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当他抹不开,处心机虑帮他想招,比方说路过,比方说陪同学来等人,总之就当是巧合遇上了,说两句话,问问考得怎么样有什么啊。再说还有于一在旁边怕冷场不成。
季风说你待着。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一直等到9号下午,英语口语考试结束。校门口叫叫儿一出现,不等太监出声催人,皇上已经直线地走了过去。
杨毅还在白唬,于一向她使个眼色。她回头一看,大呼不得了。“季风什么时候这么有魄力了!”跳下车就要追过去,被于一伸手捞了回来。“我去看看,他不会说话。”
“你待着。”于一哏咄,把人抓上车带走了。
“助威团走了。”叫叫儿跟于一摆摆手后对季风说。
“他们俩都没安好心。”季风咬牙切齿的模样像在说他们俩都不得好死。
“别这么说,好歹陪你站了三天岗。”
“你知道……看见了呀。”
“呵呵,考试头天晚上小锹就来电话交待过了。怎么不过来说句话?”
“……怕惹你闹心。”
叫叫儿噗声一笑,手里的课本准确无比地抛进垃圾箱。“今天你请喝酒,暑假跟你约会。”
“我没钱。”
“没钱好办,回头装醉给锹儿打电话让他俩来结账。”
江面上有很多人在划船,杨毅看着缓缓的水浪暗暗为他们担心的同时又希望有人掉水里好看看热闹。因为于一始终不说话,她快闷死了。
“咱们还是回去看看他俩吧。”人多比较有意思。
“我不敢惹他,要回你自己回。”于一坐在江边的石子滩上抽烟,烟雾呛得他眯缝着眼睛。
杨毅挑了块又扁又薄的石片打水漂,嘴里抱怨着。“叫叫儿她们解放了,咱们明天还得上课。”
“嗯。”
你看,就是这样,这人今天怎么回事儿?“于一,”她跪坐在他面前,专注地睁大眼睛,“上大学好玩吗?”
他呵呵笑。“我也没上过啊。”
“季雪哪次回来都说得可来劲了,这个系那个系还有学生会怎么怎么着的。师大啊林大啊我都去过,也没啥了不起。我妈说我将来考上师大我要什么漫画她给我买什么漫画。”
“上师大干什么?你要当老师?”
“我可不想当老师挨学生骂。”她一脸怕怕的表情,“我其实想学画画。”
“你想学那是漫画。”
“漫画有什么不好?人家日本漫画家都老挣钱了,日本大人小孩都看漫画,就中国把这当大逆不道。我要是生在日本多好。”(注:此话纯属文章中年幼的主人公无知之言,与作者个人想法无关)
“汉奸。”
“美国也行啊,美国小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家里从来不骂。他们都管自己爸妈叫名字。”
“瞅你这点追求。”
“反正看着怪眼气的,外国小孩儿太幸福了。”
“那你去国外过吧。”
“那我倒没想过,我就是觉得我们可不自由了,成天上学放学,放假还留一大堆作业。”虽然她很少写。
“一个礼拜都放两天假了你还想怎么着?”
“我呀,”她双手合十抵在眉心,虔诚地祈求,“想快点儿长大,快点毕业挣钱。再长高点儿吧,阿门。”
于一伸手把那双合在一起的手紧紧包住,她向外使劲儿想将手掰开,他看得有趣,脱口道:“你好像那个硬爪儿的小虫。”
“那叫蝼蝼蛄儿……”杨毅对他的没知识嗤之以鼻。
“啊,像不像?”他又将她两只手掌贴在一起,哈哈大笑。
“像个屁!”杨毅挣开手,一翻身枕在他腿上。“刚才你有点儿奇怪。”
“哪儿奇怪?”
“不说也不笑,好像在生我气。”
“我干嘛生你气?”
“我也不知道。”她嘟囔,把玩着他的衣角。
她的短发已经长了不少,尤其是额前那一撮儿,最长的一根正被她咬在嘴里,薄薄的嘴唇不安份地向额上吹气,吹得发丝根根抖动,两只大眼翻愣翻愣不知道在想什么。于一低头拉出她的头发,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杨毅问:“叫叫儿是美女吗?”
“是啊。”
“为什么?”
“她个儿高。”
杨毅腾地坐起来。“你喜欢个儿高的女生吗?”
于一扭头掐灭香烟。“我只要你。”
叫叫儿是个说一不二的女生,整个暑假都和季风泡在一起,真的和比自己小四岁的男生在约会,当然一起的还有杨毅,杨毅肯定又拖着于一。约会就变成了聚会,季风倒也玩得乐呵。叫叫儿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四个人去了镜泊湖看瀑布,叫叫儿大声说:“回头你们都考上大学的话,咱们去看黄果树瀑布。”水声很大,不喊听不见。
“有水帘洞吗?”杨毅急急地问。一派白虹起,千寻雪浪飞,记得说书的是这么描述的。
叫叫儿笑:“你说那是花果山。”
“花果山在哪?真有花果山吗?”
“好像是在连云港吧。地理课学过,一毕业都他妈还给老师了。”
“唉呀你毕业了,真好……”她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于一在旁边伸手接溅过来的水珠,和季风相互往对方身上踢水,嘻嘻哈哈玩得很欢。
“两个二!”吃不到葡萄的小狐狸撇着嘴说。
一捧水泼到她身上。“说啥呢傻狍子!”季风大喊。
“找死。”杨毅弯腰打水。
“小心。”叫叫惊呼。
杨毅扑通一声滑进湖里,季风大笑,脚忽地被勾住,直接趴下喝水。“噗……于小锹你个逼……”
“我来报仇!”叫叫儿振臂高呼,没跑出两步就自己摔倒。
季风抬头看她一眼。“笨死了。”继续把毅往水里按。
“救命啊神……”
于一扑上去,四个人跌成一团。当天湖里吓死了数量可观的微生物。
越来越诡异了。
季风又在整理头发了。
叫叫儿焗成暗棕色的长发,每次她来家里玩,走了之后,有个人就会在沙发上地板上床上捡起她掉下来一根根的头发,捋好扎成一束。杨毅很不安地看着他,有点好笑:“你是留着将来分手了做个稻草人扎她是吗?”
季风不理她的疯人疯语,把头发夹进日记本里,日记本上写:
x月x日,今天她来家里玩,穿了绿色的衬衫,袖子上有两颗五瓣花的纽扣。
x月x日,今天她穿了紫色的衣服,我从来不知道这么恶心的颜色人穿起来这么好看。突然记起她是姓紫的。
x月x日,我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突然管她叫紫薇,小丫和锹都吓了一跳,幸好她没有什么打击我的反应。她今天穿牛仔服,深蓝的。她皮肤真白,比起她来小丫像非洲雇佣兵。
x月x日,她今天说跟同学聚会,又没见到人。她今天穿什么衣服?上次去东一时她和小丫买了同样的七分裤,她的是紫的,学校丁香花没开之前的那种紫,也很好看。她们班那帮男同学没一个好饼。
x月x日,……
杨毅有点明白上学时候他为什么不写日记了,上学的叫叫儿成天穿校服,他没啥可写的。
季风的作文水平实在让她汗颜,然而看他做这些傻事,杨毅竟然笑不起来。她问于一:“你家有我头发吗?”
于一说我可分不出来哪些是你头发。两人头发一般长,油黑锃亮。
如数把季风的事汇报给丛家,丛家转着笔漫不经心地听着,到最后揉揉眼睛叹气:“他一定可宝贝她了。”
电话里又转述给季雪,季雪在那端久久沉默,失了声一般,末了叹气:“我可怜地老弟啊才十四岁啊。人就说他眉里藏珠桃花劫难……”
可怜!?杨毅倒觉得这小子玩得挺HAPPY的,情绪一路高涨到叫叫儿要去学校报道的前几天。那两天无私季风像火燎屁股似的坐不住,弄得杨毅跟着高度戒严。其实M城也有很多好大学,师院和M大还算得上是省级名校,可惜叫叫儿录取通知书上加盖的是北京海淀的戳子,不然杨毅也不用像防贼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季风生怕一个不留神儿人跟到首都去了。这孩子打小路痴,小时候杨毅干过最恶毒的一件事就是干仗之后把他领到街心公园买了一串糖葫芦,然后把他扔在那儿了……晚上派出所值班的才给人送回来,季风哭了满脸鼻涕吓得大病一场。杨毅国此被怒极的老爸一脚踹出去好远,磕在暖气片上差点背过气儿去。她不能不看着点儿啊,这季风要是真上了火车直奔京城迷失在茫茫岔路口被人贩子拐了再卖不出去烂到手里一气之下人家撕了票……别说季娘季大叔受不了这打击,她杨毅也是小命堪危。
季风十多年被跟惯了无所谓,于一先不耐烦了,脸色严肃地训她,老四不是你那么没谱的人,你就管好你自己得了。杨毅说你懂个屁,你看见他拾掇叫叫儿头发时候的眼神儿你看见他给叫叫儿写的那些服装报告啦?于一气得直笑,不用你一天闲吃萝卜淡操心,等给老四惹急眼了他不把你剁巴剁巴喂耗子的。
没等季风急眼,期中考试家长会回来的丛丽荣磨着菜刀准备杀人了。
杨毅一见着期中考试成绩就蔫梃了,在季风家泡着也不是跟人而是躲人。杨海国像抓小鸡一样把女儿架到孩子妈跟前儿。杨毅瞪着犀牛般无辜的大眼,楚楚可怜地望着老爸。
“你瞅我也没用,你不好好念书明天让你妈给你买十斤瓜子你上街卖瓜子去吧别上学了。”
杨毅想笑,吸吸鼻子憋住了。
丛丽荣瞪了他一眼,转向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女儿。“你说你想怎么地吧杨毅?”她揉着气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你那数学卷子是人答的吗?那别的不会,有理数无理数什么的我都懂你还答不出来吗?啊?同样一起玩,看着人家小四儿考第几名没有?小蕾,家家,于一,谁不比你考得好?你怎么着脑子比人家笨吗?是脑子笨吗?说话!”
“不是。”杨毅嗫嚅着。
“不是怎么考这个小样?你瞅你得这两个损分儿你咋寻思考的你!气得我这尾巴根儿疼。”扬着手中的成绩表对着老公抱怨,“除了语文没有一科及格的,全班女生她收秋,我这都臊得坐不住了。她班班任还一劲儿拿话掖我,‘你家杨毅得管啊,不能那么惯着她,让她想几点睡就几点睡,小孩熬夜多学一会儿没事……’妈呀我真想告诉你们老师家杨毅从来天不亮不睡觉,那一宿一宿碟给你看得……”
“这老师也缺德,孩子考成这样自个儿就够上火的了还加纲损的咱们。”
“你家那是自己知道上火的孩子吗……”
即将离去的
半宿没离开客厅,含眼泪儿跪在茶几前把一本数学书的公式定理例题从头写到尾。手也麻了腿也麻了,老妈终于赦令睡觉。杨毅躺在床上从江艳到季风到于一到时蕾到丛家家李思雨翻来覆去这个骂骂累了睡过去。天亮抬腿一看,膝盖一片淤青,叨叨咕咕又是一顿骂。胡乱套了件衣服跑到隔壁二楼起脚踹开季风房门。
季风一惊,拿起闹钟看一眼,穿着裤衩跳下床四处找校服。
杨毅冷眼看他满屋乱转。
“靠,闹表怎么没叫唤!我校服呢……”他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堆在阳台上要洗的校服,钻回被窝里嘟囔。“大礼拜六的搁愣我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杨毅跳上床掐住他的脖子,“你说干什么!小爷昨天被你害惨了知道不?”
“一大早的撒什么癔症?”他抓开她的魔爪。
“没事儿考那么好干什么?我妈这顿给我骂!”手被按住了又换嘴咬,伤人手段层出不穷,“跪了一宿!波棱盖干确青。都怨你们几个畜牲……”
季风又好气又好笑,支起身子躲着她的攻击。“你别拉不出屎怨地球吸引力太小!自己考不好怪这个怪那个的像话吗?”靠,沾他一胳膊哈拉子!一使劲儿把她踢下床。
“怎么不怨你?没你们几个比着我妈能给我损得跟血人儿似的?”她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地骂,“还有那个死江艳,肯定又嘚逼嘚逼告状了,要不我妈不能那么怒!男人婆家玻璃换防弹了是吧?靠,检验一下产品质量去。”
“你就歪去吧。”给她这么一搅和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安排下幸福的生活。
“她出这种事儿我再忍她我就是圣人了。”
“你根本从来不知道忍。”
“谁说的?我要不忍,咱校这些老师早让我挨排儿揍遍了。”
“然后你会被你妈乱棒打死。”这篇连载也就交待在这儿了。
杨毅念了一气儿秧,抬头看他。“穿衣服干啥去?”
“溜达溜达。”
“上哪溜达?”戒心又起。
“操心不怕烂肺子~”他抻个懒腰,“小锹呢?”
“不知道,好像昨天又干半宿扑克,这会儿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