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其中一人正是房启扬,裴宁不由朝房皓那里瞥了一眼,果见房皓一脸尴尬,笑不得笑,怒不得怒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疑惑,房启扬平日里看起来是个阴冷淡漠的人,怎么会这么大方在众人面前与小侍调笑?
只是她还没想清楚,舒景悦却蓦然哼了一声,捂着肚子朝她这边伸了伸手。裴宁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捉住他伸来的手紧紧握住,一面低了头看他的情况。
舒景悦低垂着脸,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裴宁只能看到他额上沁出了细汗,又是担心又是惊讶,忙离开席位蹲到他身前:“阿景,怎么了?哪里难受?”
舒景悦微微咬牙,动了动唇却只是短促地吸了几口气,刚摇了头又将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肚子,勉强看向她:“我想回去,我们回去好不好。。。。。。”
裴宁愣了一下,让他反握着的被抓得死紧,短暂的不解和迟疑后,飞快地点了下头,扶着他站起来:“好,这就回去。”
舒景悦几乎是靠在她身上移动,抓住她的手臂支撑着自己,裴宁不愿引人注意,便扶着他慢慢地离开花廊往外走。他们坐的地方虽然是拐角,刚刚的一番动静却也引得有几个人时不时瞧过来。虽然因为主人还没到而不好多说什么,眼神却都有些疑惑。
房皓刚“目送”着房启扬招摇着入座,就看到她起身要走,也投过来不解的目光,裴宁朝她一点头,也无暇再解释什么,只半扶半抱地带着舒景悦往外走。
“什么?你说他叫什么来着?”
“似乎是姓舒,叫什么就不知道了,总是有个景字的吧,听说以前是唐家的下人。。。。。。”
“啊,果然是么?”
“是什么?美人们这样躲着我嘀嘀咕咕,小姐我可是要伤心了。。。。。。”
“。。。。。。”
“什么?站住站住了。。。。。。”
裴宁听着走在前面的几人说笑地欢快,听了几句却似乎是说到了舒景悦,不禁有点气恼,揽住了身边的人轻声安慰了一句,想要绕开前面几人。却被后来插话与他们调笑的女子喊住了。心下更是不悦,冷淡道:“内子身体不适,在下要带他去求医,请小姐让一下。”
“那我若是就不让呢?”
身边的人莫名地颤了颤,抓着她的手往她身边靠着,裴宁心疼地把他拥进一点,索性让他靠在肩上,见面前的人趾高气昂,心火一扬再扬,克制了又克制,维持着平稳的声音:“小姐,你我素昧平生,若是在下不慎,曾有得罪之处,来日定当登门请罪,烦请小姐先让让。”
“嗯,那也不是不行。。。。。。你让他抬起脸来我看看。”
这么无礼的要求她竟然还说得颐指气使理所当然,想到身边受辱的男人,裴宁几乎要上去给她一拳,只是见边上几席也渐渐盯着他们这边看起来,知道闹大了更是难看,才勉强挤出声音:“我们平生未曾相识,小姐却纠缠着要看我夫郎容貌,这是什么道理?”
“没什么道理,我就是想看看。”
“请你自重,不要一再相逼,”裴宁冷下了声音,张开手圈紧了舒景悦,摆明了不愿理会她的阻拦,要硬行通过。不管这人是谁,到底要卖知府三分面子,总不可能真的打斗起来惊动府中衙役。
“哦?我今天还就是非要看了,你能怎么样呢?”
那女子也执拗起来,噙着笑盯着脸埋在她肩上的男人看,一边示意左右的人要把裴宁拉开。裴宁只记得她是与房启扬一起进来的,想不到她竟然这样无法无天,感觉到舒景悦肩膀颤得厉害,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张珏?”
第五十章争锋相对畏惧和委屈~
这边在吵吵嚷嚷的时间里,秦业似乎已经出来了,坐在上座的一些人纷纷起来跟她行礼,注意到这边的人更少了,裴宁把舒景悦抱得紧了一些,微微侧身挡住了张珏探看的视线,沉声道:“你想怎样?”
“哎,不是说了么?就叫他抬起头来我看看,”张珏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在她身后的几个人都走上前来,房启扬也慢慢走过来,她方才不知去找了什么人说话,现在才看到跟张珏对上的人竟然是裴宁。
“张小姐,知府大人出来了,我们该入席了。”
“啧,你好没意思,出来了就出来了,咱们晚一会儿过去又怎样?”张珏像是不满她打断了自己的事,指了指被裴宁护在怀里的人,笑了起来:“你不是总说不知道我喜欢怎么样的歌舞子么,喏,今儿就指给你瞧瞧,就是那样的。”
“哦?他是何人?”
“我也不知道,这得问她,”张珏指了指裴宁,房启扬也跟着看了一眼,眼里飞快地闪过一点为难,转开眼却还是冷冰冰地道:“裴宁,这是是你家小侍?”
“他是我夫郎,”裴宁简单地答了一句:“早已经是自由身了,请张小姐不要再提这种无礼的要求。”
“无礼?我可没让他现在就给姐们几个跳上一曲啊,”张珏摊了摊手,视线还停留在舒景悦身上,裴宁厌恶地皱紧了眉,正要再说什么,却感觉到伏在她肩上的人晃了晃,猛然地转过了身。
“张小姐,房小姐,怎么还不入席?莫不是嫌我这个主人招呼得不周到么?”
几乎是在他有动作的同时,秦晚瑜和房皓走了过来,跟在秦晚瑜身后的几个人无一不是膀粗腰圆,一看便知是练家子,秦晚瑜笑着朝张珏施了一礼,盈盈笑道:“今日之宴是为了庆贺贤良祠建成,张小姐让在下丢了脸面无妨,可不能让朝廷失了脸面啊。。。。。。”
张珏还是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房启扬见房皓在一旁频频皱眉,林秀更是依着墙抱了双臂看热闹的姿态,本想再劝张珏一句,却见舒景悦已经转过了身,一手跟裴宁紧紧扣在一起,对着张珏扬起了脸:“张小姐,麻烦您看够了就说一声。”
“哈哈,果真是景青。想不到多年不见更是多了一番风情啊,”张珏意有所指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浑然不顾秦晚瑜就在一旁,大声笑道:“昔日你若是有今天半分颜色,我也舍不得扔了出去。真是可惜了你那双好脚。。。。。。”
裴宁头皮一紧,竟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个赞琴师手美,就要割了那双美手下来的典故,心里不由一阵恶心,再不管边上几人的态度,紧紧牵着舒景悦要走。
秦晚瑜在他们身后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很快赶了上来,见她面上神情凝肃,也有点吃惊,拱手揖了揖:“抱歉,我方才被母亲叫去后堂,来得迟了。”
“这是在下的私事,与秦公子不相干的,”裴宁摇了摇头,只是答了一句话,便不再看他,一手扶着舒景悦去看他的脸:“阿景,还好么?要不要直接去大夫那里?”
舒景悦从出来后就一直沉默着,秦晚瑜看了看他们的情况,招手叫了一个衙役过来:“去请个大夫来,裴小姐,不如先去后堂休息一会儿,等大夫来了再看。”
“不要。”
反对的人却是舒景悦,裴宁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喜也有些担忧,微微低了头,伸手在他背上轻拍:“那我们先回家去?”
这一回,舒景悦只点了点头,默默地把手指挤进她指缝间,裴宁了然地合拢手掌,只对秦晚瑜点了头便转身扶着他离开。被叫来的衙役还在等秦晚瑜说话,却见他有些呆怔地站了一会儿,终于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
“裴宁。。。。。。我没事了。。。。。。”
“嗯,”裴宁一边让他在床上躺下,利落地给他准备好了靠枕被子,一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柔声道:“我已经请巷口的张伯去请周大夫了,没事最好,咱们就当是买个安心,好么?”
“她。。。就是张珏。。。。。。你、你晓得的,我被她。。。。。。”
“嗯,那都是过去了,”裴宁坐在床边抱了抱他,低头认真看他:“没事了,他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可是,你。。。。。。”
“我不是唐洛书,也不是房启扬,我没有她们那么一大家的生计要顾,我只要顾着你和小阳就好了,”裴宁朝他安抚地笑起来,揉揉他已经散下来的长发,半是玩笑着说话:“别怕,最多不过是重新出去做工,我总是能养活你们的。”
唐洛书和房启扬要张珏照顾生意,要靠她维持漕运上的地位,自然要讨她欢心,把她喜欢的歌舞子一个接一个地送过去,但她却是不需要的,更何况,舒景悦如今是她的夫郎,早已经是自由身,任是哪个人,也不能再把他送来送去了。
“你。。。你不会不高兴么。。。。。。”
裴宁看着他躲闪忐忑的目光,心里只是涌起一片柔软,俯身在他唇角浅浅亲了一下:“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你从来也没欺瞒过我啊。。。。。。”她只是,恨她自己还没有办法替他挡下这所有的事。让他不再受这种屈辱。
“我不怕她的。。。。。。我就是。。。就是一下子有点懵住了。。。。。。”
舒景悦伸手拉住她,面上有些急切,似乎极力要说服她。裴宁点头,一边把他拉进怀里:“不怕,乖。。。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不会把你给她,也不会扔下你不管。。。。。。”
“咳、咳咳。。。。。。”
“周大夫,”裴宁站起身来,自然而然地把她让到床边,并没有什么尴尬的神色,甚至还伸手帮舒景悦掖实了被角:“阿景他方才有点难受,不知道是不是动了胎气。。。。。。”
“怀孕之人本就要端正自持,才能保腹中胎儿平正端方。若是这点都不能克制,又怎能做个好父亲?”
周大夫只伸手搭脉,并不看他们,言外之意分明是责备他们在舒景悦怀着孩子时还要恩爱,才至动了胎气。裴宁面上表情凝了一下,很快朝她拱了拱手:“周大夫恐怕误会了,方才我们往知府大人府上赴宴,阿景许是有些劳累才会不适,并非如大夫所说。”
裴宁一边说清了事,便朝舒景悦看去,只看到他几乎把头埋了下去,不知在想什么,老大夫被她说得一愣,也收敛了原本教训的姿态,诊了一会儿,起身给裴宁开药方:“胎息尚算平稳,可能只是一时激动罢了,孩子想来没有大碍,先煎两服保胎的喝了吧。不过他腰腿上都是旧伤,身子又重,不宜再多走动了,往后还是卧床静养的好。”
裴宁送了她出去,直到她一脚跨出院子,才轻咳了一声:“多谢周大夫愿意出诊,只是,阿景对腹中孩子惜如眼珠,绝不会为一时之快而不顾及孩子。再者,他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即使他言行有什么不当之处,也不劳烦周大夫代为教训。”
她几乎是有些刻薄地想,这一家母女两个,竟都是这种口无遮拦的“读书人”么,张口闭口地就是礼乐教化,却从不顾虑到别人的心情。裴宁说完,也不再去看大夫的反应,径自转身回去。
回了屋里,却见舒景悦又在床边坐着,正扶着床沿想要起来,不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动作:“没听到刚刚叫你静养么,还起来做什么?还要什么东西叫我拿便好了。。。。。。”
舒景悦见她进来,原本是扯了扯嘴角,给了她一个笑,听了这话却飞快地转开了眼,笑容还没凝住就散了去:“我又不是废人。”
“你当然不是,可我们的小家伙也需要休息了啊,”裴宁知道他心里对自己腿上的伤很在意,绝不肯变成瘫在床上要人处处照顾的样子,也不去劝他,只自去兑了热水,蹲下身把他的脚放进水里:“我给你揉揉。”
舒景悦一开始要躲,但他身子沉重,行动间本来就有些笨拙,小腿被裴宁托起来捂进热腾腾的水里,只觉得暖意顿生,不自知地打了个激灵,喉间也逸出一声舒服的闷哼。
“觉得怎么样?疼么?”
裴宁温和笑笑,一边给他揉着水肿的小腿,见他微微眯着眼极为享受的样子,心情也好了一些,待水凉了点才给他擦干了腿放进被窝里。舒景悦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半梦半醒地被她扶着,勉强张开眼看了是她,便安心地伏在她身上睡了。
大约是听进了大夫的话,这日后,裴宁每天回来,总能瞧见他或坐或半躺地倚在床上,有时拿了针线活在手里做,有时就只坐着,低头瞧着圆鼓鼓的肚子发愣。
“阿景,我教你识字好么?”
“啊?”正低头做针线的男人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她把饭菜在桌上摆好,一边温柔地朝他笑着。
裴宁看着他呆滞的模样,好笑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肚子:“我边教你,边教这个小家伙。”
她说着,便真的从另一边书桌上拿了一本书,翻了一页给他看:“哪,这是百家姓,这个字,就是你的姓。舒。。。。。。”
舒景悦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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