二叔传闻有

误,说我不过八九岁年纪,此时我便明说,他们也一定不信。”

忽听姚清泉道:“大哥,那位谢爷……”朱长龄咳嗽一声,向他使个眼色,姚清泉登时

会意,说道:“那些谢仪该怎么办?要不要替恩公发丧?”朱长龄道:“你瞧着办罢!”张

无忌心想:“你明明说的是‘谢爷’,怎地忽然改为‘谢仪’?谢爷,谢爷?难道说的是我

的义父么?”这一晚他想起亡父亡母,以及在极北寒岛苦度余生的义父,思潮起伏,又怎睡

得安稳?

次晨起身,听得脚步细碎,鼻中闻到一阵幽香,见朱九真端着洗脸水走进房来。张无忌

一惊,道:“真姊,怎………怎么你给我……”朱九真道:“佣仆和丫鬟都走干净了,我服

侍你一下又打甚么紧?”张无忌更是惊奇,问道:“为……为甚么都走了?”朱九真道:

“我爹爹昨晚叫他们走的,每人都发了一笔银子,要他们回自己家去,因为在这儿危险不

过。”她顿了一顿,说道:“你洗脸后,爹爹有话跟你说。”

张无忌胡乱洗了脸。朱九真给他梳了头,两人一同来到朱长龄书房。这所大宅子中本来

有七八十名婢仆,这时突然冷冷清清的一个也不见了。

朱长龄见二人进来,说道:“张兄弟,我敬重你的仁侠心肠,英雄气概,本想留你在舍

下住个十年八载,可是眼下突起变故,逼得和你分手,张兄弟千万莫怪。”说着托过一只盘

子,盘中放着十二锭黄金,十二锭白银,又有一柄防身的短剑,说道:“这是愚夫妇和小女

的一点微意,请张兄弟收下,老夫若能留得下这条性命,日后当再相会……”说到这里,声

音呜咽,喉头塞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张无忌闪身让在一旁,昂然道:“朱伯伯,小侄虽然年轻无用,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

徒。府上眼前既有危难,小侄决不能自行退避。纵然不能帮伯父和姊姊甚么忙,也当跟伯父

和姊姊同生共死。”朱长龄劝之再三,张无忌只是不听。朱长龄叹道:“唉,小孩子家不知

危险。我只有将真相跟你说了,可是你先得立下个重誓,决不向第二人泄漏机密,也不得向

我多问一句。”张无忌跪在地下,朗声道:“皇天在上,朱伯伯向我所说之事,若是我向旁

人泄漏,多口查问,教我乱刀分尸,身败名裂。”朱长龄扶他起来,探首向窗外一看,随即

飞身上屋,查明四下里确无旁人,这才回进书房,在张无忌耳边低声道:“我跟你说的话,

你只可记在心中,却不得向我说一句话,以防隔墙有耳。”张无忌点了点头。

朱长龄低声道:“昨日姚二弟来报张恩公的死讯时,还带了一个人来,此人姓谢名逊,

外号叫作金毛狮王……”张无忌大吃一惊,身子发颤。朱长龄又道:“这位谢大侠和张恩公

有八拜之交,他和天下各家各派的豪强都结下了深仇,张恩公夫妇所以自刎,便是为了不肯

吐露义兄的所在。谢大侠不知如何回到中土,动手为张恩公报仇雪恨,杀伤了许多仇人,只

是好汉敌不过人多,终于身受重伤。姚二弟为人机智,救了他逃到这里,对头们转眼便要追

到。对方人多势众,我们万万抵敌不住。我是舍命报恩,决意为谢大侠而死,可是你跟他并

无半点渊源,何必将一条性命陪在这儿?张兄弟,我言尽于此,你快快去罢!敌人一到,玉

石俱焚,再迟可来不及了。”张无忌听得心头火热,又惊又喜,万想不到义父竟会到了此

处,问道:“他在哪……”朱长龄右手迭出,按住了他嘴巴,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许说

话。敌人神通广大,一句话不小心,便危及谢大侠的性命。你忘了适才的重誓么?”张无忌

点了点头。朱长龄道:“我已跟你说明白了,张兄弟,你年纪虽小,我却当你是好朋友,跟

你推心置腹,绝无隐瞒。你即速动身为要。”张无忌道:“你跟我说明白后,我更加不走

了。”朱长龄沉吟良久,长叹一声,毅然道:“好!咱们今后同生共死,旁的也不用多说。

事不宜迟,须得动手了。”当下和朱九真及张无忌奔出大门,只见朱夫人和姚清泉已候在门

外,身旁放着几个包袱,似要远行。张无忌东瞧西望,却不见义父的影踪。朱长龄晃着火

折,点燃了一个火把,便往大门上点去。顷刻间火光冲天而起,火头延向四处,原来这座大

庄院的数百间房屋上早已浇遍了火油。西域天山、昆仑山一带,自来盛产火油,常见油如涌

泉,从地喷出,取之即可生火煮食。朱家庄广厦华宅,连绵里许,但在火油助燃之下,焚烧

极是迅速。张无忌眼见雕梁画栋都卷入了熊熊火焰之下,心下好生感激:“朱伯伯毕生积

蓄,无数心血,旦夕间化为灰烬,那全是为了我爹爹和义父。这等血性男子,世间少有。”

当晚朱长龄夫妇、朱九真、张无忌四人在一个山洞中宿歇。朱长龄的五名亲信弟子手执兵

刃,由姚清泉率领,在洞外戒备。这场大火直烧到第三日上方熄,幸而敌人尚未赶到。第三

日晚间,朱长龄带同妻女弟子,和姚清泉、张无忌从山洞深处走去,经过黑沉沉的一条长隧

道,来到几间地下石室之中。石室中粮食清水等物储备充分,只是颇为闷热。朱九真见张无

忌不住伸袖拭汗,笑问:“无忌弟,你猜猜看,为甚么这里如此炎热?你可知咱们是在甚么

地方?”张无忌鼻中闻到焦臭,登时醒悟:“啊,咱们便是在原来的庄院之下。”朱九真笑

道:“你真聪明。”

张无忌对朱长龄用心的周密更是佩服。敌人大举来袭之时,眼见朱家庄已烧得片瓦不

存,只有向远处搜寻,决不会猜到谢逊竟是躲在火场之下。他见石室彼端有一铁门紧闭,料

想义父便藏在其中,虽是亟盼和义父相见,一叙别来之情,但想眼前步步危机,连朱长龄都

不敢去和他说话,自己怎能轻举妄动?倘若误了大事,自己送命不打紧,累了义父和朱家全

家性命,那是多大的罪过?

在地窖中住了半日,炎热渐减,各人展开毛毯,正要就寝,忽听得一阵急速的马蹄声远

远传来,不多时便到了头顶。只听得一人粗声说道:“朱长龄这老贼定是护了谢逊逃走啦,

快追,快追!”各人虽在地底,上面的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原来地窖中有铁管通向地面,

传下声音。但听得马蹄声杂沓,渐渐远去。这一晚在头顶上经过的追兵先后共有五批,有昆

仑派的、崆峒派的、巨鲸帮的,另外两批人却听不出来历。每一批少则七八人,多则十余

人,兵刃铿锵,健马嘶吼,无不口出恶言,声势汹汹。张无忌心想:“我义父若非双目失

明,又受重伤,那会将你们这些幺魔小丑放在心上?”

待第五批人走远,姚清泉拿起木塞,塞住了铁管口,以免地窖中各人说话为上面偶然经

过之人听见。但他话声仍是压得极低,说道:“我去瞧瞧谢大侠的伤势。”朱长龄点了点

头。姚清泉伸手扳动门旁的机括,铁门缓缓开了。他提着一盏火油灯,走进铁门。这时张无

忌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来,在姚清泉背后张望,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向里而卧。张无

忌乍见义父宽阔的背影,登时热泪盈眶。只所姚清泉低声道:“谢大侠觉得好些了么?要不

要喝水?”

突然间劲风响处,姚清泉手中的火油灯应风而灭,跟前砰的一声,姚清泉被谢逊一掌击

出,飞出铁门,重重摔在地下。只听谢逊大声叫道:“少林派的,昆仑派的,崆峒派的众狗

贼,来啊,来啊,我金毛狮王谢逊怕你们不成?”朱长龄叫道:“不好,谢大侠神志迷糊

了。”走到门边,说道:“谢大侠,我们是你朋友,并非仇敌。”谢逊冷笑道:“甚么朋

友?花言巧语,骗得倒我么?”大踏步走出铁门,发掌向朱长龄当胸击来,这一掌劲力凌

厉,带得室中那盏油灯的火焰不住晃动。朱长龄不敢挡架,转身闪避,谢逊左手一拳直击他

面门。朱长龄逼不得已,举臂架开,身子一晃,退了两步。张无忌见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不禁吓得呆了。那谢逊拳掌如风,凌厉无比,朱长龄不敢与抗,只是退避。谢逊一掌击不中

朱长龄,扫在石墙之上,但见石屑纷飞,若是中在人体,那还了得?那谢逊长发披肩,双目

如电,脸上血污斑斑,口中荷荷而呼,掌势越来越猛烈。朱夫人和朱九真吓得躲在壁角。朱

长龄见他拳掌攻到,只得将身边的木桌推过去一挡。谢逊砰砰两拳,登时将那桌子打得粉

碎。张无忌茫然失措,张大了口,呆立在一旁,眼见这个“谢逊”绝不是他义父金毛狮王谢

逊。他义父双眼早盲,这人却目光炯炯。只见这大汉一掌打出,朱长龄背靠石壁,已是退无

可退,但并不出手招架,叫道:“谢大侠,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不还手。”那大汉毫不理

会,一掌打在他的胸口。朱长龄神色极是痛苦,叫道:“谢大侠,你相信了么?”那大汉喝

道:“狗贼,再吃我一拳!”又是一拳打去。朱长龄喷出一口鲜血,颤声道:“你是我恩公

义兄,便打死我,我也不还手。”那大汉狂笑道:“不还手最好,我便打死你。”左一拳,

右一拳,齐中胸腹。朱长龄“啊”的一声惨呼,身子软倒。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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