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迅速、利落,倒也得心应手。
熄了千里火,简昆仑步向湖边,就着湖水,把手上血清洗了个干净。
再回来时,向思思显然已大见轻松。
这一霎,倚石而坐,睁圆了一双眼睛,正自向着简昆仑直直地瞅着。神态之间,显然对于简昆仑这个人大是存疑。
“你……到底是谁呢?”却又轻轻一叹,“无论如何,你这番道义相助,让我终身感激不尽……为什么不把名字告诉我?或是,请你把脸上的遮面虎拿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记住你这个人,也就够了。”
简昆仑一笑说:“那倒不必,只要我知道你是谁就够了。”
向思思眨了一下眼睛,奇怪地问道:“难道你知道我是谁?”原因是她脸上仍然系着锦帕一方,二人虽接触亲切,那一方锦帕,仍然依旧。
“刚才你自己已说过,你背后的靠山是鼎鼎大名的飘香楼主人柳先生,那么,你当然是万花飘香一面的人了。”
“不错……”向思思说,“万花飘香是个极庞大的势力,属下有上万的人,你知道我是谁呢?”
简昆仑冷冷一笑:“但是万花门出色的女将,却只有十二人,便是人称的十二金钗。如果我没有认错,你就是十二金钗之一的巧手金兰向思思,难道不是?”
向思思微微愕了一下,浅浅一笑。
“既然你已经看出来,我也不必再藏着了。”随即解下了脸上锦帕,现出了本来面目。
简昆仑早已认出来是她,自然一些也不觉得奇怪。
当下瞧着她,冷冷说道:“贵门主柳蝶衣,生平最是要强,姑娘此前坐失良机,让人家抢走了到手的人质,今夜又吃了如此大亏,还负了伤,这件事若是传到了柳先生耳朵里,只怕是……”
向思思果然为之一呆,忽地站起来说:“你到底是谁?”言下之意,分明简昆仑所说属实,可就对他更为好奇。她只当简昆仑偕同九公主,当日同时已落入官兵之手,却不知他后来的入水而遁,否则倒也不难猜出对方的真实身分。说了这句话,一时只管直直看着,心里纳闷儿。
水波一响。
一个女人的声音,自湖上传来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么?我知道。”
话声方落,一叶扁舟,已自湖边芦苇草丛中现身而出,烟波浩渺里,但见在状似鹦鹉的舟首,伫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窈窕少女。
也同当日九公主装束相仿佛。来人少女头上戴着一顶软笠,沿着帽圈四面垂有淡淡轻纱,夜色迷离里,更是无能窥清。
长身少女忽然出现,简昆仑与向思思仅是由不住吃了一惊。更吃惊的却是来人还不止一个。
紧接着人影闪烁,却自两侧柳阴,一连显现出两个丽人,身法曼妙,动作快速,一经现身,海燕掠波般,双双已抄身眼前,左右各一,相距丈许,却把简昆仑、向思思遥遥看住。
湖面轻舟,已逼眼前。
月色迷离里,但见舟身一颤,舟上少女已腾身而起,飞鸟样的轻美快捷,已立身二人当面。
向思思啊了一声,慌不迭自石上站起。
简昆仑却能处变不惊。
一个闪电般快捷的念头,自脑中转起:时美娇!
心里方自念着,对方少女已冷冷哂道:“向门主——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么?”
“你……又是谁?”
向思思可真被弄糊涂了,先前的谜结还没有解开,后面的又来了。
看样子后来的三个人,虽然都是女人,却是大非好相与。
长身少女一笑说:“你等一会就知道我是谁了,先为你解开眼前这个谜结吧,你不是要想知道他是谁么?”
说到他这个字时,一双妙目,透过目前薄纱,已转向简昆仑,随即一笑道:“简先生别来可好?”
“时姑娘你好……”话声微顿,简昆仑已转向侧面,倚石而立,目光一扫,连同后来的一双少女,亦都在照顾之中。
对方若是时美娇无误,那么后来的两个少女,当必是她一双随身爱婢无音、无言了。
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忽然看见了她们。
这个突然的发现,不禁令他大感忧虑,原因是时美娇一身功夫,大非寻常,自己是否能敌得过,却是大有疑问,更何况还有无音、无言的从旁相助,以三敌一,自己更加不是敌手了。
一想到好不容易,费尽了心机,才得由飘香楼逃出,不期然眼前却又与对方碰在一块,真正是从何说起?
“你好聪明。”长身少女含笑地赞了一声,双手轻分,已把垂下软笠的一面轻纱撩起笠上。
虽然只有月色,却也能把她看得很清楚,特别她所独自具有的那种神采气质,使得简昆仑在乍然一见之下,即能认出是时美娇。
果然是她——时美娇!
在万花飘香里,她身尊位高,论及身分,不过仅次于柳蝶衣一人之下,与金羽燕云青,各领一堂之主,人称玉手罗刹。
简昆仑领教过她的厉害,俨然是极可怕的一个大敌。
非只是武功剑技超人,最可怕的还是这个女孩的聪明才智,那双明亮的眼睛常于转动之间,即能窥测出对方心里所想,防不胜防,这才是最可怕的。
一看见是她来了,简昆仑顿时心存警惕,以免重蹈覆辙,像上次一样,上了她的当,为之所擒。
虽说如此,却也不甘示弱。
一霎伺,简昆仑已设想了两种出手对策,甚至于长剑月下秋露在展出的一霎,兼及两旁的无音、无言,如此,即使不能取胜,当不致受制过甚。
思念之间,一双眼睛已是数度打转,对于身侧附近,做了必要的观察。
时美娇轻轻耸了一下细长的眉毛,莞尔笑道:“这点小阵仗,如何会看在你的眼里?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即使在柳先生身边,你也能来去自如……是不是?”
话声方落,那一双剪水瞳子,已自移向一旁巧手金兰向思思。
后者在乍然知悉时美娇的真实身分,亲自目睹认定之后,早已吓得面色惨变。
眼前在时美娇目光逼视之下,哪里再能保持缄默?忍不住上前一步,请了个安,怯生生地说道:“参见堂主……我……”
“你又是谁?”
“我……属下向思思……”
“向思思!”
一霎间,时美娇面染青霜:“原来是向门主!真是失敬得很啊……”
“属下不敢……”
说话的当儿,她已似不支,一副娇弱无力模样,抖成一团。
正如简昆仑所说,万花飘香帮规极严,所属弟子奉命行事,历来只许成功,绝不容许失败,若是连带有着什么有辱门风等事查实有报,论罪只有死路一条。
巧手金兰向思思,论罪虽未必如此严重,却也可大可小,单看眼前的时美桥如何论处,生死一线,只凭时美娇之一言,焉能不使她为之胆战心惊?
至此,时美娇才现出了她本来的面目,神色微凝,冷冷说道:“你的一切我清楚得很,如此无能,怎么可以在我飞花堂任职?且先回去,向宫坛主报到,听候处置发落,这就去吧!”
向思思聆听之下,垂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自抬起头向时美娇看着,眼睛里泪光盈盈,想是要说些什么。
时美娇却是当着简昆仑的在场,不便发作,却也不容她再有申辩。
“什么都不要多说了,你自个儿回去吧!”脸上笑靥不失,声音却出奇的冷。
鉴于她在万花飘香的一言九鼎,素日威望,向思思尽管心有不服,却也不敢直言顶撞。
聆听之下,只向着时美娇应了一声,抖颤颤请了个安,转过身来,向着简昆仑苦笑了一下,原想说上几句感激的话,又怕因此构成日后罪证之一,便自什么也不再多说,随即转身自去。
时美娇再次转目简昆仑,脸上神态从容亲切,那样子与刚才面对向思思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更不像在面对一个敌人。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简兄……”
显然是改了称呼,一口吴侬京韵,听在耳朵里真个是无比受用。
说时,莲足轻移,缓缓向前迈了两步。
莫谓无心之举。简昆仑可是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
随着她前进的脚步,简昆仑向左面迈了一步,依然是背石而立。
时美娇只当是没有瞧见。
淡淡月光之下,她的风采极美。
“首先我代表万花飘香,谢谢你对敝门手下的照顾,刚才在平西王府,我虽然没有身历其境,却是可以想知,当时情形,必然有一番惊险激战……”
停了一下,她含笑接道:“向门主人虽机警,功力却差得太远,今天晚上,如果不是你救她,只怕她早已在宝柱手里遭了不测……万花飘香一向恩怨功罪分明,对我们的恩惠,我们心里有数,绝不会忘记的!”
简昆仑一笑道:“堂主你太客气了,只是话中有话,何不一气说完呢?”
时美娇缓缓点了一下头,轻轻哂道:“过去我承认对你认识得不够清楚,从你到飘香楼住在半月轩以后,我才渐渐感觉到你的过人之处……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以往见过最厉害的一个大敌……”
“大敌?”简昆仑一笑说,“为什么你们要把我看成一个敌人?”
“原因很多!”时美娇说,“你既然问起,我就不妨告诉你吧……”
“第一,”她说,“一开始你就跟我们作对,怎么作对,也就不必多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
简昆仑当然明白,对方所指,无疑是对永历帝的仗义援手,这件事毫无疑问,若不是简昆仑的中途插手,此刻的永历皇帝,早已被挟持住进了飘香楼,成为柳蝶衣雄心霸业、号召天下的工具。
微微一笑,简昆仑也就不再申辩。
时美娇脸含微笑,不以为忤,继续说道:“这一点也就不必多说了,凡是被拘禁在万花飘香,尤其是飘香楼总坛的人,从来还没有人能够随便离开过,偏偏你就例外,坏了这个规矩!”
简昆仑哼了一声:“这意思是,一旦住进了你们的飘香楼,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也不一定!”时美娇说,“要看住进去的人,是采取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了!”
简昆仑冷冷笑道:“顺我者活,逆我者死!是不是?”
时美娇发出了一串娇美笑声。
“干嘛说得这么难听?当然……”她笑哈哈地说,“你一定要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简昆仑一笑道:“好像我的罪状,还不止这些……”
时美娇微微点了一下头,轻轻一叹:“你说得不错,可知道为了什么?”
脸上笑靥不失,简昆仑却透过一种特殊的感觉,体会到隐隐若现的几许杀机。
时美娇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不经我们允许,而能离开飘香楼,至于能当着柳先生的面离开的。简直听也没听说过。”
简昆仑冷冷一笑,目shè精光道:“现在你不应该再说是没听说过了。”
时美娇微微笑道:“我们真地听见了,不但听见,而且亲眼见到,我还看见这个人手持长剑,当面对柳先生出言凌辱呢……”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似抖颤,可见得这件事她本人也同柳蝶衣一样,引为生平从来也未曾有过的奇耻大辱,洋溢着一种不可抑制的激动。
简昆仑不由心里一动,透过了这个小小的观察,终于让他忽然了解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对方姑娘与柳蝶衣之间的微妙感情,似乎已超出了首领与属下之间的一层关系。
也就是说,时美娇很可能早已是柳蝶衣的爱情俘虏,才至于那么死心塌地地为柳氏效力。
尽管他们之间相差着这么一大把子年岁,可是感情微妙,谁又能说是不可能呢!
这个突然的警觉,使得简昆仑更加仔细地向对方观察——这一霎,更加断定显示她激动目光之后的尖锐杀机,确是要十分小心注意。
时美娇说:“柳先生绝对不能忍受这种侮辱,没有人能拿剑比着他,说出那种话……”
说到这里,她原先故示轻松、从容,所做出的一切伪装,都化为乌有,甚至于脸上的微笑,也似极牵强。
简昆仑已觉悟到双方的必将一战。对于时美娇此一感情方面的突然发现,他认为是意外收获。
兵法有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用之于眼前的格斗,其理亦同。
“姑娘你这么说可就错了!”简昆仑越加慢条斯理地说,“柳先生所不能忍受的事,别人也一样不能忍受。”
他冷冷地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柳蝶衣平素骄傲自大,唯我独尊,可以凭其武功权势,作践任何武林同道,他心里却不会有任何不安,现在只尝到了一点点别人的怜恤,就无能忍受,岂非于理不通?”
时美娇摇摇头说:“话不能这么说,别人可不是柳先生,他是神圣不能侵犯的……”
“谁又能可以随便侵犯呢!”
说完这句话,简昆仑主动地抽出了长剑月下秋露,冷笑一声:“我已经看出了你对柳蝶衣的忠心,你不愧是他的忠实部下,所以你才能在当日,毫不留情地执行他的命令,迫死崔老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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