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来。
姬菲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白天最好不要谈论别人,马上就来电话了。
她有点意外,接通电话,走出寝室,“喂。”
“姬菲迎,是我。”
他停了一下,清冷的声线微微卷入暖意,“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哦,有时间。”姬菲迎忽而想到他晚上的航班,“程释,你坐的航班几点起飞?”
“凌晨零点。”
“哦好,几点?”
“七点可以吗?”
“可以啊,在哪里?”
“还没定,我跟顾正宇还在商量,你有没有什么提议?”他问话的语气十分随意,仿佛在聊家常,平和的语调让她觉得他就在对面站着,而没有隔着手机。
很少听他这么说话,内容很详尽。
不像是以前,她要从他浓缩的几个字里揣摩出涵义。
“啊?我无所谓。”
手机里有轻微流动的气流,姬菲迎几乎可以想像他在另一头微笑。
程释笑了笑,“那我跟顾正宇商量好了再打电话给你。”
“哦,好。”。
姬菲迎只剩下应答的份:“好,拜拜。”
“嗯。”
姬菲迎还在想事情,并没有立刻挂掉电话,手机里没了说话声,依旧有微弱的电波声,随着她的呼吸渗入耳廓。
他也没有马上挂电话。
姬菲迎忽然意识到他是在等她先挂电话,于是掐断通话。
阖上手机后,她并没有马上回寝室。
有很长时间里,她站在走廊的尽头,透过窗户怔怔地望着楼下茂盛的树木。
站在那里,可是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白云在天际游弋,不知道什么时候遮住了太阳,将万缕金线隐藏在厚厚的云朵后方,大地的光芒立时被隐去了一半。
临近傍晚,白天的喧嚣在逐渐褪去,黄昏的凉意在一点一点地渗透这个校园。
似乎这阵子跟他联系密切了,见面后越来越无法控制内心的走向了。
下午的凉风孜孜不倦地从窗户吹进来,有点冷,好像又把她卷回了从前。
那个茫然的傍晚,看着他线条沉静的侧脸,突然分不清方向。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他是程释啊。
他是程释。 是那个高中三年都站在高处俯视他们的男生。
他有着那样显赫的背景,以后过的注定不是普通人的生活。
可是撇去这些,他也只是他而已。
最后不得不承认,尽管有这么多距离横亘在他们之间,她还是忍不住会把目光投到他身上。
那么,暂时就这么随遇而安吧。
GRE笔试的考场在外校,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姬菲迎的心里对于能考多少分也没底,但是起码考完了。
姬菲迎四月份的时候报名参加了一个赴美夏令营,期末考试结束后先回了Z市,直到夏令营出发前几天才回A市。
出发前一天,姬菲迎去学校外的公寓收拾行李,路上接到阮承浩从Z市打来的长途。阮承浩得知她要参加夏令营,问:“你要去夏令营,那到时岂不是不能参加9班的聚会了?顾正宇上个月就说这个暑假要组织9班的同学聚会,到时曹芝琪他们也会来……”
姬菲迎的脑海中立时浮现曹芝琪文静恬淡的面孔,“我很久没看到曹芝琪了。”
阮承浩笑着说:“我也挺久没看到她了,听许婷婷说她上个学期交了一个男朋友。”曹志琪在香港读大学,寒假跟内地的大学不同步,跟旧同学见面的机会自然也不多。姬菲迎在心里过了一遍暑假的时间安排,最后惋惜地摇摇头:“我应该没办法参加了,看看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吧。”
夏令营为期两周,七月下旬从A市国际机场出发,踪迹遍布几个大城市,营员们在十多天里参观了几所著名大学。最后一站是洛杉矶,营员从洛杉矶机场乘坐航班回国。
飞机起飞的时候,姬菲迎从机舱望出去,城市的建筑在视野里逐渐拉远,变成各种颜色的小点。望着云层下的加州,她略微出神。
只一会儿,飞机已经升到万丈高空,云海翻腾,遮没了下方的景色。
从Z市返回学校时Z市依旧笼罩在一片炙热的阳光中。
柳叶暑假一直留在学校没回家,见她回学校自很高兴。星期六下午两个女生带了笔记本电脑离开寝室去图书馆。
夏末的校园仍旧沉浸在一层若有似无的热浪中,此时刚过下午两点,每一束阳光都带着高温,柳叶穿着五分牛仔裤仍旧觉得炎热难挡,她的电脑比较沉,将电脑包提在手上,侧头打量了姬菲迎一眼。
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休闲T恤和深色的牛仔短裤,短裤下露出一双雪白修长的大腿,十分养眼,脚上踩着一双耐克的白色板鞋,黑色的电脑包背在左肩,过肩长发垂在肩膀后,脖子前露出一片白皙莹润的皮肤,整个人看起来气质清雅,青春可人。
到了图书馆,两个女生找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虽然还在放暑假,图书馆里自习的学生并不少。柳叶要找资料编程序,便去书架找参考书。
姬菲迎夏令营期间拍了一些照片,周云琦想看照片,姬菲迎便把照片打包压缩成几个文件发给了她,另外挑了几幅照片发给了顾正宇和程释。
下午两人离开图书馆准备去食堂吃饭,柳叶要借书,姬菲迎便到门口等她,刚站好就看到一个男生走过来,“请问你是计算机学院的学生吗?”
姬菲迎微微讶然,点头,“对。”
男生又说:“我是自动化学院的,今年读大三。我在图书馆见过你几次,很想跟你做朋友,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姬菲迎一愣,脸不由微红。
男生仍旧期待地看着她:“做个朋友吧。”
柳叶已经借完书走过来,听到部分对话,不由看了男生两眼。
姬菲迎的脸又红了几分,灵机一动,说:“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男生彻底愣住,神色明显有些失望,但还是没放弃:“那做一下朋友可以吗?”
姬菲迎见柳叶已经往这边看了,往旁边退了一步,“非常不好意思,我同学在等我。”
柳叶松了一口气,赶紧跟姬菲迎并肩往食堂的方向走。她的好奇心比老大和老二都低,刚才发生的事对她影响不大,只是继续跟姬菲迎聊之前的话题:“我明天一定要把这部电视剧看完……”
姬菲迎问:“你现在看到哪一集了?”
“13集。”
晚上周云琦打电话给她:“你拍的都是景物啊,我都没看到你的人。”
“我拿着相机拍照,相片当然没有我的人了。有人的都是集体照,你要看吗?”
“也行啊。我看看你那些‘旅友’都长什么样。”
“遵命了,大小姐,等一下发给你。”
姬菲迎拿着手机跟她聊了很久,才知道她近日在跟颜少聪冷战。
“以前没跟他一起那时觉得如果能跟他在一起的话就是最大的幸福,可是现在才发现两个人在一起有很多问题。”周云琦语气略微怅然。 “什么问题?”
“他很不成熟,可能被他爸妈宠惯了,考虑问题总是以自我为中心,一点也不会照顾人。而且我们现在异地,可是他从来没想过我们以后怎么办。”
“你跟他说过这个问题吗?”
“说过几次,他每次都一脸迷茫。”周云琦苦笑一声,“我现在只能等他成熟起来。可是我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姬菲迎沉默,知道自己无法完全体会好友的心情,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是不是所有的初恋都像盛夏枝头的果子,远看香甜可口,吃进嘴里却是苦涩的?
美国。 加利福尼亚州。晚上。
加州夜晚的天空十分辽阔,墨蓝色的天幕上散落着几十颗星星,在天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从太平洋吹过来的风中似乎还夹着海水的味道,为这座西海岸的城市夏夜增添了几分凉爽。
晚上加州的公路上车辆不多,一辆黑色轿车在笔直的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驶向机场的方向。
司机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车厢后座右侧坐着一个男生,目光望着窗外的夜色想事情。轿车的玻璃十分整洁干净,清晰地倒映着车厢内的摆设。
男生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目光望着窗外,清俊的眉宇间沉淀着冷然的气息。
车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夜色在公路上无声地蔓延,远处的天际有几片流云悬浮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勾出几抹银白色,路灯沿着公路的方向闪烁着暗黄的光芒。
程释缓缓闭上眼睛,忽然发现自己有点想她。
很想她。
很想看到她。
想起她那双漆黑灵动的眸子,想起她明媚温和的笑颜。
她每次跟她说话的时候,清澈明动的眸子里总是带着愉悦的笑意,脑子在思考什么事情时表情总是很认真。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程释一手支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平时一向冷冽的脸上表情有点柔和。
司机在程家当了很多年司机,倒是很少看到程释这个样子。
轿车飞速掠过大桥,离机场更近了。
黑夜在车窗外流动不息,唯有思念,渐渐地静止。
再睁开眼的时候,目光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因为六月已经考完GRE,姬菲迎这学期也相对比较轻松,平时晚上去学院的实验室做项目,白天和周末则去图书馆自习背托福单词和练听力。
那个星期六校队跟外校有交流赛,姬菲迎早上跟随校队出去打比赛,下午回来的路上吹了一点风,到了晚上头就开始疼。第二天早上她去实验室修改加权分析模块的代码,导师前几天让她翻译一篇英语论文,她整理完论文发给了导师。
邮箱里有一封程释发过来的邮件,附件里有一份资料,她匆匆扫了一眼附件的标题,没来得及打开细看内容就关了电脑。
晚上八点学院有一个会议,辅导员规定如无意外所有学生都必须参加,傍晚姬菲迎像往常一样去公寓洗澡,洗完澡后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刚回到寝室就接到学委的电话让她交一份表格,她下楼去附近的打印店打印好表格拿去交给学委,回寝室的路上只觉得眼前一片灰白,什么也看不清,去盥洗室洗手时晕乎乎地就往地上倒,也幸好她反应够快,扶住了盥洗室的边沿。
她闭了一会眼,扶着墙壁回了寝室。
寝室里只有老大和柳叶,其她人都已经出发去开会了,柳叶看到她苍白得跟大理石差不多的脸,伸手一探她的额头,低呼道:“噢天啊,你烧得都可以去烧火烧云了!”
长期积累下来的隐患,终于在这一天彻底爆发了。
晚上的会自然不能参加了,姬菲迎喝了热水,回到床上盖了棉被躺下。老大去隔壁寝室借了温度计让她量了体温,然后跟柳叶一起离开寝室。
女孩们都去开会了,姬菲迎躺在床上休息。
很难受,全身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关节衔接的地方很僵硬,脑子晕晕沉沉的,眼睛很酸很疲劳,意识却很清晰,而且怎么也睡不着。 这并不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生病,却是第一次如此难受。
她干脆睁开眼睛,房间的灯早就关了,窗帘也被柳叶拉得严严实实的,过了一会儿她才看清天花板。
宿舍和楼道都很安静,她可以清楚地听到楼下车子的橡胶轮胎碾过马路的声音。
房间里,身体很疲劳,意识却很清晰,很想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
周云琦排练圣诞晚会节目的间隙发了短信过来,姬菲迎知道她休息时间不长,不敢跟她聊太多,周云琦休息过后便继续排练。姬菲迎才想起下午收到程释的邮件还没回复,登录邮箱给他回了一封邮件:“好。我发烧了,等我好了就看。”
这个时候他尚在睡梦之中,应该不影响他的作息。
邮件发出去之后,手机很快震起来,他直接回了短信:“你现在在哪?”
“在我们宿舍。”
手机突然剧烈地震起来。
她抓紧手机翻了一个身,接通电话:“喂?”
房间里很安静,唯一的声响是她的呼吸声。以及手机彼端的声音。
手机里传出一副略微低沉的嗓音:“怎么发烧了?”
声线有点低沉,一个字一个字地从手机溢出,流入她的耳朵。
人一生病,心灵就会变得特别脆弱。
感冒病毒肆虐着她的身体,骨头关节衔接的地方尤其难受。
由于休息不够,她的眼眶变得有点酸涩,她伸手揉了揉眼睛,“昨天我们去别的学校打比赛,回来的时候吹到风了。”
她的声音有点低哑,听起来软绵绵地没什么力气。
程释是第一次听到她这样说话,清峻无波的眉眼立时蹙了起来。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