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本派郭祖师的一柄玄铁重剑熔了,再加以西方精金,铸成了一柄屠龙刀,一柄倚天剑。”
周芷若对屠龙刀和倚天剑之名习闻已久,此刻才知这一对刀剑竟是本派祖师郭襄女侠的母亲
所铸。
灭绝师太又道:“黄女侠在铸刀铸剑之前,和郭大侠两人穷一月心力,缮写了兵法和武
功的精要,分别藏在刀剑之中。屠龙刀中藏的乃是兵法,此刀名为‘屠龙’,意为日后有人
得到刀中兵书,当可驱除鞑子,杀了鞑子皇帝。倚天剑中藏的则是武学秘笈,其中最为宝贵
的,乃是一部‘九阴真经’,一部‘降龙十八掌掌法精义’,盼望后人习得剑中武功,替天
行道,为民除害。”周芷若睁着眼睛,愈听愈奇,只听师父又道:“郭大侠夫妇铸成一刀一
剑之后,将宝刀授给儿子郭公破虏,宝剑传给本派郭祖师。当然,郭祖师曾得父母传授武
功,郭公破虏也得传授兵法。但襄阳城破之日,郭大侠夫妇与郭公破虏同时殉难。郭祖师的
性子和父亲的武功不合,因此本派武学,和当年郭大侠并非一路。”灭绝师太又道:“一百
年来,武林中风波迭起,这对刀剑换了好几次主人。后人只知屠龙宝刀乃武林至尊,唯倚天
剑可与匹敌,但到底何以是至尊,那就谁都不知道了。郭公破虏青年殉国,没有传人,是以
刀剑中的秘密,只有本派郭祖师传了下来。她老人家生前曾竭尽心力,寻访屠龙宝刀,始终
没有成功,逝世之时,将这秘密传给了我恩师风陵师太。我恩师秉承祖师遗命,寻访屠龙宝
刀也是毫无结果。她老人家圆寂之时,便将此剑与郭祖师的遗命传了给我。我接掌本派门户
不久,你师伯孤鸿子和魔教中的一个少年高手结下了梁子,约定比武,双方单打独斗,不许
邀人相助。你师伯知道对手年纪甚轻,武功却极厉害,于是向我将倚天剑借了去。”周芷若
听到“魔教中的少年高手”之时,心中怦怦而跳,不自禁的脸上红了,但随即想起:“不是
他,只怕那时他还没出世。”只听灭绝师太续道:“当时我想同去掠阵,你师伯为人极顾信
义,说道他跟那魔头言明,不得有第三者参与,因此坚决不让我去。那场比试,你师伯武功
并不输于对手,却给那魔头连施诡计,终于胸口中了一掌,倚天剑还未出鞘,便给那魔头夺
了去。”周芷若“啊”的一声,想起了张无忌在光明顶上从灭绝师太手中夺剑的情景,只听
师父续道:“那魔头连声冷笑,说道:‘倚天剑好大的名气!在我眼中,却如废铜废铁一
般!’随手将倚天剑抛在地下,扬长而去。你师伯拾起剑来,要回山来交还给我。哪知他心
高气傲,越想越是难过,只行得三天,便在途中染病,就此不起。倚天剑也给当地官府取了
去,献给朝廷。你道气死你师伯孤鸿子的这个魔教恶徒是谁?”周芷若道:“不……不知是
谁?”
灭绝师太道:“便是那后来害死你纪晓芙师姊的那个大魔头杨逍!”只听得鹿杖客又伸
手打门,说道:“完了没有?我可不能再等了。”灭绝师太道:“不用性急,片刻之间,便
说完了。”悄声对周芷若道:“时刻无多,咱们不能多说了。这柄倚天剑后来鞑子皇帝赐给
了汝阳王,我到汝阳王府去夺了回来。这一次又不幸误中奸计,这剑落入了魔教手中。”
周芷若道:“不是啊,是那个赵姑娘夺了去的。”灭绝师太眼睛一瞪,说道:“这姓赵
的女子,明明跟那魔教教主是一路,难道你到此刻,仍是不信为师的言语?”周芷若实在难
以相信,但不敢和师父争辩。
灭绝师太道:“为师要你接任掌门,实有深意。我此番落入奸徒手中,一世英名,付与
流水,实也不愿再生出此塔。那姓张的淫徒对你心存歹意,决不致害你性命,你可和他虚与
委蛇,乘机夺去倚天剑。那屠龙刀是在他义父恶贼谢逊手中。这小子无论如何不肯吐露谢逊
的所在,但天下却有一人能叫他去取得此刀。”周芷若知道师父说的乃是自己,又惊又羞,
又喜又怕。灭绝师太道:“这个人,那就是你了。我要你以美色相诱而取得宝刀宝剑,原非
侠义之人份所当为。但成大事者不顾小节。你且试想,眼下倚天剑在那姓赵女子手中,屠龙
刀在谢逊恶贼手中,他这一干人同流合污,一旦刀剑相逢,取得郭大侠的兵法武功,自此荼
毒苍生,天下不知将有多少人无辜丧生,妻离子散,而驱除鞑子的大业,更是难上加难。芷
若,我明知此事太难,实不忍要你担当,可是我辈一生学武,所为何事?芷若,我是为天下
的百姓求你。”说到这里,突然间站起身来,双膝跪下,向周芷若拜了下去。周芷若这一惊
非同小可,忙即跪下,叫道:“师父!师父!你……”灭绝师太道:“悄声,别让外边的恶
贼听见,你答不答允?你不答允,我不能起来。”
周芷若心乱如麻,在这短短的时刻之中,师父连续要叫自己做三件大难事,先是立下毒
誓,不许对张无忌倾心,再要自己接任本派掌门,然后又要自己以美色对张无忌相诱而取得
屠龙刀和倚天剑。这三件事便在十年之中分别要她答允,以她柔和温婉的性格,也要抵挡不
住,何况在这片刻之间?她神智一乱,登时便晕了过去,甚么也不知道了。
突然间只觉上唇间一阵剧烈疼痛,她睁开眼来,只见师父仍然直挺挺的跪在自己面前。
周芷若哭道:“师父,你老人家快些请起。”灭绝师太道:“那你答允我的所求了?”周芷
若流着泪点了点头,险些又欲晕去。
灭绝师太抓住她手腕,低声道:“你取到屠龙刀和倚天剑后,找个隐秘的所在,一手执
刀,一手持剑,运起内力,以刀剑互斫,宝刀宝剑便即同时断折,即可取出藏在刀身和剑刃
中的秘笈。这是取出秘笈的唯一法门,那宝刀宝剑可也从此毁了。你记住了么?”她说话声
音虽低,语气却极是严峻。周芷若点头答应。灭绝师太又道:“这是本派最大的秘密,自从
当年郭大侠夫妇传于本派郭祖师,此后只有本派掌门始能获知。想那屠龙刀和倚天剑都是锋
锐绝伦的利器,就算有人同时得到此宝刀宝剑,有谁敢冒险以刀剑互斫,无端端的同时毁了
这两件宝刃?你取得兵法之后,择一个心地仁善、赤诚为国的志士,将兵书传授于他,要他
立誓驱除胡虏。那武功秘笈便由你自练。降龙十八掌是纯阳刚猛的路子,你练之不宜,只可
练九阴真经中的功夫。据我恩师转述郭祖师的遗言,那‘九阴真经’博大精深,本来不能速
成,但黄女侠想到诛杀鞑子元凶巨恶,事势甚急,早一日成事,天下苍生便早一日解了倒悬
之苦,因之在倚天剑的秘笈之中,写下了几章速成的法门。可是办成了大事之后,仍须按部
就班的重扎根基,那速成的功夫只能用于一时,是黄女侠凭着绝顶聪明才智,所创出来的权
宜之道,却不是天下无敌的真正武学。这一节务须牢记在心。”
周芷若迷迷糊糊的点头。灭绝师太道:“为师的生平有两大愿望,第一是逐走鞑子,光
复汉家山河;第二是峨嵋派武功领袖群伦,盖过少林、武当,成为中原武林中的第一门派。
这两件事说来甚难,但眼前摆着一条明路,你只须遵从师父的嘱咐,未始不能一一成就,那
时为师在九泉之下,也要对你感激涕零。”她说到这里,只听得鹿杖客又在打门。灭绝师太
道:“进来罢!”板门开处,进来的却不是鹿杖客而是苦头陀。灭绝师太也不以为异,心想
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不论是谁来都是一样,便道:“你把这孩子领出去罢。”她不愿在周
芷若的面前自刎,以免她抵受不住。苦头陀走近身来,低声道:“这是解药,快快服了。待
会听得外面叫声,大家并力杀出。”灭绝师太奇道:“阁下是谁?何以给解药于我?”苦头
陀道:“在下是明教光明右使范遥,盗得解药,特来相救师太。”灭绝师太怒道:“魔教奸
贼!到此刻尚来戏弄于我。”范遥笑道:“好罢!就算是我戏弄你,这是毒上加毒的毒药,
你有没胆子服了下去?药一入肚,一个时辰肚肠寸寸断裂,死得惨不可言。”灭绝师太一言
不发,接过他手中的药粉,张口便服入肚内。
周芷若惊叫:“师父……师父……”范遥伸出另一只手掌,喝道:“不许作声,你也服
了这毒药。”周芷若一惊,已被范遥捏住她脸颊,将药粉倒入口中,跟着提起一瓶清水灌了
她几口,药粉尽数落喉。灭绝师太大惊,心想周芷若一死,自己全盘策划尽付东流,当下奋
不顾身的扑上,挥掌向范遥打去。可是她此时功力全失,这一拳招数虽精,却能有甚么力
道,被范遥轻轻一推,便撞到了墙上。范遥笑道:“少林群僧、武当诸侠都已服了我这毒
药。我明教是好是歹,你过得片刻便知。”说着哈哈一笑,转身出房,反手带上了门。原来
范遥护送赵敏去和张无忌相会,心中只是挂着夺取解药之事。赵敏命他在小酒家的外堂中相
候,他立即出店,飞奔回到万安寺,进了高塔,径到第十层乌旺阿普房外。乌旺阿普正站在
门外,见了他便恭恭敬敬的叫声:“苦大师。”范遥点了点头,心中暗笑:“好啊,鹿老儿
为师不尊,自己躲在房中,和王爷的爱姬风流快活,却叫徒儿在门外把风。乘着这老儿正在
胡天胡帝之时,掩将进去,正好夺了他的解药。”当下佝偻着身子,从乌旺阿普身旁走过,
突然反手一指,点中了他小腹上的穴道。别说乌旺阿普毫没提防,便是全神戒备,也躲不过
这一指。他要穴一被点中,立时呆呆的不能动弹,心下大为奇怪。不知甚么地方得罪了这个
哑巴头陀,难道刚才这一声“苦大师”叫得不够恭敬么?
范遥一推房门,快如闪电的扑向床上。双脚尚未落地,一掌已击向床上之人。他深知鹿
杖客武功了得,这一掌若不能将他击得重伤,那便是一场不易分得胜败的生死搏斗,是以这
一掌使上了十成劲力。只听得拍的一声响,只击得被子破裂、棉絮纷飞,揭开棉被一看,只
见韩姬口鼻流血,已被他打得香殒玉碎,却不见鹿杖客的影子。
范遥心念一动,回身出房,将乌旺阿普拉了进来,塞在床底,刚掩上门,只听得鹿杖客
在门外怒叫:“阿普,阿普,你怎敢擅自走开?”原来鹿杖客在灭绝师太室外等了好一阵,
暗想她母女二人婆婆妈妈的不知说到几时方罢,只是不敢得罪了苦头陀,却也不便强行阻
止,心中挂念着韩姬,实在耐不住了,便即回到乌旺阿普房来,却见这一向听话的大弟子居
然没在房外守卫,心下好生恼怒,推开房门,幸好并无异状,韩姬仍是面向里床,身上盖着
棉被。鹿杖客拿起门闩,先将门上了闩,转身笑道:“美人儿,我来给你解开穴道,可是你
不许出声说话。”一面说,一面便伸手到被窝中去,手指刚碰到韩姬的脊背,突然间手腕上
一紧,五根铁钳般的手指已将他脉门牢牢扣住。这一下全身劲力登失,半点力道也使不出
来,只见棉被掀开,一个长发头陀钻了出来,正是苦头陀。
范遥右手扣住鹿杖客的脉门,左手运指如风,连点了他周身一十九处大穴。鹿杖客登时
软瘫在地,再也动弹不得,眼光中满是怒色。范遥指着他说道:“老夫行不改姓,坐不改
名,明教光明右使,姓范名遥的便是。今日你遭我暗算,枉你自负机智绝伦,其实是昏庸无
用之极。此刻我若杀了你,非英雄好汉之所为,留下你一条性命,你若有种,日后只管来找
我范遥报仇。”他兴犹未足,脱去鹿杖客全身衣服,将他剥得赤条条地,和韩姬的尸身并头
而卧,再拉过棉被,盖在这一死一活的二人身上。这才取过鹿角杖,旋开鹿角,倒出解药,
然后逐一到各间囚室之中,分给空闻大师、宋远桥、俞莲舟等各人服下。待得一个个送毕解
药,耗时已然不少,中间不免费些唇舌,解说几句。最后来到灭绝师太室中,见她不信此是
解药,索性吓她一吓,说是毒药。范遥恨她伤残本教众多兄弟,得能阴损她几句,甚觉快
意。他分送解药已毕,正自得意,忽听得塔下人声喧哗,其中鹤笔翁的声音最是响亮:“这
苦头陀是奸细,快拿他下来!”范遥暗暗叫苦:“糟了,糟了,是谁去救了这家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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