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陈迎香不感兴趣;第二条是省城开展娱乐场所大整顿,画面上出现警方抓住一群卖淫女和嫖客,卖淫女头都低着,还被一片一片的马赛克遮着。虽然看不清有没有自己过去的姐妹,陈迎香还是暗暗窃喜,为自己离开娱乐行当从良的决策欣慰不已。
接着,是一个案件新闻,播音员说是什么什么案,电视声音不是太大,陈迎香没听清,但是,接着她看到了一个画面,一个被剃光头的小伙子站在法庭上受审。陈迎香觉得那个小伙子有点眼熟,很像弟弟合谷,可能是剃了光头的原因,陈迎香不能确定,正在这时候,有人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了,陈迎香于是听到了弟弟的名字……
陈迎香一下子全明白了。
46、一头大汗
冬天到来的时候,广电厅办公自动化改造工程开标了。韦少商的公司中标了,是大标里的小标。新上任的广电厅“一把手”顾博士把办公自动化改造工程项目的这一大标,分门别类地分成若干个小标,并分别招标,照顾到方方面面。过去被冯太渊认为最难的问题,被人家博士轻轻松松就解决了。看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而且,有消息说,顾博士在省广电厅也只是过渡一下,多则一年,少则几个月,就会回
到北京去另有高就,所以很多人为冯太渊感到惋惜。但是,这些只是在广电系统内传说,并没有远播。
经过一劫之后,宁阳溪再没有出镜,全省观众对这位著名女主持人的隐去并没有强烈反应,因为一位更年轻、活泼、时尚的女孩子出现在了荧屏上。据说,宁阳溪正在准备出国,到哪个国家去不好说,因为很多事情都在变动中。不过有一点可以相信,宁阳溪不会在电视台再呆下去了。有人说,她请假去韩国整容了,一般场合,即便不戴墨镜,也不会被人认出来。
现在,韦少商一下子像换了一个人,要忙的事突然少了下来,让他感觉到从没有过的轻松。过去那些让他忙起来的人和事突然消失了,人也马上变得单纯了。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韦少商从家里出来,抬头见冬日暖阳高高在上,便生出抒情的感觉来。他驾车到花市买了一把花,刚想上车,想了想,又买了一把,然后向西山公墓驶去。他是去看曲池红的,这一天是他与曲池红认识的纪念日。他在曲池红的墓前摆上花,站了一会儿,想了很多,却理不出一点头绪来。
然后,他又来到朱三里的墓前,摆上花,又想了一会儿,没想到现在想的和刚才想的全是一个事,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于是便走开了。
车子快要出公墓大门时,韦少商发现从前面走过来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像个流浪的精神病人,摇摇晃晃地往里走。韦少商觉得那女人的样子很熟悉,一下子没想起来。等到车子上了公路,他突然想起来,是不是陈迎香?
于是停下车来,仔细地看,又似乎觉得不太像。
世上长得一样的人多得很。
回到市内,韦少商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到东湖公园,他想到那里静静地坐一坐,想一想。
很长时间不进公园,这一进来,发现这个城市里原来还有如此美好的去处。这里曾是他经常来的地方,那是他和曲池红谈恋爱的时候。一个人一生中有三个阶段喜欢到公园,一是小的时候,二是恋爱的时候,三是年老退休的时候。韦少商不在这三个阶段内,但是触景生情,却是免不了的。
悠悠地走上公园小径,韦少商发现前面有一堆人在围观。走近了一看,人群中间露出一个人光光的头顶,韦少商觉得很熟悉,踮着脚尖仔细一看,是白鱼际。白鱼际坐在一只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他的偏方秘制,大大小小的药丸,一团一团的药膏,摊了一片。
韦少商没有跟白鱼际打招呼,静静地站在人群的外围,饶有兴致地观看。
白鱼际戴着墨镜,想必也怕熟人认出来。白鱼际低着头不停地摆弄那些药,时不时地回答围观者搞出的一些可笑的问题,但是问的多,买的却很少。韦少商看了一会儿,觉得白鱼际再玩不出什么新鲜的,便想走开,但是转念一想,说不定白鱼际到现在还没有开张呢,于是便想支持他一下。
韦少商躲在人群后面,捏着嗓子问:“有没有治脚气的?”
白鱼际说:“没有。天冷了脚气少。”
韦少商说:“有没有治痔疮的?”
白鱼际说:“没有。天冷了痔疮也少。”
韦少商说:“有没有治阳痿的?”
白鱼际说:“有。这病什么季节都少不了!”
韦少商问:“多少钱?”
白鱼际说:“五十。”
韦少商从人缝里递过去一百元钱,白鱼际给了他两服药,头也不抬。
韦少商拿着白鱼际的偏方配药,一直往前走,走到动物园旁,隔着栏杆看见两只猴子正在亲热。韦少商觉得很有意思,发现这猴儿的行为跟人是那么的相似,看着想着,有些入神。这时候,那只男猴从女猴的身上跳下来,露出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那只女猴走过来,在那男猴的身上拍了拍,好像在安慰男猴。男猴马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知为什么,韦少商被这一幕打动了。
韦少商想为它们做点什么,想起手里白鱼际的药,反正只是支持白鱼际的生意,自己拿着也没什么用,于是就把那两包药拆开,把药丸撒进猴笼,那只男猴看见了,走过去捡起一粒,闻了闻,放进嘴里,又捡一粒放进嘴里,一连吃了四粒。
韦少商笑笑。这猴儿果真是通人性的。
白鱼际走出公园,摘下墨镜,左左右右扭了几下脖子。这时已是中午,白鱼际一个上午就卖了一百五十元。他不知道,这其中的一百元钱是韦少商的。
在小面馆吃了一碗热乎乎的牛肉面,浑身出了一层薄汗。白鱼际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常去的那家沐浴休闲中心。
一进门,领班看到他,把他拉到一旁,说:“老板,又来几个新人,都是南方的,手艺不错。”
白鱼际摇摇头说:“今天就是洗澡!”
说着,买了票,走进更衣室,脱了衣服,走向水池。池子里一大堆男人,和大小不一的男人的玩意儿。男人脱了衣服,分不出丑俊。
白鱼际哼着黄梅小调趟进水池,水温正合适,他慢慢地把身体浸泡在水里,只把头露在水面上,然后脸上露出快慰的神情。
水池的蒸汽像雾。远远地从后面看,白鱼际光光的头,像一只木鱼儿,一只会唱黄梅小调的木鱼儿。
这样想的一个人,是躲在一个角落里的韦少商。他先白鱼际一步来到这里泡着,不知不觉,已经一头大汗了。
2003年3月5日一稿
后 记
在小说中实现
很多时候,我们努力想去实现的东西,大都是不可能实现的。这种猴子捞月式的诱惑,充满宗教的魅力。因此,我们很努力。我们很努力地去实现不可能实现的东西。
好在,有小说这种可以用语言来实现的文体。
小说写作其实也是一种“猴子捞月”,看似触手可及,探手而出,却得到一手湿漉。不过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会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涟漪,看上去,很美。当然,很美的涟漪,猴子不会欣赏的,猴子在意的是永远捞不到的水中的月亮。
小说写作的诱惑,在于捞不到月亮,也在于捞的过程。月亮永远在水底,所以捞就有了借口,有了目标和参考。
写小说的人,都在捞“水中的月亮”,这是注定捞不到的,只为了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涟漪,至于涟漪美的程度如何,便留给读小说的人去评说了。
小说越来越不好写,小说越来越不好读。
这是两种不同的声音,一个是小说的写作者发出来的,一个是小说的阅读者发出来的。如果把小说的写作者比喻为捞月的猴子的话,那么读者便是那一圈圈涟漪的欣赏者。欣赏者可以不在意猴子捞月的姿态,但猴子对姿态却很在意。
在一定的时候,阅读者和写作者必定有一方作出妥协。
写作者作出妥协:小说越来越(不)好写。
阅读者作出妥协:小说越来越(不)好读。
一种介质
男课,作为一个名词没有什么不可以,因此,作为一部小说的名字也就顺理成章了。
顾名思义,男课,应该是男人的课程,是书中那几个男人的课程。是不是其他男人的课程,就不好说了。
在男权社会中,男人很容易变得自信自尊,甚至刚愎自用。男人在说自己很明白的时候,大多都是装腔作势。
一个女人可以在一夜之间成熟,而一个男人吃尽苦头也未必明白自己缺少什么。男人一生都需要补课,因此男人一生中有许多难关要闯过,包括金钱、权力和女色。
事实上,没有金钱、权力和女色,想塑造一个完整的男人是很难的,甚至不可能。金钱是男人争夺的最性感的物品,权力是男人争夺的最暧昧的东西,而从某种角度来看,金钱和权力都需要一个媒介转化,转化为男人人性中最容易消化的“流质”,让男人成就性别的尊贵,发挥性别的优势。
这个媒介就是女色。
这样一说,女人似乎成了男人必须经历的学堂。的确。
获取,是这个学堂黑板上写得最为醒目的两个字!
故事的人和人的故事
《男课》中主要人物有八个,五男三女。
《男课》,写男人是当然的,写女人却是必然的。没有女人,写不出男人的精彩;没有女人,男人的课程,就成了纯粹的生理分析。
这五个男人是故事的人,他们因为各自的故事存在于《男课》中。
冯太渊仕途中的悬念,韦少商经营上的险象,白鱼际生存中的狡黠,陈合谷求职中的沉沦,朱三里心理上的随性,所有这些都在他们的故事中,都在整个故事里,相互缠绕,相互纠结,分不清谁对谁错,看不透孰好孰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在故事中执著地活动。他们不仅不陌生,相反,却很熟悉,可能是刚刚与你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
再说一说《男课》中的三个女人。
这三个女人不一定是那五个男人最好的老师,但是她们却给他们上了一堂堂生动的课。或者说,她们为他们提供了解析人生的经典案例。
陈迎香的从良一波三折,宁阳溪的成名充满偶然,曲池红的选择矛盾重重。所有这些也都存在于她们的故事中,与那五个男人的故事,相互缠绕,相互纠结,融于整个故事中。
五个男人和三个女人,他们没有主次之分,他们又有主次之分,谁主谁次,全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看法。
总之,在《男课》中,有的只是故事的人,和人的故事。
2004年11月10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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