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我妈说请你回家小坐,咳咳……”致娴将我拖到方慕淮身边,说,“正好方慕淮的车子在,让他送我们去!”
我抬头看方慕淮,他的双眸中包含着某些让人看不透的笑意,目光灼灼,直直看到人的心里去。我被这眼神盯得颇不好意思,感觉脸微微发烫,忙转过头去拉拉致娴的衣袖说:“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呢?反正就那么点路,不如慢慢走过去罢。”
“不麻烦的,反正他顺路。”她二话不说打开车门将我塞了进去,随后在我身边坐下,对靠在车门上的方慕淮使唤着,“方慕淮,开车吧。”
“黎大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就顺路?”他关上门扬起嘴角,“是我先约了念秋去喝下午茶的,你先下车在这里候着吧!”
“方慕淮你!”致娴努起嘴,皱眉看向我,“念秋,你跟他……”
感觉到方慕淮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我急急撇清关系:““你少听他胡说。既然人家不愿意,我们就下车走过去吧。”
语毕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前面一只脚才刚刚踩到地面,方慕淮便笑出了声:“念秋,你还真是我见过最正派老实的女孩子呢,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快别当真,哈哈。把门关好,我们出发咯!”
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请允许凌烟感叹一下下。偶们家林旭南,可真是千百万呼万唤始出现啊~~~ 站岗的警卫看到车子,立刻打开大门敬了个庄重的礼。
车渐渐慢了下来,方慕淮吹响口哨说道:“小姐们,请下车!”
黎家果然是上海滩的名门望族,黎公馆的面积极大,光是一个花园便抵得上整个林宅的占地。
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远远就看到那幢红色琉璃瓦烟灰色外墙的欧式洋房,尖尖的房顶直耸云霄,米白色的栅栏围着落地窗,吊兰长得郁郁葱葱,顺着栅栏垂落下来,一有风过,叶片便随风轻轻摇荡。
致娴拉着我的手在阳光底下小跑着,斑驳的光影在肩头跳跃,笑声在园子里面散开来,传得好远。这时方慕淮也跟了上来,手中的钥匙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转过头去看他,他的眼睛异常明亮,盯着我露出了笑容。
我被致娴拉着跑上了台阶,她轻轻推开门,喊道:“妈,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风从门缝里钻进来,窗帘在风里面翻飞着。大厅里面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我跟着她进了屋,隐约听见女人啼哭的声音。
“妈?!”致娴再次叫唤黎伯母,依然没有回应。
这时二楼的走廊尽头冲出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看不清面目,似是在啜泣,她浑身颤抖着跑下楼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重新站立好又往门外跑去。
“婷婷!”方慕淮大喊一声,一把拉住她,双手紧紧拥住了她的肩膀。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致娴,她呼出一口气,努起嘴转过头去看向别处。
那方婷婷缓缓抬起头,一眨眼,一行清泪从茫然的眼睛里面溢出。她脂粉未施,有明显的眼袋,双颊深陷,与婚礼上那个貌美的女子判若两人。
泪水流向她干燥的嘴唇,她叫了声哥,便扑进方慕淮的怀抱里面呜咽着哭出声音,
黎伯母站在楼梯口,无奈地看着眼前的情景,紧紧闭上眼睛,身子摇摇晃晃,努力抓住扶手才得以站稳。我急忙跑过去搀扶住她,她抬起头看我,那眼神里面,是深深的疲惫与挫败。我对致娴使了个眼色,她紧皱着眉走到黎伯母身边,轻轻嘀咕着:“这女人又搞什么鬼呢?花样真是多!”
这时,方婷婷又开始挥身颤抖,双手抽搐着,神情异常狰狞,汗水湿透了她的发梢,她慌忙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的头。
“婷婷,婷婷!”方慕淮一边叫唤着一边摇晃着她的身体,一遍遍问,“你怎么了,怎么了?”
奈何这方婷婷一直不说话,他焦灼地转过头问黎伯母:“伯母,她究竟怎么了?”
“哥!哥!”方婷婷喘着气拉住了方慕淮,带着浓浓的哭腔,“哥,我好害怕,好害怕,哥……我又梦见她了……哥!”
“婷婷不要怕,哥哥在,她不会来找你的,婷婷不要怕,嗯?”方慕淮拥她入了怀,面带歉意地看向我。
“慕淮。”黎伯母摇头叹着气,幽幽地对方慕淮说,“看来也瞒不了你了。这里没有外人,你不介意我把婷婷的情况说出来吧?”
他的神情里面带着几分严肃,点头说道:“伯母请讲。”
“你这妹妹,还是送戒毒所吧。”她的声音轻轻的,可是屋内三个清醒着的人都被惊得愣在了原地。
“什么?!”方慕淮提高音量,瞪大眼睛推开方婷婷,“你竟然吸大烟?!”
方婷婷重重摔在地上,抹着眼泪蜷缩至墙角,她拥着瘦削的肩,又止不住一阵抽搐,哑声低喃:“哥,我痛……梦见她我就痛,那个孩子,浑身是血,我的心好像快裂开了……”
方慕淮握紧拳头,吐出几个字:“这是你自作自受!”
说着抓起方婷婷的手臂拉她站了起来,她像一片纸屑在方慕淮的手里晃动着,眼神被泪水冲刷得格外凄迷。
“方婷婷,你为什么总是不学好?!为什么总是让我失望?你信不信我真的送你去戒毒所!”
“哥,不要不要!”她可怜兮兮地看看方慕淮,喃喃着,“妈,求你们不要送我去那里,求你们了!”
她目无焦距,缓缓地转过头,寻找着黎伯母,一看到我,突然睁大了眼睛,像是触电般跳了起来。
“啊!”凄惨一叫,她躲到了方慕淮的身后,“哥哥,有鬼!哥哥你快赶她走!”
“我看你心里有鬼才是!”方慕淮显然是极其生气,额头上面的青筋都一根根暴露出来,看着我露出苦涩的笑,说道,“念秋,抱歉。”
我急忙摇头,方婷婷的样子让人看了很是纠心,我咬着唇对方慕淮说:“要不送她去医院看看?这个样子太折磨人了。”
“伯母,家里是否还有大烟?先让她吸几口。等致远回来再商量该如何处置吧。”他叹口气,瞥了方婷婷一眼,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躲在方慕淮身后,偷偷探出半个头瞅了瞅我,又很是恐惧地缩回脑袋。
我满怀歉意地看看沉默着的几个人,说道:“伯母,我该回去了。刚才忘了告诉我哥来了黎公馆,再不回去怕他又要担心。”
黎伯母轻拍我的手背说:“念秋,这次真是很不好意思。下回有机会一定来家里吃饭。”
我弯腰鞠躬,强颜欢笑,谢道:“谢谢黎伯母,下次一定来。”
“念秋,等一下!”致娴叫住了我,“我给林先生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我看看墙上的钟摆,经过这一折腾,已经是三点一刻了。
致娴送我出了门,她似是受了点惊吓,眼睛里面泪光盈盈,吸吸鼻子对我说:“念秋,希望你不要见怪。唉,没想到她真的出事了。”
“好了。”我拥住她的肩,低语,“傻致娴,不要想太多了。耶稣保佑,她会没事的。”
“嗯!”致娴擦去眼角的泪水,说,“林先生来了,你快上车吧。”
我安静地在副驾驶室坐下,哥扬起嘴角,正对阳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哥!”我迷惑不解地看着一直生我气的哥露出鲜有的笑容,问道,“这么开心。莫不是雪如留在上海陪你过年?”
他拉起我的手放到胸口,一瞬不瞬地凝望我的眼睛,说:“念秋,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的眼眸纯净如水,满满的忧伤在日头底下一点点蒸发,消失无踪。
哥脚步轻快,小跑着上了台阶,一打开门,果然见到雪如坐在沙发上。
“雪如!”我雀跃地喊她,随后抬头对哥眨眼说道,“哥,果然被我猜中了。就知道雪如在上海过年!”
待我将目光投向屋内的时候,便对上了另一双眸子。这男子,脸上带着谦和温文的笑,眼睛里面包含三分欣喜,三分哀愁,却又是那样的坦荡平稳,深远而又沉重。
我迎着这陌生男子的目光,丝毫不畏生,正对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
像是,在晨雾里,忽然看见太阳的光晕,暗夜里,突然发现月光普照,似六月的傍晚,吹过一阵清风,莫名就舒展了笑容。
回忆(一)
“哥,家里来客人了?”
我侧过头去,哥倚着门,明明嘴角含笑,可是眼睛里面却闪着明亮的泪光:“念秋,我们进屋去说。“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射进来,大厅里面充满温暖的阳光的香气,我跟在哥的身后,目光恍恍惚惚的,正对上那对眸子,他紧紧盯住我,那眼神看似平静,却忽明忽暗,暗藏着汹涌波涛。
“清……念秋!“他的声音是沙哑的,微有些颤抖。话一出口,他的眼底就被氤氲的雾气笼罩,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他紧紧拥抱住了,一股熟悉的青草味将我笼罩,几乎让人窒息。
“唔……”我觉得脸颊发热,努力挣脱他的怀抱躲到了哥的背后。
接触到他灼热却又微微受挫的眼神,我不自觉地垂下眼睑,紧紧拽着衣摆,感觉手心渗出一层汗,那温热一直蔓延到头顶,眼眶莫名就湿润了。很多时候,感觉自己是在迷雾中行走,朝着微弱的阳光走去,可是回过头去却怎么也看不到来时的路。
他轻叹一口气,抬起右手轻轻覆盖我的头顶,温温和和地问道:“念秋,你还记得我吗?”
我的脸越发烫了,那天方慕淮的脸紧贴着我的脸颊都不曾如此脸红心跳,可是眼前这男子,轻轻碰下我的头却让人乱了手脚。
我缓缓抬起头,太阳的光芒斜斜洒在他脸上,他的眼里充满怜惜,深藏着一抹难以看透的小心翼翼,在我摇头的瞬间,他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下去,许久才扬起嘴角,对我微微一笑。
吃晚饭的时候,林妈拼命往林旭南碗里添菜,那笑容可掬的模样似是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儿子,别提有多疼爱。
他却把我喜欢吃的菜统统往我碗里放,一边说着,念秋爱吃这个,念秋爱吃那个。
我往嘴里扒着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眼光不时往他脸上飘去,为什么,他竟比哥还了解我。迟疑了好一会,才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话问出口:“哥,旭南哥哥是我们家亲戚么?”
“是你自己想知道的,吓到你我可不管啊。”哥露出了促狭的笑,转而对林旭南眨眨眼,问,“大哥,是你说还是我说?”
“墨南,你今天话很多呢!”雪如拿筷子敲敲哥的头,撅起嘴轻斥着,“你想说就说呗!”
哥摸摸被敲痛的头,竟挑高眉头一笑:“念秋,不瞒你说,旭南他是你未婚夫!”
“咳咳!”我立刻被饭呛住,筷子掉落地面,紧跟着不停咳嗽起来。
雪如喷出了嘴里的汤,笑得眼泪直流,手搭在哥的肩膀上断断续续地说:“墨,墨南……你,哈哈……”
他倒是好,一脸无辜地看着雪如说:“江雪如,我说的是事实,你有什么好笑的?”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我趴在桌子上面,嘟囔着:“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不是玩笑。”林旭南的声音异常清晰,他缓缓地开口道,“林念秋,是我的未婚妻,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林妈站起身说:“我去拿双筷子!”一边抹着眼睛跑进了厨房。
我怔忡地看着她的背影,哥伸出手在我眼前摇晃着。我回过神来看他:“你们都拿我开玩笑。一个旭南,一个墨南,不是表亲便是堂亲。”
哥又恢复了往日的正经模样,定定地看着我说:“傻瓜,亲上加亲有没有听过?”
在噩梦中惊醒,浑身被汗水湿透,微微睁开眼是一片死寂的黑暗,透过窗帘的缝隙隐约可见路灯微弱的光芒。
狭窄的山路,悬崖峭壁,一步一步,如履薄冰,一不小心,直直坠落了下去,眼底是万丈深渊,只听见石头滚落的声音,震得耳朵一阵疼痛。
我颤抖着打开台灯,缩回被窝里面疲倦地闭上眼。这个梦竟成了自己的影子,任你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
抹去额头上的汗,只觉口干舌燥,于是坐起身披了件外套,打算下楼去拿开水。
悄悄打开门,一阵冷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冰冷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随着通道上吹过的风在空中飘散开来。
我心想,准是林妈又忘了关窗。
转身将门带上,不经意回过头去,但见清冷的月光从窗口洒下,整个走廊上似是落了层薄霜。
在走廊尽头朦胧的月色里,他倚窗而立,身影瘦削,手上拿着支烟,烟头的火光不时明灭。见我安静地站在门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