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起她在寝室每天扫地的样子,一个人弯着腰,一点一点的打扫干净地上的每一片纸屑和瓜子壳。我们大家在一旁说笑。那时候我觉得她很可怜。
可怜。我终于找出一个准确的词了。这个词是她带给我的最深刻的印象。这个与我交往甚少的女孩子。这个偷了我的东西被我当场抓住的女孩子。最后,我还是选择了用可怜来形容她。
我想起了刘莎莎的死。
成长,就是不断的面对一些悲凉的事情。直到知道什么叫世事沧桑。
所以,我保持了沉默。
我一直在期待叶离能够给我一个解释或者道歉。因为我是没有恶意的,我很想坦诚地告诉她,她这样做会毁了她一辈子。我很想很坚定的告诉她,我想好了,这件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可是她没有,她逃避我,哪怕只是眼神交流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每次我把眼神抛给她试图跟她交流一下哪怕只是一秒钟视线的交汇,她都触电般将视线弹向别处。
她匆匆从我脸庞扫过的眼神,使我知道,有时候沉默更能够给人安全感。不需要任何交流,沉默才是最大的信任和承诺。
我放弃了和叶离交流的念头。我决定忘记我所看到的一切。我要让一切风平浪静。
66。她们要考研
大三下学期一到,好像大家都变得神色匆匆起来。班上的班干进行了很大的调整。理由是因为以前的一部分班干要考研。
考研。我想这两个字是所有大学生刚进校时的目标或者梦想。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在大学里呆的时间越长,这两个字就越来越遥远和飘渺了。
我就是这群迷惘的人中的一个。我不是个好学生。我很少去上课,上课也老是迟到。我大学几年只在大一时上过三次自习。因为小说里把自习写得很美说不定还有浪漫的邂逅。去过三次以后我就明白什么是小说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了。对那些校园小说的不负责任的创作态度,误导了大批刚进大学的懵懂的少男少女。去上过自习的人就知道,基本上,在自习室艳遇的可能性还不如食堂。理由据我分析是这样的,一般长期去上自习的大体是两类。一类是实在无聊得发慌,自身条件太差,以自习来排遣寂寞,另一类就是有雄心壮志,深刻地明白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眼光颇高的人,这一种人往往还有出众的外表。但是这种人也是在校园里最难被异性搞定的人。
刚进大学时,因为对自己高考成绩极度不满,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所进的大学与我的目标也相差太远了。所以考研一度是我大学四年的终极目标。很不幸我在大学里沉沦了。跟无数像你像我一样的学生那样,有一天发现自己开始逃课,有一天发现自己在大学的课堂里似乎并不能够学到什么。而考试也不再有约束力,因为考试实在是很简单。于是,就习惯了每天睡到9、10点,习惯了每天只需要上两节课,习惯了不到考试就不翻书。英语一年学得比一年差,四级分数一年比一年低,过四级一年比一年无望。某个时刻我们终于意识到这些,意识到自己的堕落和颓废,但是已经想不起我们到底是从哪天起在哪个路口开始迷失的。或许源于某次包夜。或许源于一次HIGH,或许源于某个漂亮MM或者GG。我们站在学校与社会的交汇处,四顾茫然。茫然之后有一部分学生幡然醒悟,毅然决定考研。另外一部分执迷不悟,决定破罐子破摔。
所以,大三又成了一个分水岭。沉沦到底或者是幡然醒悟。
大三下学期的一个晚上,睡觉前大家又在谈论考研的事情。
苏萧说,不考研能够怎么办。
陈水说,我一定要考研,考不上就去死。
郑瞬言说,对于考研,我从未放弃。
她们三个人就考研的具体事项进行详细的商讨,热火朝天的样子,使我觉得热闹是她们的,我仿佛什么都没有。
她们讨论了好久,才发现我一直都没有怎么说话。
郑顺言问,粉寒,你呢?
我?我好像刚从梦里醒来一般说,不考。声音微弱而坚定。
她们都安静了。似乎每个人都很诧异我的答案。仿佛是火烧眉毛了我轻描淡写的斜睨眉毛上的火,说,让它烧吧。
陈水问,那不考研你做什么呢?
我说,做老师啊。我们是师范专业啊。我都没敢说我想做记者或者编辑。因为怕她们笑我自不量力。
没有想到我的话音刚落,陈水立刻说:你做老师?我告诉你,现在老师都要研究生,你一个本科生能够教什么?你是不是还想做编辑,你以前说过的。我告诉你,研究生出来都可以做主编了……
她还在发表她的过激言论。那语气仿佛她已经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而我只是个破本科生,仿佛她已经是我的领导,而我因为只有本科学历还只是一个破职员小老师而已。仿佛她前途的光明和我未来的黯淡已经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我已彻底无话可说。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们继续热烈地讨论着考研,考什么学校,考什么专业,意气风发。
我以为我会很平静,但是那天晚上我直到两点都没有睡着。我很难受。我真的很难过。陈水的话伤害了我。
难道我不想考研吗?难道我不想多学点知识多有点文化吗?难道我真的是那种胸无大志的人吗?
我不是,我很明确的说我不是。
我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他们供我上大学已经这样的不容易,想到他们苍老的面孔,想
到他们含辛茹苦地工作,想到他们还指望着我能够早点赚钱让他们能够享几天清福。等到我读研究生时,我怎么去应付那一年上万元的学费。我不能够理直气壮地说,我要继续读研究生。从来都没有随心所欲的人生。
我做不到后顾无忧地去考研。
或许会有人说这只不过是你自己给自己找借口而已,是你对自己没信心,对未来没信心。那么我还可以告诉你一种心态。正是因为对自己还有点盲目的信心我才不想借助考研来回避什么。回避就业的压力。
你不得不承认,考研对于有的人是一种提升自己的机会,对于有的人只是一个回避就业压力的借口。对于前者我一向充满了景仰之情,对于后者,我想说,你没有资格看不起我。
大学里考研的理由也无非就是这两种。
不考研的理由也无非不过是对自己太没信心或者太有信心以及家庭经济的压力。
谁都没有资格看不起谁。因为我们的明天还只是个未知数。求解的过程太漫长。考研也顶多只能够算是求解的步骤之一而已。绝对不是最终的答案。
媒体整天宣传现在大学生的就业压力有多大,就业形势有多么厌倦。
似乎除了考研我们已经别无选择。
她们决定考研后,我与她们的距离似乎更遥远了。常常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寝室睡觉或者上网,而她们三个人都已经去上自习去了。她们的装束也变了。每个人都买了一个硕大的双肩包,早上没有课的时候也早早就起来去上她们要考的那个研究生的老师课或者去上自习,晚上也常常十点多回来。行色匆匆中我发现又看见了我上高中时的情形,那些为高中奋战过的日日夜夜。据说考研录取的比率比高考录取的比率要低许多,不知道一年以后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我开始写这个小说。我在选择另外一种方式努力。因为我知道这样的象牙塔这样的社会,不努力就只有坐以待毙。
陈水开始闭上她的嘴,每天早上无论有课没课,永远都是七点就起床,噼里啪啦的就把我吵醒了,让我很烦,几次想教训她几句,还是觉得自己理亏,人家考研有什么错的。好在她天天早出晚归,我的耳根子比以前清净了很多。
郑瞬言的生活更是只剩下考研和谈恋爱两件事情。约完会上自习,上完自习再约会。尽管她说她和她男朋友不会有将来,但是她还是舍不得放弃。她是真的爱他。
连苏萧也时不时上个自习,做面膜的时候还摸出课本看一看。
每个人都神色匆匆,我为自己的悠闲感到慌张和可耻。
与她们的距离越来越远,隔阂也越来越深。
67。叶离被开除
那是大三下学期快结束时的一天,中午放学的时候。人流从各个教学楼里倾泻而出,渐渐分散,从一股洪流分散到一个一的点。而这些点,在公寓门口又汇成了一个圆。
那个月,是我们学校一年一度德育宣传教育月。公寓门口放了一块德育教育宣传板。那个圆就是聚在这块宣传板周围的。
从那里经过时,我看见了很多人围在那里,隐约还听到“开除”什么的字样。
我忽然紧张起来。心里慌得厉害,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不知道从哪里汇集到我的心里。
完全是一种直觉。我这个从来不扎堆看热闹的人奋力挤进了人群。像是被一种奇怪的力量牵引着,使我不断地推开挡在前面的人,靠近那块宣传板。
那是一块两米见方的板子。上面整整齐齐地贴着一溜16开的纸张。白纸黑字。
几乎是只在第一眼,我就看到了其中有一张是这样写的
叶离,女,某某省某某人,本校2000级某某系学生。
2003年4月在学校图书馆行窃书包时被当场抓获。
该生后交代有多次在图书馆行窃行为。现根据校规
第二十一条,给予叶离开除学籍处分
校长×××
我的身体开始发抖,为什么,为什么每次这样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冷,那种从脚底升上来的寒冷使我不住地发抖。叶离被开除了。她真的被开除了。被开除的人里有叶离,叶离因为盗窃被学校开除了。她从这个校园里消失了。我的头疼得厉害。混沌。模糊。冷漠。寒冷。丝丝绝望的感受,看得见的伤口。甚至是看得见的尸体。
叶离原始的动物受惊吓的表情一直在我眼前浮现。血淋淋。她惊恐的眼神,她从我脸上匆匆滑过的眼神。她飞快的跑的脚步,从我心里踏过去的脚步。所有的都混杂在一起,在我面前交替出现。
那天,那块宣传版上一共贴了16张这样的处分单。每一张纸的开头都耻辱的写着他们的名字和家乡,中间部分都冠冕堂皇的写着盗窃,滋事斗殴,卖淫等字样,末尾部分都痛心疾首地写着给予开除学籍的字样。宣传板上贴着16个同学的名字,宣传板下面有无数学生围拢过来浏览,评论,嘲笑,惋惜,或者面无表情麻木,然后散开,给后来围拢过来看的同学留一点缝隙以继续的观看和评论,到达学校德育教育的教学目标。
16个同学,在这个有一万多学生的校园里不算什么,不过千分之一的比例。这一张张处分单也不算什么,除了那些我认识的名字,其余的也就看过就忘记了。然而,这16个同学就一生都被钉在这样的耻辱上了。大学生活就永远成了不堪回首的记忆,这张处分单也因改变了他们一生的轨道而永远不能够被忘记。
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在推推搡搡中被围拢的学生挤了出来。那天的阳光特别明媚。那是放学的时候,校园里学生汇成一股股洪流从教室涌向食堂和宿舍。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一张张多么年轻而鲜活的面孔。青春的气息夹杂着阳光如此强烈地扑面而来,我的眼睛刺得发疼。
我一直担心害怕有这样有一天,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叶离真的被开除了。
事实上,当我们知道这些时,叶离已经离开了校园。她住在旧宿舍那边。班上只有5个女生住那里。那五个住在旧宿舍的女生仿佛被遗忘的人群,被遗忘的角落。更多的美好或者惨烈的争奇斗艳全部集中在新公寓楼里。
所以,叶离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有没有流泪,走的时候带走那些心爱的物品,走的时候有没有和哪个人告别,比如,大三那年送她99朵玫瑰花的男生……。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走得无声无息。像一次秘密的自杀。她把自己杀了,她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我不知道每年在每个大学里,有多少大学生是这样被毁掉的。在他们以后的人生岁月里,又曾有过怎样的忏悔和痛楚。在今后的人生岁月里,又会因为这一张处分单而怎样走得更崎岖和更艰辛。
我一直都忘不了她。无法忘记,就像我忘记不了那个从图书馆大门出来,熟悉的校园让我有迷失感的那一天。
说再多也已经毫无意义。学校里每年都有个举行德育教育月。而德育教育绝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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