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没有明天- 第6部分

　　楼笔直地坠入一楼大厅，粉身碎骨。

　　有一种掉入人间地狱的感觉。

　　大石块、四分五裂的水泥板、破碎的砖、崩塌的墙，甚至桌子、椅子、黑板、水壶，全都像是接到指令一般

　　铺天盖地砸向我们，伴随着天地大冲撞似的强烈震动和轰鸣。

　　我死命抱住头，蹲着往还有桌子椅子的地方挪移。虽然举步维艰，但一定要按老师的话去做，那是我们能活

　　下去的最大可能！

　　“小心！”我没有听见头顶上那块水泥板正在发出可怕的“嘎、嘎”声。我回头看，就在这一瞬间，世界仿

　　佛停止了转动。我恍若失去听觉，所有的声响都淹没在尖锐的耳鸣中。

　　白老师，我们的白老师向我扑过来，用他同样是血肉的血肉之躯抵挡那块向我砸下来的巨大水泥板！

　　水泥板就这样重重砸在老师身上。我听到一声沉闷的声音，你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我能感觉到白老师生命的力量在随着迅速往外窜流的血　慢慢流逝。

　　“白老师！白老师！”我还有周围几个同学拼命地喊他，我们怕白老师……

　　
　　“孩子们，不要怕。只要伤得不太重的同学就一定要忍着！要冷静、要坚持，只要坚持就有生的希望！”

　　“老师是个平凡人，只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学有所成，将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这两年来，我们相处地很愉快。如果……老师真的有什么意外，那么……这权当是我给同学们上的最后一

　　节课了……”

　　“记住，少年强则国强，大家一定要挺住，活着出去……”

　　
　　“老师，不会的，要出去我们一起出去，我扶着您好不好？……”　那一刻，我们全都哭了。

　　然而，白老师再也没有回答我们。他的血，一寸一寸，染红了我的全身。

　　还有我们的朱哥、痞子牛、电灯泡老师、政治老师，丁一和DoDo，你们还好吗？

　　天地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狰狞。我心酸地闭紧双眼，让泪水无声地在面前堆积起来，一滴、两滴、三滴……

　　
　　
　　二．

　　还来不及缅怀老师的离逝，来不及看一眼这曾经欢笑、现已成废墟的教室，来不及问一声这到底是怎么

　　了……随着天色渐暗，又一次大的余震发生了！

　　自己的身体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扭曲和旋转。然后，窗玻璃如同开了闸的大水朝里面直涌进来，唏哩哗啦撒在

　　我趴向前的两只胳膊上。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偷偷把它当镜子照，这是女生心中不能说的秘密。我打开它，所以冰凉了那杯给丁一的水，所以看到那夜的

　　星光。它是教室明亮的灯棒下，晶莹纯美的少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变成发疯的女人，咆哮着用尖锐的碎

　　片一道一道划开我的皮肤？

　　我无力地把头歪向一边，因为两只胳膊上遍布的刺痛几乎要让我晕厥。

　　这一次大的余震，让我略微削弱的恐惧又涌上心头。我担心还会有更大的余震。那我该怎么办？再来几次，

　　我真的不会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那么老师呢？白老师就是为了救我才在一开始就牺牲掉了。如果我不能活着出去，我对得起白老师吗？

　　冷静，现在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急躁。否则，自己那颗心就先把自己给杀死了。

　　我尽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极度紧张的心情平静下来，开始就着昏暗的光线观察自己身处的情形：

　　我全身上下并没有受重伤，只是碎玻璃将身上和胳膊划的皮外伤比较多。眼下最要紧的问题是——我一动不

　　能动！

　　虽然掉下来的两块石板呈一个小三角形将我挤在中间，给我形成狭小的空间。但我只要身子一动，就会碰到

　　断裂的水泥板里错乱的钢筋。那些尖锐的钢戟足以把人给戳穿！

　　所以，我除了等人一点一点挖下来，把压在我身上的石板移开，没有其它办法。

　　那么救我们的人，你们知道我们在哪儿吗？

　　
　　夜渐渐深了，周围寂静得吓人。

　　我试着喊DoDo的名字。我们是一起跑的，所以她一定就在我附近。

　　“嗯，嗯。”我耳边传来轻微的声音，是她！我欣喜若狂。

　　“DoDo，你怎么样？”

　　DoDo说她感觉不好，好像屁股那儿受了伤，特别疼。

　　“血要是流完了会不会死啊？”DoDo的声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

　　我感到很担心，就骗她：“我受伤比你严重多了，可我觉得我们能活着出去。DoDo，我们一定要坚持到有人

　　来把我们救出去。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你听到的吗？”

　　DoDo还是极其轻微地“嗯”一声，然后我就听不到声音了。我想她可能是困了，其实我也困了，可我不敢睡。

　　我怕与这个世界永别。我怕　我连再看一眼白老师的机会都没有。

　　
　　
　　三．

　　不知道一动不动地趴在这里已经几天了，我只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但每当我睁开眼睛，我眼前总是一

　　片漆黑。

　　我开始做梦。

　　我是居住在深海里的一种生物，透过层层的波浪渴望阳光

　　然而　　我是那么害怕被阳光灼伤，于是披着无数的鳞片在水草间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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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消失了，生命的渴望再次扑灭

　　鳞片被撕成了片片绝望，随风飘逝

　　那种感受，是生命的重复

　　
　　我一直是在恍惚的梦境中度过的。分不清昼夜，找不到前进的路，看不到希望的光。我等于是在死的境地

　　中行走一样。

　　人一生只能死一次，已死的人不能醒过来向活着的人描述死的世界。所以这世上没有人知道死的境地是怎

　　样的。但此时，我却感觉到了死的况味。

　　黑，静。整个世界像是离开了你，你一个人身在无边无际的空地之中……

　　
　　我猛地一个抽搐，惊醒过来。

　　整个废墟透出一种致命的寂静，我眼前除了乱石块就是厚厚的灰。

　　“吱—吱—”　我听到我前面的废墟下面传来声音。

　　“青柠。”一声微弱而艰难的声音。

　　是他的声音！

　　“丁一，是你吗？”

　　“嗯。我把手放在前面，你能看见吗？”

　　我于是向前尽力伸我的胳膊，这是我全身唯一能动的部位。

　　“不行，我够不到你的手。”我泄气了。

　　而此时，我终于发现　现在是白天，我可以看见对面他的手，但碰不到。

　　“你听我说，你右边有个书包，里面也许有点吃的，你能够到吗？”

　　我使出全身力气去拉那个书包，但根本不行，它被压得太紧了。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希望。只有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到后来，看不见光了，又一个黑夜来临。

　　
　　我趴在冰凉的石板间，浑身早已僵直了。我绝望地想：也许这是永恒的黑暗，我再也不会看到明天。

　　“青柠！青柠！”有个人在急促地喊我。

　　“青柠。你说，军人都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好无聊的问题啊，人都要死了，还关心这个问题有用吗？但如果我还能讲话，我就不会不睬他。

　　“绿色的……草的……绿色，春天的……颜色……”　我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了。

　　“明天会看见……蓝天白云吗？”　丁一似乎也不比我好到哪去。

　　“我……什么……都……看不见……”

　　“但没有谁　能阻止太阳升起来！”

　　
　　丁一一直在跟我讲话，讲这个讲那个。我想说话，却只能无力地牵动一下嘴角。眼前是一片迷蒙，意识又

　　一次开始抽离。

　　“还记得白老师说的话吗？不要让他白白地死！青柠！青柠！”

　　我疲惫地合上眼睛又艰难地睁开。

　　我……不想死，我记得……白老师的话。可是，我现在似乎感觉不到饿、渴和冷了。任何感情、任何思

　　想、任何意识，都离我远去了。没有泪，没有悲伤，没有疼痛，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上被压的重量。

　　我听见死神在召唤我，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我的名字。他来了，我就去吧，因为我实在是太累了。闭上眼睛

　　睡觉比苦苦支撑着要舒服多了。况且，支撑着、支撑着……　到底哪里是尽头呢？我等不到了。

　　让　　　　我　　　　去　　　　吧——

　　
　　“青柠，只有品尝过人生的酸甜苦辣，看到过生活的全貌，才能创作出

　　更加纯善、美好的作品和感人至深的电影。　

　　所以，不要抛弃痛苦的炼狱，不要抛弃一颗坚强的心啊！”

　　
　　我的双眼在刹那间睁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为了它，可以树起一个不死的信念。

　　是谁曾经发誓“没有人能改变我梦想的方向！”？　是谁曾经摔倒在雪地上仍决心再苦再累也要坚持自己所爱？

　　文学和艺术就是我的生命。是我的价值所在，是我要用一生去追求的理想。

　　我不是早就计划着以后要写多少多少本书，要创作什么什么剧本，然后拍成电影让好多好多人看吗？

　　我不是早就期待着在文学和艺术的天空里自由地翱翔，期待着能有属于自己的成就吗？

　　那么，这一切还没开始哩，我怎么可以就说放弃呢？

　　没有人能选择不让灾难发生，但我们多多少少还是能掌握一点自己的命运。

　　难道不是吗？

　　如此大的地震，我没被砸成重伤，没被当场砸死，这已经是万幸了。

　　再坚持久一点，再坚持久一点我就能活下来！

　　活着，多好啊。我可以在阳光下奔跑，和丁一和DoDo一起搞笑，去看碧海蓝天，去写书、去看电影、去学

　　编剧……对了，我连一本书都没有写出来，怎么向爸爸妈妈证明我能行啊？

　　所以，爸爸妈妈，你们也要好好的。女儿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给你们看。

　　所以，我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虽然我虚脱地没有力气，但在死神伸手来抓我的时候，我狠狠咬了他一口！　把他吓跑了，跑得远远的！

　　
　　“丁一。你说，我会成为一名作家和编剧吗？”

　　“傻瓜，只要人在，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丁一讲话并不断断续续，但他的声音很小，我几乎要听不见。

　　“丁一，你还好吧？”

　　“青柠，你记住白老师的话，一定要冷静、坚强，这样才有活着出去的希望。我很好，别担心我。告诉你

　　吧，我听见有人在挖我上面的石块。这样，我明天早上就能出来啦。等我一出来，我就把你拉出来，还有DoDo，

　　还有好多同学。还有，白老师……等我们都好了，我们仨去给白老师献花，去把他的墓扫干净。你知道，他可爱

　　干净了……”

　　“所以，你一定要等我，知道吗？　等我。”

　　“嗯，我等你。”　我咧开干裂渗血的嘴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四．

　　我又开始做梦了。梦里有这高中三年来的泪水与汗水，有苦苦支撑的希望和信念，有告别高二那天教室里

　　飞来飞去的纸飞机……

　　再一次睁开眼睛。

　　现在，我们班里没有一个同学被救出去。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感觉同学们都要奄奄一息了。此时，

　　我清楚地知道，唯有精神才能让我们挺过最困难的一段。

　　这是丁一用在我身上的，我也要这样用在同学身上。

　　
　　我再次试着喊DoDo。还好，她还有反应。我向她提议：只要活着的同学就都一起唱歌，把这句话一个传一

　　个，告诉全班同学。

　　很快就得到了响应。我们约定，先唱一首歌给白老师：

　　
　　“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这颗心永远属于你/告诉我你不再孤单……”

　　
　　接着是第二首：

　　“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

　　功……”

　　第三首：

　　“两只老虎　　两只老虎/跑得快　　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　　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　　真奇怪……”

　　这首歌里有笑容的味道。死神，你听到了吗？　我们身不能动，心在跳。

　　
　　我们唱了好多歌。我现在依然清楚地记得，最后唱的一首歌是光良的《童话》。

　　“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