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碧吟点点头,道:“时候不早了,耀灵哥,快睡吧。”王耀灵嗯了一声,将铺盖往地上一放。二人相处良久,却始终以礼相待,王耀灵晚上便在地上睡。
夜半时分,群星璀璨,在黑彤彤的夜空上格外亮眼。王耀灵心中有事,难以入寐,站起来,走到窗前,回头望着睡熟的卢碧吟,心中叹道:我初和碧吟见面时,她被人抛弃,是以性情如此刚烈,行事也极为鲁莽。可如今她心有所属,又变得如此精明机敏,看来她还是太缺少关爱了。她自幼父母双亡,兄弟死于非命,又被董一慕抛弃。我今后定要好好待她,不能再让她心伤。可一想自己既也成为卧底,每天生死难料,不由得对她又深深愧疚。
夜晚的开封已是万籁俱寂,王耀灵心绪却久不能平,他又想道:明日在府里任职,以后便是命悬一线了,往后还要与荆潇意他们碰面,这中间倘若有一丁点的疏忽,自己丧命,荆兄和众人的计划也随之破灭,还会连累碧吟。这卧底也委实不好当,看来对我是个大大的难关了。
又一想:按荆兄的话来说,我很可能和死于前一道看守冷双寒,我要探知他一天的活动,可能也并不算难。他那么粗犷,想必不会是个规矩的人,或许他嗜酒如狂,也或许他好色成性,我到时留心便是。
这时,幽谷山庄的事又悠悠燃上心头,王耀灵想起那日传音入密的话,心里隐现种种的不安:他们说要在开封府里比试,可这几日他们都没了踪影,难道他们放弃比试了。该不会,那他们会是何人?荆兄说他们各个都是魔头,不过死于前不是倒可以断定,完颜不多呢?也不会,倘若他和幽谷山庄有联系,荆兄也会告诉我的。
想起荆潇意来,又细细琢磨他的话,觉得此人高深莫测:荆潇意这人,了解这么多的事情,遇事不慌,料事如神,该不会只是卧底这么简单,想必这人也大有来头,日后他来安排救援,也许可保万无一失。又一想,这样的人能为国出力,也实在是国家之幸,心里感到一阵欣然。
月亮已渐渐地落下,远方已泛起了一阵浅浅的白光。王耀灵远眺过去,思忖道:不知道终南院怎么样了,师妹她还好吗,师父他现在回来了吗。章朝华和张多福现在勾结起来,也不知道师父和师妹察觉了没有,若章朝华在师父前说了当日的事,也不知道师父会怎么想,会真将我逐出师门吗?唉,看来这次救出冷侠士后,我还要回终南院一次。师妹见到我,也许会难过,我也一样的。但不知道师父会怎么样,他会相信我还是信章朝华?
心中百般念头油然而生,王耀灵望着窗外,心绪如海,一夜难眠。到了天明,卢碧吟睁开睡眼,却见王耀灵站在窗前,凝神远望,忙从床上起来,走到王耀灵旁边,柔声问道:“耀灵哥,你这么早就起了?”王耀灵微微一笑,说道:“想起往后几日的事情,我还真有些睡不着呢。”
卢碧吟盈盈一笑,说道:“这也没什么,反正有我陪你呢。”王耀灵轻搂过她来,心中却想:正因为有你,我才更加担心。
这时,门外突然有人敲门,那人高声说道:“胡先生,府尹大人有请。”王耀灵应了一声,转身去开门,见一个侍卫后面跟着一个老妈子,站在门外。那侍卫行个礼,说道:“胡先生,完颜大人请您过去。”王耀灵道:“现在就去吗?”侍卫道:“正是。”王耀灵道了声:“且等一等。”转身对卢碧吟道:“碧吟,你好好待在屋里,我一会儿便回来。”卢碧吟点点头,道:“快去吧。”
那侍卫道了声:“胡先生请随我来。”带着王耀灵走了。二人转了几个角落,迈进了一处院落,四面都站满了侍卫,寒光闪烁在长枪上。完颜不多坐在正中间,见王耀灵来了,脸上浮现出丝丝的笑容。王耀灵环顾四周,见侍卫们站成一排,盯着王耀灵看,死于前和都烈等几名护卫也站在完颜不多身旁,默默注视着王耀灵。王耀灵暗暗奇怪道:任命个侍尉也没必要如此大的排场吧。
但随即王耀灵感到一股杀气油然生起,不禁打个寒噤,往里走去。完颜不多站起身来,拍手笑道:“恭喜胡先生通过了考核,我已向圣上言明,圣上准我自行选出一人作为侍尉,胡先生武功既高,又足有谋略,正是此职位的最佳人选。”这时所有侍卫都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第三十六章 生死一线(三)
完颜不多一拍手,侍卫中走出一人,捧着一把长剑和一身卫士服,卫士服上别着一块腰牌,走了过来。完颜不多道:“胡先生,这就请接剑更衣,日后要多为朝廷出力呀。”那侍卫把剑和卫士服举在王耀灵面前,王耀灵刚要接过时,突然那侍卫脸色一变,小声道了句:“救冷双寒,杀完颜不多,这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这话在王耀灵心里如响雷一炸,浑身打个寒颤,再定睛看那护卫时,他早把剑和衣服递到王耀灵手里,转过身去了。王耀灵感到寒意横生,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该不会是荆潇意的安排吧,可是他昨天并没有说。我且看看那侍卫的模样。
刚想斜望一眼,突然发觉完颜不多面色坦然,仍是含笑望着自己,心里一凛,想道:莫非这是真的,我到底该不该动手。眼神流光一转,见四围的卫士,此时也都静了下来,目光平视,与平常无异。几个护卫站在完颜不多身后,虽不动声色,但脸上却都微微有些变动。
王耀灵吸一口冷气,心里一乱,竟站在原地不动。就在这当口,完颜不多皱了眉头,问道:“怎么,胡先生还不肯更衣佩剑吗?莫非对本府还有什么要求不成。”语气显得更为平缓。王耀灵抬头一望,正与完颜不多的目光相撞,但完颜不多却显得焦急,似乎怕王耀灵不肯任职。
王耀灵急忙道了声:“不,不,我这就佩剑。”将腰间的长剑摘下,带上了手中的剑,心中仍是迟疑道:他的面色没什么变化,看来这事情他不知道。若真是荆潇意的指令,他也许临时改变了计划,这便是来通知我,倘若错过了,真是失了良机。可如果不是,那会是谁,会不会是幽谷山庄的人,倘若是,那我动不动手?
王耀灵心中虽如狂麻,然而神色间却不流露半点,将卫士服套在原来的衣服上,动作并不慌张。完颜不多看着王耀灵更衣,这才释然,露出笑容。死于前却高声道:“真是慢死了,我等不及了,先走了。”说着便扬长而去了。
完颜不多望了死于前一眼,笑道:“死护卫就是这般脾气,胡先生还不要见怪。”这时王耀灵已穿好了衣服,完颜不多朝着他一步步走来。那刚才报信的侍卫见死于前走了,突然转过头来,冲着王耀灵暗使个眼色,脸色甚为焦急。
王耀灵侧眼瞥见,还未及多想,完颜不多已然走了过来,到了王耀灵面前。那护卫面色扭曲,几乎要喊出声来,旁边的人见了都颇感诧异。王耀灵额头上渗出密密一层汗珠,盯着面前的完颜不多,手轻搭在剑柄上,心里颇似两军对阵,相持不下。
完颜不多拉过他手道:“胡先生,哦不,现在要叫你胡护卫,本府特招你为护卫,你可知为何事?”王耀灵应道:“不知道。”完颜不多看了他一眼,接着道:“这冷双寒的事,想必胡护卫也知道吧。”王耀灵道:“曾看过告示,怎的,我听闻冷侠士已经由死护卫看管了,大人不会又让在下前往吧。”完颜不多道:“胡护卫有所不知,死护卫必能护得冷双寒不被抢走,但他一人却难防别人杀冷双寒灭口。”
王耀灵点点头,完颜不多接着道:“而且这死护卫平日里粗鲁莽撞,我怕他一人会中了奸计,所以,我要你前往,协助死护卫,不但要防劫狱,更要防人暗枪,这个职务并不轻松,还看胡护卫的本领了。”这时完颜不多的眼皮微微一翻,王耀灵身后起了一阵骚动之声。
王耀灵觉得后脊冷风飕飕,见完颜不多神色稍有变异,心中一理,这才恍然,道:“只是,我还有一事要请教大人。”完颜不多眼皮一眨,道:“胡护卫有事便说。”王耀灵道:“这冷双寒不是要被处决了吗?他的同僚为什么要杀他灭口呢?”原来王耀灵见事态略有不妙,仔细一想,发觉完颜不多说防冷双寒被灭口时,自己没有表现出惊异,反而点头,这才让完颜不多起疑。
完颜不多道:“这其中原委,等过几日我自会讲明。”王耀灵点点头,心里却怦怦直跳:刚才好险,果然这完颜不多的确老成的很,字句间都能考验人。不过看来他还是对我存有怀疑,我还暂且不能动手。
正想着,完颜不多道了声:“胡护卫,一会儿会有人送你去死护卫那里的,你们二人要同心协力。”说完转身缓缓而去。只走到一剑之隔时,那护卫突然又对王耀灵猛一点头,急的满脸通红。王耀灵一阵纠葛,站在原地,看着完颜不多一步不离开,心却跳的更加厉害。王耀灵心知,此时若不出手,以后便再无机会了,但一想焉知这不是完颜不多又设的一个圈套,我若是动手,碧吟和我的性命,包括荆兄他们也会遭受重创。若真是荆兄临时所为,我若不应,也只是错失一次机会而已,但我若贸然出手,一旦失利,整个救援的计划就会成为泡影。孰轻孰重,此时已分的清了。
于是王耀灵朝着完颜不多一施礼,旁边走出两人,躬身道:“胡护卫请随我们来。”王耀灵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完颜不多这时回过头来,冲着那护卫笑了笑,又一挥手,听见四围屋顶上有阵阵响声。王耀灵余光一瞥,不由得心惊肉跳,原来屋顶上竟埋伏了弓箭手。王耀灵额头上冷汗嗖的冒出,心想:倘若我刚才动手,只怕现在就要被射成刺猬了。这完颜不多也真是可怕,竟能作出全然不知的模样来迷惑我,看来今后可要小心再小心了。
两人带着王耀灵过了几道门,远望前面阴森森一片,大铁门矗立面前,外面站着十个卫士,面色冷峻。王耀灵心头一颤,知这必是监狱了。那两人上去和站班的卫士说了几句,两个卫士拉开了铁门,三人走了进去。
牢房是在地下的,通入口的地方站着一人,王耀灵等人走过去后,那人伸出手来,要搜王耀灵的身。王耀灵还道他不知自己的身份,待要解释,带他来的一个卫士低声道:“胡护卫,这是规矩,府尹来了也要搜身的。”
王耀灵点了点头,那人便搜王耀灵的全身,从头到脚,搜得极为严密。王耀灵不禁暗暗好笑,一瞥那人的脸,不由得一惊,原来这人正是当初他和卢碧吟初进开封府搜身之人。王耀灵道了声:“兄弟,你怎么换了地方了。”那人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拉开了通往地牢的门,里面登时涌出一股阴冷腥臭之气。
王耀灵神色忸怩,那两个卫士道:“我们只能送您到这里了,胡护卫,您进去后,会有狱卒带你去的。”王耀灵道了声:“谢过二位了。”二人一拱手,便要离去,王耀灵想起什么,又道:“烦劳两位兄弟,去和我妹子说一声,就说我很好。”两人嗯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那搜身的人却紧紧盯着王耀灵看,目光中却有三分惊奇。王耀灵哈哈一笑,捏着鼻子走了进去。
地牢里污浊不堪,一片昏暗。还未到立夏,牢房里便蚊虫成群。王耀灵把腰牌亮出,一个狱卒走了过来,行个礼,道了声:“胡护卫,请随我来。”说着拿着一盏灯笼在前面带路。
王耀灵跟在那狱卒身后,窄窄的过道只能容一人进出。王耀灵身子两旁都是牢房的栏杆,王耀灵不时往里望上一眼,见有的里面杂草堆满,屎尿有的也撒在上面,臭气熏天。里面待着的人,有的奄奄一息,遍体鳞伤,躺在地上低声呻吟,有的人却坐在原地,冷眼注视着门外的动静,有的则是在狱中破口大骂,声音沙哑撕裂。有的则是睁着血红的眼睛,一见有人来便大喊冤枉,抓着王耀灵的手,断断续续地哭诉着。
王耀灵心里一阵难过,那人死死拽着王耀灵的手不肯松开。王耀灵不忍挣脱,叹了口气,那狱卒见了,却不以为然,板起脸来,喝了一声:“滚开!”一脚踹在那人的肚子上,那犯人脸色一白,倒了下去,又哭号起来。
狱卒拍拍王耀灵的衣袖,道了声:“胡护卫,得罪您了,您多包涵。”王耀灵问道:“这人犯了什么罪过,如此大的怨气?”狱卒道:“您别理他,让他自己哭去。”说着又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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