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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几多往事（一）
众弟子见王耀灵真的去了，都慌作一团，有的大喊要追杀出去，有的则是言道先照料章朝华的伤，而后再找王耀灵算总账，有的却默然不言，思索王耀灵说过的几句话。一时间厅堂里乱成一团。
章朝华瘫坐在地上，面色白得如纸，衣襟和额头上皆是汗水，气息调整不匀，只得大口的喘着粗气。张玉芙在一旁拉着他的手，脸上布满焦虑之色。有几个弟子走来，便要将章朝华抬着走了。章朝华忙摆摆手，示意不要碰他，随即又盘膝而坐，做些吐纳功夫，张多福见状，将众弟子引出门外，高声道：“各位师兄弟，今日之事，乃是终南派未有之耻。不过，奸徒王耀灵暂已逃走，诸位还是先回去休息，一切诸事等明日再议。”弟子们见事已至此，便都散了，瞬时间，厅堂内只剩了章朝华、张玉芙和张多福三人。
张玉芙适才听了张多福的话，心里微微一惊道：想不到他们还是要对付我师哥，师哥孤身一人，只怕凶多吉少。正自担心时，突然章朝华咳嗽几声，张玉芙回过神来，轻轻拍拍章朝华的后背，柔声道：“朝华哥，你，你好些了吧？”章朝华吐出一口血水，这才缓缓说道：“好些了，这王耀灵，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怪异功夫，好生厉害。”张玉芙道：“是呀，平日里我爹爹可没教过他这些剑法。”
章朝华望着张玉芙，见她一脸悴容，满是关切地盯着自己，心里一阵感动，说道：“芙妹，岳丈手下竟出了这样的叛徒，可真是苦了你了。”张玉芙道：“朝华哥，先不说这些了，我扶你上床休息吧。”
章朝华点了点头，牵着张玉芙的手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床前，慢慢躺下。待章朝华躺好后，张玉芙心中咯噔几声，温言道：“朝华哥，我求你个事行不行？”
章朝华微微一笑，说道：“芙妹，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让我饶过王耀灵是不是？”张玉芙点了点头，章朝华抚摸她的长发，柔声道：“放心芙妹，我向你保证，只要他不再来招惹我们，我就不会再和他为难。”张玉芙露出微笑，点点头。章朝华却突然长长的叹息一声。
张玉芙问道：“怎的，你哪有不舒服？”章朝华道：“我是叹王耀灵，他也没几天好活了。”张玉芙蓦然失色道：“什么，大师哥他，他怎么了？”章朝华道：“王耀灵中你那一剑，并非是他真的躲不开，而是他当时动弹不了了。”张玉芙也觉得王耀灵中那一剑颇有蹊跷，忙问道：“那，那他是为什么？”章朝华道：“你看不出来，他是中了剧毒了，刚才毒性发作，这才动不了的。”
张玉芙细细一回想，果然想起王耀灵脸色苍白，还吃了些药，失色道：“什么，大师哥他中了剧毒，他，他怎么会？朝华哥，你看他的毒要紧么？”章朝华道：“这我可不知道了，还要看他的造化吧。”张玉芙脸色煞白，望着外面久久不语。
王耀灵从房顶奔出，一连跑了十几里，这才停下，觉得适才一切犹如一场浮云大梦，犹自心有余悸，暗叹道：本来我此次回来，是想将血冲诀交到师父手里，可谁知却弄成这样，反被人算计，以后师妹定然会恨死我了。不过最痛心的，是章朝华并非善类倒也罢了，侍奉师父多年的张多福竟也和章朝华沆瀣一气，师妹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唉。
王耀灵缓缓走着，摸着手中空空的药瓶，自言自语道：“现在我中的毒越来越深，已是无力再管终南派的事了，我只能留下一封书信给师父，望他老人家能明辨是非。”说着下山走到一处终南派在山腰上的暗哨。
其时天色已渐渐明朗，隆冬朝阳，从鱼肚泛白的天际探出头来，整个山间却都弥漫着一股蒙蒙雾气。王耀灵进了暗哨的房子，提笔写下一封书信，递给那个在此的门人，嘱托他此封书信除了师父，谁也不准告知。叮咛再三之后，王耀灵回眸一眼，想到自己这一去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心中无限怅惘。
随着冬日渐渐升起，山间的雾气也慢慢消失，阳光在光秃秃的枝条上撒上一层金辉。王耀灵低头沉思，不知自己该到何处去终此一生，想着想着，便走到了山中的集市当中。
王耀灵看着熟悉集市中繁忙的人群，竟似也有一种空虚之感。路边有几个酒家，正烧着火卖着早饭。王耀灵向旁边一瞥，突地一愣，只见一个少女，穿着一身粉纱裙，端的是神仙秀丽，明目璀璨，脸上却是一副焦急的模样。
那少女猛一回头，望见了王耀灵，先是一愣，接着惊喜地叫了一声：“王大侠，果然是你！”
王耀灵哑然无言，这少女不是卢碧吟是谁？
卢碧吟喊完后，便即朝着王耀灵走来，拉住他的手，盈盈一笑，说道：“王大侠，我可找到你了，你的毒怎么样了，不打紧吧。”王耀灵有些惊诧，缓缓问道：“卢，卢姑娘，你怎的来了这里？”卢碧吟笑道：“我来找你呀。”王耀灵觉得奇怪，问道：“你，你来找我？”卢碧吟道：“对呀，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不来找你，我去找谁呢？”这一句话，说的温情四溢。
王耀灵心神一荡，问道：“卢姑娘，我的毒已经没事了，不过，我这要下山去，你，你…。。”卢碧吟哈哈笑道：“那我当然也跟着你走了，以后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王耀灵急忙回道：“这，这可不行，我今后可能不会再回终南山了，你跟着我，还是多有不便…。。”卢碧吟道：“这有什么，我一个女子都没那么多事，你个男子汉反而如此拘小节。”
王耀灵叹了口气，说道：“卢姑娘，王耀灵命浅福薄…。。”卢碧吟道：“你看你，又来了，又是什么福浅命薄，你说说看，我现在世面上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那个薄情负心的董一慕我也和他断了关系，如今，除了你以外，我还可以依靠谁？”王耀灵听了这话，心里一转，一想卢碧吟孤身一人，确实无依无靠，好生可怜，可自己却绝症在身，怎能再带着她，一时间好是为难。
卢碧吟见王耀灵犹豫不决，暗了脸色，道：“王大侠，你，你是嫌弃我吗？既然这样，那我一人走好了，以后我死在哪里也和你无关了。”说着甩开王耀灵的手，眼含热泪，径自离去。王耀灵跟上几步，拉住卢碧吟的手，柔声道：“卢姑娘，你若愿意跟着我，那便跟着吧，只是，我可能不能照顾你太多时间了，你，你…。。”卢碧吟回过头来，又换了笑脸，喜道：“太好了，王大侠，你说，咱们现在去哪里？”
王耀灵心中想道：是呀，茫茫人海，我该去哪儿呢？卢碧吟见他久久不答，眼睛一转，突然道：“王大侠，我知道了，咱们回当初的窑洞去吧，反正董一慕他们已经走了。”
王耀灵望了她一眼，脑海中浮现当初二人在洞中相互依靠的情景，心中甚是感动，张口答道：“好，好，咱们就去那里吧。”卢碧吟点点头，便即拉着王耀灵走了。王耀灵路上不断回望终南山，心情变得愈加沉郁，只有卢碧吟与他说笑之时，才能稍稍放宽心。
二人走了一路，便如当初初逢时一般，卢碧吟这时见到王耀灵后，陡然如变了个人似的，早不似当初那样强硬刚烈，相反倒多了几分柔情，一路上和王耀灵扯东道西，顺带着也说说自己的经历，显得无比快活。王耀灵见卢碧吟全然不知自己中毒之深，还道以后能一直跟着他，暗中常常私下叹息。
就这般，二人走到了黄土坡上，走过了当初恶战的地方，回到了当初囚禁二人的洞中。这一路上，王耀灵中的毒却没有发作，连他自己也觉得颇为奇怪。
洞口的铁栅门早被震开，里面的物事却大致未变，地上还放着当初二人吃饭的碗筷。王耀灵走入洞中，想起当初被囚禁的点滴，如今自己虽双手自由，却不久将于人世，相隔时间不远，却当真是恍如隔世。
第二十五章 几多往事（二）
卢碧吟却与王耀灵兴致大为不同，她自上次脱险之后，一直幻想着能与王耀灵再在洞中度过一段时光，哪怕一小会儿她也欣喜不已，如今幻想成真，怎能不喜。卢碧吟进入洞中，端详着洞里的一切，回想着当初的凶险，此刻心中却是柔情百抹。回眸一看，见王耀灵呆呆出神，猛然道：“王大侠，你想什么呢？”
王耀灵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没，没想什么。”卢碧吟秀目一转，随即又黯淡下来，叹了口气道：“唉，你定是再想你的师妹了，你眼中虽有我，可是心中却仍是装着小师妹。”王耀灵急忙道：“我，我没有想着师妹，我再想，这，这时间过了这么久，再回到这里来，真有点旧地重逢的感觉。”卢碧吟扑哧一声笑了，说道：“地方是旧的，人可也是旧的呀。”
王耀灵望着卢碧吟，叹了口气，想道：我究竟该不该将我的事告诉她。随即又想到：算了，她如此命苦，我也就陪陪她吧。不过到了毒要发作的时候，我就提前出去，免得她看了伤心。
二人待在洞中时，卢碧吟笑着继续讲述她如何从这里一路跋涉到了终南山，将路上所遇的情形描述的绘声绘色。王耀灵听了她的话，已从她言语之中略懂得她暗含的意思，心中不禁凛道：想不到卢姑娘转变的竟比师妹还快得多了。不知怎的，此时提起师妹，竟也不似当初那般心痛。
卢碧吟津津地说了一顿，歇了一阵，对着王耀灵道：“王大侠，相别这许多日，你也肯定有好些奇遇吧，不妨说来我也听听。”王耀灵道：“我所经历的事情，可比你的要凶险多了。”将前文之事大致一说，卢碧吟虽然不懂其中许多意思，也亦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晚上，王耀灵为避男女之嫌，到了洞外去睡。卢碧吟虽对王耀灵暗生情愫，但也觉他所作有理。
到了第二日，王耀灵感到丹田处有小股的震动，知不久后毒又将发作，而且此次毒积得很深，恐怕顷刻间便会夺人之命。王耀灵受此毒折磨已有小半年，他虽挂念师妹和终南派的安危，然而也盼着这一刻能早些到来。
王耀灵想着，从身上拿出血冲诀来。这是他第二次翻开让他命运颠覆的秘籍。王耀灵看着每一页纸上的字，叹了口气，想道：虽是这血冲诀得落我手，可我即便练成此神功，也不过几日之命，由此可见争这秘籍又有何用？但转念一想，自己因为这本血冲诀，已是将命也搭了进去，若是临死不观一眼，也是难以瞑目了。
于是王耀灵按着血冲诀的方法，一点点运起功来，将真气聚于任、冲二脉，按着任脉上的会阴、曲骨、中极、关元等穴顺通真气，而后又逆之，待得真气回归会阴穴时，又按着冲脉的穴位，走阴交、气冲、横骨等穴，直至幽门穴，而后逆之。然而这终是血冲诀的上篇，所运的气脉尚不完全，但饶是如此，循环三五次后，王耀灵便觉浑身血液，随着真气而冲荡于冲脉和任脉之间，登时浑身热血沸腾。
王耀灵每日练功，每次练完后，眼睛明亮，中毒后身体乏力等的症状也渐渐消失。卢碧吟不知王耀灵练的是什么内功，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站在一旁惊得不敢出声。
然而到了一日晚上，王耀灵又到洞外睡觉，突然间丹田处的毒戾如山崩一般，袭向全身，登时浑身动弹不得。王耀灵知此时剧毒发作，命已在顷刻之间，不知怎的，多日的等待，在这一刻却有诸多不舍，对师妹的牵挂，对终南派的忧虑，对陈逸轩的感激，对卢碧吟的浅浅的情意，这时都从心底冒了出来。
身体的剧痛已让王耀灵觉得生命的烛火已燃到了尽头，可是脑海中的这些念头，却又拉着他，让他仍残喘着，此时他好似被两匹马分两个方向拉开，痛苦难言。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正是卢碧吟。卢碧吟在洞内听见外面的异动，忙出来看，见王耀灵脸色苍白如雪，满头皆是豆大般的汗水，惊得花容失色，失声道：“王大侠，你，你这是怎么了？”王耀灵瞥见了她，微微一笑，随即喷出一大口紫黑色的血来。
卢碧吟见王耀灵此时脸上又笼罩了一层青气，比之当初又不知浓郁了多少，又见他吐出的黑血，不禁啊的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