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星期六,只上半天课。中午一放学陈静轩就急忙收拾东西回家看望母亲。父母离婚后,他主动提出来跟母亲生活,娘俩相依为命,比起一般母子感情更深。下午的时候,陈静轩陪母亲逛了逛街,到了晚上,娘俩东扯西拉又聊到半夜。次日一早,陈静轩又到张淹影家看了看,吃过饭后又和张淹影到谢二矿俱乐部与老头老太太们票了一段《扫松下书》。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因为头天晚上没睡好,陈静轩看了几页《桃花扇》,悃劲上来在床上和衣睡了。
睡倒不久,就听有人啪啪打门,陈静轩睁开眼,皱着眉嘟囔了几句,起身开没门一看,却原来是段明。段明刚从家拿了伙食费,想到自己和王蕾破镜重圆多亏了陈静轩,因此非要请他吃饭以表谢意。于是二人又叫上王剑心和陶杰一起去八仙街吃了饭,然后又到“大成功”网吧玩了两个小时,最后回到住处早早地睡了。
星期一上午第一节是物理课,陈静轩竟然一反常规没有睡觉。物理老师第一次见他在自己的课上睁眼坐着,激动不已,讲起课来格外卖力。陈静轩一头雾水地听他说了半天,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白盈盈用手指按了按他后背,拿书遮着嘴低声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也说来让我听听。”陈静轩身子向后半仰,笑道:“我在想啊,咱们这位物理老师总是把‘W’念成‘大母牛’,把‘N’念成‘俺们‘,这要是给给姓孙的那婆娘当学生,即便不被打死也得残废。”白盈盈笑道:“我初中的数学老师口吃也不清楚。当时我们班有个女孩叫刘凤,总是被他喊成‘牛粪’。有一次,刘凤扎了根很高的辫子,还带了个很惹眼的头花,结果上课的时候把后面同学的视线挡住了。我们那位老师对她说,‘牛粪’把头花摘了,惹得全班哄堂大笑。从那以后,刘凤都不敢带头花了。”陈静轩低头呵呵笑了半天,说:“初中的时候,我们物理老师姓朱,个子比课桌高不了多少,一天到晚总是抱着个大茶杯,说是茶杯其实就是个大号的罐头瓶。他这人最有意思,张嘴一说话不是阿基米德就是牛顿,我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朱阿牛’。”白盈盈笑道你还敢给老师起外号。陈静轩不以为然,继续道:“我刚上初一的时候,正赶上我们学校死了一个历史老师,师资紧张,于是英明神武的校领导就调了一个教数学的女老师来我们班教历史。那女老师长得跟怨妇似的,上课的时候说一句秦始皇插一句不等式,说一句屈原又插一句绝对值,她还能把数轴和公元纪年联系到一起,这把我们班同学笑坏了。过了几天,大概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丢人现眼,所以一上课她就说‘我胃疼,你们自己看书吧’。时间长了,我们都管她叫‘胃疼’。”
陈静轩说得兴起,丝毫没觉察到异常,直到白盈盈轻咳了两声,他才发现刚才还在滔滔不绝的物理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物理老师见他不再说话,笑道:“我在上面讲,你在下面讲。我声音都不敢太大,怕影响你说话。你睡觉吧,我保证不会吵醒你。”陈静轩笑道:“上课就是上课,怎么能睡觉呢。您上您的课,不要照顾我。”物理老师手指窗外,一脸诚恳说:“那你到操场上转一转,散散心,咱们互不影响。”陈静轩向窗外看了一眼,笑道:“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我一个人转个什么劲呀。”物理老师实在是无可奈何,长叹一声道:“段明,不要睡了,陪陈二先生到操场上转转去吧。”段明睡眼惺忪地站起来,问道:“这不算旷课吧?”说完不等答话和陈静轩走了出去。
一下课,隐忍了半天的物理老师抓起书就往办公室跑,找到孙老师把刚才的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孙老师听完气的浑身发抖,骂不绝口。恰好第二节就是她的外语课,她有心想找陈静轩的麻烦,便临时改变课程,让学生们默写单词。谁曾想这二十几个单词陈静轩昨天刚好背过,除了写错几个,其余的竟然破天荒的都写了出来。孙老师本是故意找茬想刁难他,没想到他都写了出来,自己设计好的阴谋没有得逞,想好的伤人恶语也说不出来,全都被憋在心里,又怒又堵,想了半天无可奈何,只好把他默写的单词和他同桌对照。此时无声胜有声,其意不言自明,分明是怀疑陈静轩抄袭。说来也巧,陈静轩和他同桌有一个单词都写错了,而且错的一样。孙老师一眼瞅见,如获至宝,失声狂笑,得意洋洋:“做人要实在,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干吗要抄人家的呢。再说了,抄就抄吧,连错的也抄了,可见你连抄都不会抄。”陈静轩看着她那副作死的德性,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昂着头冷冷说道:“我的外语是不好,可我还不至于去抄别人的。是我写的就是我写的,容不得狗眼看人的东西诬赖我。”
孙老师见他竟然敢明目张胆地骂自己,不由得恼羞成怒,拿起他桌上的外语书走到教室门口,甩手扔了出去。这一下来得极为突然,教室里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全都被怔住了。宇弱失声叫道:“坏了。”张珺忙问她怎么了。宇弱低声道:“陈静轩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孙老师这么做,他肯定会闹出事来。”话音刚落,就见陈静轩冷笑一声,亦步亦趋走上讲台,抓起孙老师的教科书,忽的一抬手,竟把书扔到窗外去了。这下更是出人意料,教室里的人全都惊呆了,宇弱紧张得抓着张珺的腿一个劲得直抖,白盈盈坐在位上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孙老师没想到陈静轩胆子这么大,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指着他吼道:“你敢扔我的书!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气急之下,也顾不得师道尊严,神情甚是狰狞。陈静轩的脾气是遇强则强,当下也来了气,一拍讲台,指着她大声道:“你诬赖我在先,我讽刺你在后;你先扔了我的书,我才后扔了你的书。说道教育局,说道教育厅,说道*,都是你理亏!你要是不怕丢人,咱们找人评理去,在座的各位都是眼睁睁的看着你的所作所为,有他们作证看你怎么抵赖,怎么狡辩。”陈静轩自打会说话就没在嘴上吃过亏,与孙老师长时间的斗智斗勇又让他积累了斗争经验,知己知彼,他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孙老师的要害,几句话说得孙老师哑口无言。
孙老师气的咬牙切齿,不敢发作,心里暗自盘算:这小子说得也有道理,这事要是闹大了传扬出去,对自己的声誉,威信和形象都会有大大的影响,也罢,不与他一般见识,先忍下折扣恶气。想到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指着陈静轩故作大度的说:“我为人师表,不和你呕这闲气。你给我滚回座位上去。”言罢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外语。陈静轩知道她是在骂自己,好在听不懂,因此也不往心里去,一边走向座位一边冲段明笑道:“今天教你一句刘长卿的诗,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段明会心一笑,伸出大拇指,一副钦佩万分的表情。
陈静轩刚回到座位上就听身后的白盈盈说道:“我的爷,你可把我吓死了。我上了十来年的学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陈静轩笑道:“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有傲气不得为君子,无傲骨则近于匹夫。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让她作践。我和她吵架,你怕什么呀。”白盈盈似是没听见,不再答话。
孙老师被陈静轩这么一闹,又怒又恨,满腹忿忿,课也无法继续上下去,气匆匆地会办公室去了,临走前交代外语课代表把她的书拾回来送到办公室。等她一走,教室里顿时沸腾起来。学生们有的鼓掌,有的吹口哨,七嘴八舌说个不停“陈二先生,够种。”“二哥,英雄本色,不减当年呀。”“今日一斗,正好灭灭姓孙的那娘们的煞气。”说这话的都是外语成绩不好,受孙老师排挤的学生。宇弱听着众人对陈静轩的夸赞,悠悠一叹:“你们就夸吧。夸得他晕头转向,让他再闯出大祸来。”张珺看了她一眼,说:“你是真的了解他,真的心疼他,真的为他想。”宇弱侧目看着陈静轩,轻声道:“我想着他,他却想着别人。”
学校原本就是无风还起三尺浪,有屁能扬一丈波的地方。才一上午的功夫,陈静轩扔了班主任书的事情就传遍了学校。这中间又有那只恐事小,不怕事大的好事之徒添油加醋,以讹传讹,把陈静轩说成了反对应试教育的战士。陈静轩再一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人物。
第四章 清清冷月伤怨女 默默红烛笑醉人(1)
中午放学,学校后门外一个白发老者和一个青衣盲女在卖唱乞讨,学生们极为冷漠,连看都不看,掏钱施舍的更是少之又少。陈静轩见那老者白发萧索,面容清朗,脸上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漠,想起自己去世的爷爷,心下悲凉,对眼前的老者又多了几分同情,从怀里抓了一把零钱放进那盲女手里的笸箩里。盲女目不能视,老者见状点头一笑,轻声道了句谢谢。陈静轩还以一笑,一转身见白盈盈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觉一怔。白盈盈笑道:“上午还横眉冷对的陈二先生现在又变得乐善好施了。”陈静轩还没说话,那老者在一旁淡淡说道:“菩萨低眉,是因为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是因为伏魔降妖。”白盈盈一指陈静轩,向老者笑道:“这位是有菩萨心肠的阎王爷。”说完冲陈静轩媚媚一笑,挥手作别,骑车而去。
陈静轩夹着书刚走进“萍聚”餐厅还没来及坐下,就看见郑欣竹拎着背包也随后走了进来。陈静轩向她招了招手,邀她和自己坐在了一起,然后点了青椒炒茭白等四个菜,说是还席。郑欣竹笑道:“你这人也真是的,要么就别请客,要请客也别这么小家子气,连瓶酒都舍不得要。”陈静轩解释说自己下午还要上课,不能喝酒。“废话,你不能喝我还不能喝吗。”郑欣竹转头向服务员道:“既然他不能喝,就给我来瓶半斤的吧。”说完掏出烟递了根给陈静轩,自己也点了一根。
工夫不大,酒菜上齐。陈静轩拿杯子倒了两杯酒,郑欣竹道:“你不是说下午还要上课,不能喝酒吗?”陈静轩故作无奈,说道:“怕你独酌无趣,我也只好舍命相陪了。”二人举杯相碰,各喝一口。陈静轩放下杯子盯着郑欣竹看了一会儿说:“我看你脸色不好,熬夜了吧。”郑欣竹点点头,没言语。陈静轩笑道:“夜深酒阑客思家。肯定是半夜酒醒的时候想家了吧。”郑欣竹斜了他一眼,道:“你好像很会猜别人心思。”陈静轩摇头笑道:“别人的心思我猜不着,你的嘛我大概能猜出几分。”郑欣竹喝了口酒笑道:“噢?你我见面不过数次,谈话不过一席,你倒好像很了解我似的。”陈静轩莞尔一笑,说道:“古人有两句话说的好,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有些人认识的时间不长,却仿佛生来就是知己。”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原来是一不小心把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碰到了地上。
郑欣竹弯腰拾起笔记本,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问道:“是个人隐私吗?可以看看吗?”陈静轩笑道:“君子坦荡荡,无事不可对人言,你看就是了,只是别笑话我——里面都是我信手胡乱写的。”郑欣竹随手翻开一页,见上面是两首七绝:其一乡愁未了白鬓发,因是自小浪天涯。定是故园花已落,秋风梦里客归家。
其二别家三日即已秋,客居漂泊岂无愁。叶落今宵思故里,独听风雨雁南楼。
郑欣竹看罢连连点头,道:“不错,有些功底,就是太惆怅了,翻来覆去总是乡愁,思家的。”陈静轩喝了口酒,道:“我不是这里人,我老家是寿阳的。六七岁的时候我跟着父母来到了这座城市,在这待了十来年,从来没有归属感,总是感觉自己像无根的浮萍。在这里我想着老家,那儿有我爷爷奶奶的坟,有我儿时的伙伴;回到老家我又挂念这里的朋友。我父母离婚后,我跟了我母亲。现在我母亲回到了寿县,我一个人在这里住校,这种孤独的漂泊感就更加强烈了。”
郑欣竹看着举杯出神的陈静轩,道:“那天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见你嘻嘻哈哈没个正经,还以为你是个*不羁,无忧无虑的人。没想到你也是个异乡人,也有这么多感伤。唉!茕茕白兔,东奔西顾。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以前看梁羽生的书,里面有两句话说得真好——谁道飘零不可怜,人生何处似樽前。咱们不想那么多了,一醉解千愁,来,干了。”陈静轩把杯子端到嘴边,刚要一饮而尽,郑欣竹连忙伸手拦住,说道:“喝两口是个意思就行了。你下午还要上课,千万别喝多了。”陈静轩笑道:“这点酒还醉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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