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人原以为纵身草丛,应可遁形,却是料不到迎面杀出来方天星这个要命煞星。
双方乍一照面,黑脸人嘿了一声,简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哧!剑光倏闪,一泓银光,直取当心刺来。
一惊之下,黑脸人旋身就转,却是慢了一步。
银光闪处,却在他左面腰胯间,扎了个透明窟窿。
黑脸汉子哎哟痛呼两声,一个打滚,滚落草地,借助于一滚之势,左手扬处,刷拉拉打出了一把沙土。顾不得身上伤势,一连几个旋身起落,落身草丛之中。转瞬之间,已兔逸不见。
方天星压剑待追的一霎,忽然触目到枯黄草丛间的片片血迹,当可想知来人的伤势不轻,一时动了恻隐之心,随即驻足不动。却只见三数丈外,草势偏低,时有异动,可以猜知那人必然藏身那里。
方天星既是动了恻隐之心,便不欲赶尽杀绝,几句话即是要交代的。
“相好的——这一趟你们白来了,认栽了吧!再要不知进退,下次相见,必取你性命无疑!”说话的当儿,目光如鹰隼直视当前,倏地挥动左手,打出暗器亮银钉。
“着!”手起而出,哧地一缕尖风,直袭草丛。
这支亮银钉,虽是力道十足,方天星手下却极有分寸,凭着他精细的判断,取势对方背后下盘。
暗器出手,他身子再不多留,倏地掠起,飞纵向院墙之内。
却只见简昆仑当庭而立,自然是为顾忌朱蕾的安危,不便远离。
方天星纵身而前,二人随转入堂屋。
朱蕾惊惺地道:“怎么回事?他们又来了?”
方天星摇摇头:“没有关系……我和简兄弟足能应付,姑娘不必担心。”
简昆仑问道:“三哥可看出了他们的来路?”
方天星哼了一声:“那还用说?自然是万花飘香一面来的!”简昆仑恨声道:“未免欺人太甚!”
“不必挂心!”方天星一笑道,“就凭对方这几个货色,还作不了怪,我已经伤了他们一个,谅他们已知道厉害。”
简昆仑说:“就是你刚才发现的那条船?”
方天星点头说:“这还用说?”他微微一笑,“他们来的人不少,但是显然还没有第一流的高手在内,李七郎、燕云青相继落败,对方阵营里一时还不易抽调出十分厉害的角色!”
简昆仑摇了一下头:“那可不一定,难道你忘记了还有一个时美娇?”
“她当然是个厉害角色,只是,我却以为她眼前不在这里……”方天星微微冷笑,“不过也很难说,这个丫头一向神出鬼没,倒要防她一防。”
简昆仑说:“这一次万花飘香大举出动,显然事非寻常,难道眼前还有什么意图不成?”
“详细情形如何,他们两个回来就知道了。”
方天星慎重地道:“你我当前的责任,便是稳定不移,保护公主的平安。”
朱蕾笑道:“你放心吧,我好得很。”眼睛向着简昆仑一瞟,“你走一步我跟一步,总行了吧!”
说得方、简二人俱笑了起来。
高瘦、白皙,颇有书卷气息的飞花堂副座——海客刘青,这一霎,在面对着得力手下神鞭姜威的严重伤势时,脸色颇似不忿。
身边七八条汉子,无不怒形于面,火爆的气氛看似一触即发,大家伙的眼睛,全数集中在副堂主刘青一人身上,只等着他一声令下,大举进发,即将与简昆仑一面决一胜负。
刘副座的态度,忽然又变得谨慎小心了。
“不……”他微微摇了一下头,“不可妄动……眼前还不是时候……”
说话的当儿,一个人已为几呈昏迷的姜威上了万花门特制的刀伤药,为他包扎一番,却把那一口起自姜威后胯的柳叶飞刀,双手呈上。
刘青接过来看了一眼,再看,顿时一凉,“是他!”
“谁?”说话的人满脸黄须,人称地卷狂风宋天罡,个头奇矮,却穿着件肥大的黄色长衣,正是先时负责刺探敌营的那个黄衣矮子。
在飞花堂他的地位不低,与负伤的浓眉汉子神鞭姜威,同属飞花堂制下一坛之主。
这一次以海客刘青为首,率领众人,乔装深入,好不容易探得对方下落,想不到却因为期功过甚,过于大意,乃至于神鞭姜威的身负重伤,连带着每个人都脸上无光。
打量着手里的那一口小小飞刀,海客刘青一时间神色极其凝重:“方天星……”
凡属万花门坛主以上的各级主管,俱曾熟识过一份发自飘香楼的内部参考文件,文件内容在于精确分析当今武林的一些所谓重要人物,举凡其性格、武功、为人动态,武技擅长等……无不鞭辟入里,有着深刻的描述记载。
是以,海客刘青乃得经由眼前一口小小飞刀,立时触类旁通,报出了方天星的名字。
黄衣矮子宋天罡顿时为之一怔:“是他?”一时面色凝重,喃喃说道,“怪不得如此身手,连姜坛主如此身手之人,也会伤在他的刀下了!”
海客刘青站起来,在座舱里走了几步,站住道:“这个人一向出没西北,怎会来了这里?又与姓简的连成一气,实在是想不到……”
“还有……”他立刻想到更可怕的事,“主座手谕的内参文件显示,这个姓方的与秦太乙、宫天羽素称交好,三个人连袂而行,极少分离,此三人各怀不世绝学,若是联手与本门为敌,确是十分严重之事。”
地卷狂风宋天罡伸手拿过来那口柳叶飞刀,反复观察,果然发现到其上极小的四个凸出阳文——方氏秘铸。至此对方身分已经不容置疑。
回想着方才与方天星的一番交手经过,宋天罡不觉泛出一丝冰寒之意,能由对方这等人物手里逃得活命,简直是幸数。这一霎想起,仿佛犹有余悸。
海客刘青目光注视着眼前一干手下,招呼着其中三人,嘱咐他们严密监视别墅的动静,任何人出入进退,皆要详细辨认。返回据报。
之后,他随即命令起锚开动,把这艘大船撤离里许以外,停泊在一行舟舶之间。
随后各人动手,扯除下原先船上的各式伪装,甚至于原先的两面大帆,也径自收起,换成了一面T字形巨帆,较诸先前的木材货式完全两样。
非仅如此,众人的穿着打扮也自变了模样,混杂在其它客商之间,完全没有两样。
海客刘青犹不敢掉以轻心,亲自下船,在附近走了一圈,确定完全没有为人所注意跟踪,才自放心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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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回 忽传海外有仙山
夜色朦胧。
像是有沉沉雾气,无限氲氤,烘托着眼前的一轮上弦明月,冉冉由东方山边升起,天空闪烁着的一脉清光,晕晕然似有所醉,连带着一脉山川也俱似在微醺的半睡之中。
院子里显得格外的黑!尤其是西面角落那一片老松盘空,花叶交错的地方,更是黝黑——伸手不辨五指,黑得骇人。
九公主朱蕾像是已经睡着了。她的睡姿撩人……锦被轻覆,玉体半侧,秀发蓬松,如云、如锦……
能与简昆仑再度邂逅,厮守在一起,她真的满意极了。是以,今夜,她睡得格外的熟,格外香甜!天大的事,都不用忧愁。今夜,在梦中,她甚而已与哥哥相会,恁的难以分离……
灯焰跳动,光彩微弱复婆娑。
简昆仑由居室步出,缓缓走向隔以六角雕花的窗边,停步、凝听——他听见了发自朱蕾的均匀呼吸,不自禁心存安慰。眼前情势激越而振奋,正是大有所为。
秦太乙、宫天羽的即将来会,显示着一次重大使命的开始,他们四个人将保护着九公主朱蕾平安撤离,投奔向目前尚还有待证实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将与永历皇帝见面,进而共图大业。
光明来临之前,常常是黑暗的。
就像是今夜的冥冥苍穹,在她神秘的外衣之内,藏匿着多少鲜为人知的凶险罪恶、丑陋……
简昆仑徐徐转过身子,踏出中庭,来到了方天星住所。透过窗前的一点茕茕孤灯,可以想知方天星应是还没有就寝!然而,他却能感觉出,方氏并不在房子里……
这个突然的意念,并非起自神妙的心电感应,实系他敏锐的感官使然。
近月以来,他自参习二先生神秘心法之后,这一方面的功力尤其大有精进,静坐之时,感触极见微妙,十丈内外,即使发自人口的一声叹息、一片飞花、一枚落叶,都不能逃过他神秘的听觉。
像是眼前——他只在窗外小立片刻,即能侧知方天星不在室内,那么他的虚灯以待,必将是有以诱之!
一念方兴,简昆仑立即抽身而过。身势轻转,有如轻风一阵,已贴向壁边。
或是鬼使神差,便是在一霎,一条人影极其轻快地蹿天而起,寒禽栖木般飘落向一隅巨松。
好险!
若非是简昆仑的及早抽身,对方的出现,非但无能得见,自己反倒落身于对方观察之微而无所遁形,以后的发展诚然是难以逆料了。
那一片巨松所形成的阴影,一片黝黯,对方身形一经落下,立时混迹树丛,再不见一些踪影。
哪怕是惊鸿一瞥,既经落在了他的眼里,便不容他有所逆为。
简昆仑长剑在背,决计在事发之一瞬,予对方以致命的打击——他目光徐徐移动,寻觅着方天星的下落。
东面瓜棚之下,称得上是个好藏身处。
莫非他就藏在那里?
只是那里太黑了,以简昆仑之锐利目光亦难以窥清——他却已假设认定方天星必然藏身那里。
便在这时,耳边上传过来方天星类似耳语的传声:“不错,我就在这里。”
必然,简昆仑于方才现身之始,方天星就已经发现了他。方天星的沉着、机智,在在显示着他的经验老到,这一面每使简昆仑自愧不及。
随着方天星的传音之后,简昆仑随即隐约地看见方氏竖起的一只手掌,从而测知对方确切藏身之处,那一面由于瓜藤的蔓垂,便不是天黑,也不易为人发觉。
事实上,方天星盘膝石几,除了蔓衍瓜藤自然垂落,并无特别掩饰,他却有先见之明,及早置身,后来之人不明就里,自是万难有所发现而已。
既然窥知了他的坐处,简昆仑亦以传音入秘回敬,互通款曲。
“点子来了!”
“看见了!”
“还在树上?”
“差不离儿!”
“这一次交给我吧!”简昆仑说,“你断他的后路,叫他有来无去。”
“怕是不易。”方天星传声道,“这个点子扎手,比白天的两个可高明多了。”
“我知道。”说时,简昆仑忽然心有所动,再传道,“我打算缀着他,摸清了他的来处,你意如何?”
“对了,这才高明!”
方天星声音里含着喜悦:“这里的事交给我,你留神,我打草惊蛇了!”
话声出口,方天星即似没事人儿一般,仿佛才刚入定醒转模样,伸长了一双胳膊,同时筋骨扭转,发出了一阵子骨节响声。
声音不大,只是在眼前静夜,却有惊人之势,决计逃不过有心人的观察之微。
想象中,对方来人既有这般身手,自然不可能不会发现。
于是,方天星便自缓缓由瓜棚之下走了出来。随即在院中走了一圈,返向堂屋。
对于有心刺探,心怀叵测的人,方天星的即时出现,应该已收到了吓阻之功。这就足够了。
这人身手果然轻巧。有似一只巨大的蝙蝠,在几乎完全没有声音带出的情况下,轻飘飘地翻出了院墙。
自然,却仍然落在了一个人的目光之中——简昆仑。
他选择的这个地方极是恰当,更不会为人发现。是以这个人一经遁出,立时无所遁形。
朦胧月光,映照着这人颀长的身影。
虽说是月色如晦,却依稀仍能辨认出对方那一张近乎于苍白的脸。浓眉细眼、刀骨峨凸——好熟的一张脸。
惊鸿一瞥间,简昆仑陡地记了起来——海客刘青!
这位飞花堂的副堂主,与另一位副职——玉弹金弓马福全,在他印象里同样深刻。犹记得昔日受擒于时美娇,辗转押赴飘香楼之中途,便有此二人之一路随行,中途由于吴三桂手下官军的拦江打劫,海客刘青与马福全俱显示了杰出的身手与机智,因而简昆仑印象深刻。
眼前的一霎,忽然发觉到了他的到来,自是无比惊讶。
并不是惧于海客刘青本人功力如何了得,而是此人背后的那个女煞星时美娇是否也已经来了?
或许是前番两次相继在时美娇手里吃过大亏,简昆仑下意识里对此女留有极大的戒心,一经想到即为之惊心不已,海客刘青既是她手下的副座之一,刘青既然来了,她还能不来!
一惊之下,简昆仑却似乎另有一种冲动——巴不得能与这个美艳机智,功力绝高的女煞星再次见面,各尽所学的放手一搏,看看到底孰强?这是他一直埋藏心里的一个企盼,难道说眼前机会到了?
思念中,海客刘青已施展身法,极其轻快地超越过眼前岭陌,放足芦花翻白的大片旷野。
一泓流水,如枕横戈,月色下极其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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