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磊刚下飞机,没回家就直接过来了。行李箱不重,倒真像回来度假的。旅途疲惫,他一进屋就把自己扔在沙发里,还没坐稳,就被一个扑到怀里的身影重重的撞了一下。
“爸爸,爸爸”小博紧紧地抱着他,甜甜地叫道。几年不见,孩子却记得那么劳,一点都没陌生。
林易磊有些受宠若惊,疼爱地把孩子抱起来,连连答应。
颜若芙倒是有些尴尬。“孩子改不了口,你别介意。”
“没关系。”他又亲亲孩子的脸颊,回头望她。“让孩子叫着好了。别为难他。”
他的眼神温暖明亮,三年来一点都没变,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些稳重,肤色深了一些。
“哦,对了,圣诞快乐!”他的视线扫到地板上的圣诞树,不由展眉一笑,“我带了礼物。”颜若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久违的笑容,无由地让人妥帖。
林易磊去翻行李箱,拿出一个缀满粉红色爱心的礼盒,递给颜若芙。
“谢谢,是什么?”盒子用缎带扎着,十分精巧,她不由好奇。小博在一旁已经等不及了,跳着要妈妈手里的盒子,“妈妈,要看,要看……”
盒子被小博抢过去打开。“今年冬天泰迪熊的限量版,我排着队在花都的专卖店买的,你不知道人有多少,”他夸张地做着手势,给他们描述当时的场景,“队伍从门口延伸到电梯口,差点堵得水泄不通……在巴黎真难得看到涌出这么一大堆人。”
她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林易磊口才很好,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表情丰富,颜若芙可以想像的出他站在人群里焦急的样子。他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却常常为她破例。
“妈妈,这个是不是熊爸爸,熊妈妈和熊妈妈啊?”小博晃晃手里的泰迪熊,回头问她。颜若芙脸上还带着笑意,回头一瞥却停在了那里,原来竟是全家福。三只米色的泰迪熊,围着同款的棕色围巾,依偎在一起。她看着林易磊,他只是无辜地笑笑,不说话。低头哄孩子。
“小博喜欢熊宝宝吗?”
“喜欢,熊宝宝和熊爸爸、熊妈妈在一起很快乐。”
她从没教过孩子这些话,不由有些慌乱,手忙脚乱地想从孩子手里拿过泰迪熊,塞回到盒子里。没想到小博固执地不放手,把熊宝宝护在怀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她。
“来,给妈妈收好,小博要睡觉了,明天再玩。”颜若芙蹲下身子,试图哄他。
“不要,不要,小博要抱着熊宝宝睡。”竟是仗着林易磊在就开始撒娇。
“颜毅博,你不听妈妈的话?”她仿佛真动了怒,语气不由严厉起来。
小博眼巴巴地望着她,却开始往林易磊那边蹭,小手轻轻拉住他的,寻求帮助。
“颜若芙,你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小熊吗,孩子要就要呗,敢情我还送错了?”林易磊抱起小博,不满地看着她。
她却是真的动了气,又不知是慌乱,脸色白了几分,她摆摆手,“算了,你抱孩子去睡吧,我帮你煮点东西。”
林易磊从房里出来时,看到颜若芙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瘦了很多,身形显得更加单薄,眼前不由晃过她瞬间苍白的脸。
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吧?”
“没事。”她答得很快,一边搅拌锅里的皮蛋瘦肉粥,没有看他。厨房里只开一盏橘黄色的壁灯,绒绒地光线打在她光洁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气色……他静静地望着,只想去触摸,想要那一丝真实。
而他也这么做了。当他温暖而柔软的指腹贴上她的面颊时,颜若芙只是吃了一惊,但没有闪躲。她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他。他靠得很近,几乎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在耳畔流转。他的眼睛里有太多不确定的东西,因此他望着她的时候,她能看到一种探寻。
“不要太抗拒我,颜若芙。”他的手滑到她的脖颈,她微微颤抖。
“我们说好的,林易磊。”她太聪明,果然,林易磊的手僵了一下,停在了那里。
“我反悔好不好?”他语气温软,竟像个讨饶的孩子。
颜若芙看着他,无奈地笑,“平安夜禁忌。”
林易磊一手揽过她,把头搁在她肩膀上。她一时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微微后仰,竟被他抱得更紧。恍惚间耳边传来他的低语,带了些笑意,“颜若芙,你没心没肺。”
颜若芙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心脏停止了跳动,胸腔里闷闷的,喘不过气来。她试图在空白的脑子里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她总是分不清他的话,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所以为了自我安慰常常是避重就轻,不愿多想。锅里的粥煮沸了,发出翻腾的声音。还有皮蛋甜腻的香味。他就那么搂着她,轻轻拥着,没有放开的意思。她推他,“吃东西吧。”
他最喜欢皮蛋瘦肉粥,吃了很多次都不会厌。没想到年少时的一厢情愿竟然这样根深蒂固,以致于到现在依然无法抹去印记,包括他最爱吃的食物,他穿的衣服的牌子,他崇拜的人物,他苦恼时微微皱眉的样子……曾经是她暗暗收藏的所有,以为会惦着念着,珍惜一辈子。可是她回过头才发现,即使她记得一切,他们却已经很远了,她放任自己走的很远,于是回不去了。又或者,那从来不曾是她的归宿。
颜若芙睡得不好。被子太软,床垫太软,她的腰一阵阵泛疼,翻个身都像要断了一样,锥心的疼。她挣扎着坐起来,在床头靠了一会,轻轻地下了床。客厅的电子日历泛着红色的微弱光芒,她眯起眼睛,一点半。
她转身进了厨房,打开柜子找一瓶蜂蜜。暖暖甜甜的蜂蜜水喝下去,虽然不能止痛,却明显多了一分暖意。窗外大亮,她惊奇地望出去,竟然是下雪了。地上已经铺了一层绒绒的雪,因为还没人踩过,纯白雪亮的晶莹。S市在南方,气候暖和,大冬天的也难得下场雪,这还是她回来后的第一场雪。她握着杯子怔怔地看着,直到杯里的水散了雾气,凉意传到指尖才回过神来。
她放下杯子正要出去,却看到阳台上有个身影。刚才只顾着找东西也没注意,一时之间还真吓了一跳。
林易磊还没睡,站在阳台上抽烟,不知道抽了多久了,只穿一件薄薄的睡衣,也不知道冷。隔了十几步的距离,看得见淡淡的烟雾升起又迅速被风吹散。
她靠在厨房的门上,突然没有了走回房间的力气。
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了件错事?
她怎么把他们弄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爱也不是,不爱也不是……是她,一手毁掉了所有的幸福,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离去,一个都留不住,什么都留不住。
核桃木的门板很滑,贴着她丝质的衣料,她收不住势地往下滑……
所有人都觉得她去巴黎留学顺理成章,全额的奖学金,优秀的GRE,又是梦寐以求的城市和学校,走的轰轰烈烈,皆大欢喜。只有她知道她不过是个因为无望的守候而败走的逃兵。
她喜欢林易磊三年,却比不上别人两天。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他们约好了在解放北路43号的露天咖啡馆讨论云南自助游的路线,她带着旅游手册和笔记本早早过去等他。第三杯咖啡凉掉的时候她看到对面海盗船旗舰店里柜台前他和曾静璇相偎的侧影,透过干净的落地玻璃望过去,和谐的令人羡慕。第五杯咖啡端上来时,他们穿过马路。他回头看到她,突然想起他们的约会,但也不过就是瞬间的懊恼,轻轻松松地道了歉。
她从来没有那样猝不及防,站起来的时候因为动作太快带翻了桌上的咖啡,新买的牛仔裙上沾满了灰色的污渍。曾静璇掏出纸巾,细细地帮她擦拭。她窘在那里,看到她栗色的卷发,在阳光下散发着柔软的光泽,却刺得她眼睛一阵一阵地疼。
曾静旋比他们大两岁,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师姐,校花级的人物,读书也相当出色。毕业典礼的那天,她作为前几届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出席,在她把毕业证书递到林易磊手里的那刻,他对她已经着迷。那样的人,无论她10岁,20岁,30岁,都必定是出彩的人物,与生俱来的气质出众,难得的是大方自如,动静相宜。
她抬头朝颜若芙笑笑,她甚至无法讨厌她。
他们的感情来的快去得也快。曾静璇是聪明的女子,懂得把握最好的时机,却让他忘不了她。而她,却笨的还要花上四年的时间来等待一个人回头来看她,卑微并且沮丧。
等的那么久,她甚至都忘掉了等待最初的意义。
终于想到要走。孤身一人到巴黎,也许要好过一些。
那年的平安夜很漂亮。她还记得回家时大街上绚烂的灯火和星光。他不打一声招呼就穿过英吉利海峡过来,不会讲一句法语,在地铁站迷了路。
她刚从时敏吟家里回来,十几个未接电话,慌了手脚。那夜11点,她坐着出租车横跨半个巴黎过去找他,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她数着街道边的路灯,107,108……数错了又重头再来,她知道有些事情来了,但是她不愿意去想。
在地铁站口看到林易磊时,他蜷缩在长椅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橘黄色的火光一明一灭,映出他清俊的侧脸,眉目清晰。
他的脸,因为冻得太久了,有些僵硬,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她把手从手套里伸出来,轻轻覆上他冰冷的脸庞。
他哆嗦了一下,“冻死了。”
颜若芙突然大哭,仿佛压抑了太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止都止不住的泪意。他一下子慌了,抱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地哄她,她抬头看他,反而哭得更凶。
送她过来的司机还在外面等着,回去的路上她还在哭,抽抽噎噎,不肯说话。他试着让她开口,她背过身去不理睬他。热心的司机先生为了缓和气氛跟林易磊搭讪,叽里呱啦地一大串听得他一头雾水,只能顺着他点头。
她气急,也许是上辈子欠了他,下定了决心要离开的,他却终究要和她隔一个海峡。他从来都顺着自己的意思,来理解她的喜怒哀乐。把她的存在当成理所当然,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她不是宠物,也不是玩偶,更不想当什么红颜,能给的她都给了,给不了了终究要离开。她要走得潇洒,他都不成全。他竟然这样残忍。
她怎么会猜不到他的心意?她在他身边很多年,熟悉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知道他说了这句话下一句要说什么,她怎么会猜不到他的心意?
所以他的话一出口她就拒绝了,下意识地狠狠地加重了语气。
他一下子很尴尬,“原来你不愿意,对不起。”
她更加生气,开始口不择言,“你的后备很多,不差我一个。”
他猛地被她噎了一下,“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这样没有诚意。”
“那么我呢,算什么,你这算什么……”她定定地看着他,不肯示弱。
他不知所措,望着她的眼神茫然,像一个被拒绝拥抱的孩子,委屈地看着她。她突然不舍,只觉得自己矫情。难道等那么多年,不过就是等他有天回过头来跟她示好,然后不动声色地拒绝他?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在装什么矜持,可是她就是无法高高兴兴地接受他的惊喜,接受他理所当然的在一起。
她挣扎良久,“林易磊,你回去吧。”
他看着她只是不解,却没有纠缠下去。他也了解她,她说了不要的,就不会要。
他以为还有机会,却没想到一次放手,就变成松手。
第二天她送他去车站,坐“欧洲之星”回伦敦。圣诞期间,客流量很大。他们被人群推推嚷嚷,说不好话。她催他进候车室,他努力把她拉到一边空一点的地方,担心地看着她。
“你要我走,我无话可说,”他开口,“可是,颜若芙你不要骗自己。”
她有些心虚,却依然硬着口气,“我没那么死皮赖脸要跟着你。”
他不怒反笑,“我倒是希望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我呢。”
她大窘,脸都红了,气恼地瞪了他一眼。他笑得无辜,仿佛吃定了她似的安心。
列车进站,他轻轻地拥住她,在耳边告别。
她站在人群中,眼睁睁地望着他大步离去,竟无能为力。有一瞬间,她几乎有喊住他的冲动,可是她没有,他也没回头。也许曾静璇是对的,他们俩,都无法给他幸福。
那样一放手,就是松手。很多年后才发现,他们走不回去了。
忘记比思念长久
那天她心情很糟,走路时一不留神就撞到别人身上。抬起头道歉,被她撞到的金发女子已经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