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已毕,冯太渊吃上可口的早点。这时候,突然不见了陈迎香。冯太渊叫了两声,没有回应,却听到嘤嘤的哭泣声。冯太渊放下碗,过去看个究竟。
陈迎香趴在床上哭,光光的小圆膀子一起一伏的。
冯太渊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冯太渊过去拍拍陈迎香,表现出主人对佣人的关心,问她是不是想家了,陈迎香抹着眼泪,一抽一搐地摇头,圆圆的肩起伏得更厉害,可怜得冯太渊心里生出救星般的感觉来。
冯太渊说:“小陈,别哭,有什么事你说。”
陈迎香还是摇头,用手扯住自己的头发,表现出此时此刻有许多苦恼无法排解。
冯太渊说:“小陈,有话你就说,哭也不解决问题。你说出来,有什么困难,看我能不能帮你。”
陈迎香慢慢地止住哭声,慢慢地直起身,慢慢地抹眼泪,把冯太渊急得直搓手。
冯太渊说:“小陈,你说。”
陈迎香说:“冯厅长,没事,真的没事。”
陈迎香越说没事,冯太渊越觉得一定有事,越想知道是什么事。
冯太渊说:“小陈,你到我家来,我们就算一家人了,有什么事,你别藏在心里,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可以吧。”
“唉!还不是我弟弟的事。”陈迎香叹口气,红红的小嘴一撇一捺的,“昨天,我弟弟打电话来了,说别的同学工作都找到了,他的工作还没找到,马上就要毕业了,如果找不到工作,他就……”
陈迎香说到这里又要哭,冯太渊马上把她稳住,问了有关她弟弟陈合谷的情况,说:“小陈,找工作的事,不是小事,得慢慢来。不行的话,回你们家乡找点事做也行呀。”
陈迎香说:“我家在小镇上,弟弟学的是计算机,到小镇上能有什么用,还不是白学了。我们一家辛辛苦苦地供养他,不是白费了!”说罢,又嘤嘤地哭起来。
“说的也是,培养一个孩子上学不容易啊!”冯太渊深有感触地说:“学以致用当然很好,计算机专业,应该对口找工作,这样吧,你把你弟弟找来,我来跟他谈谈,看看能不能想到办法。”
陈迎香马上要跪下来给冯太渊磕头,冯太渊赶忙把她拉住。陈迎香低头弯腰的时候,低领的T恤张开很大的口子,里面的内容在三步以外也能一览无余,更别说是两人离得那么近。冯太渊看得当然清楚。不知道是冯太渊的力度太大,还是陈迎香的心意太诚,在冯太渊拉她的时候,没拉住,陈迎香一下子倒在冯太渊的怀里。
陈迎香是年轻的,身体是饱满的。冯太渊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喝茶的时候,还能隐隐约约地回味起来。
作为姐姐,为了弟弟做到这一步,陈迎香算是仁至义尽了。
自从踏进冯太渊的家门之后,陈迎香就开始运作自己的事和弟弟的事。她时时处处克制自己,断掉与过去那些坐台姐妹以及“老客户”的联系,想尽快抹掉自己的那段风尘史,尽量表现出一个良家女子的风范,讨取冯太渊的欢心。她白天黑夜地潜心钻研《烹饪大全》和《家庭保健》两本书,翻着花样做饭菜,小胖手被烫伤好多次,在自己身上做按摩实验,按得手指都酸了。这一切,都是为了成为一个厅长家的合格保姆,为了在厅长家里站住脚跟,从而实现自己的梦想。冯太渊家是她在省城立足的据点,是树的根、水的源,她和弟弟的将来,全在这里藏着,就看自己怎么发现、如何开掘了。
但是,陈合谷的表现令陈迎香大为不满:真是一个不争气的东西!接到陈迎香的电话,陈合谷不愿意来,他说他不需要找工作了,他的工作已经找好了。事实上,他已经在曲池红的公司上班了,拿工资了。但是陈迎香认为,那些私营公司没有保障,想让他进一家国营单位才放心。她还认为,以弟弟陈合谷那么老实能找到工作是不可能的,不是人家瞎了眼,就是天上掉馅饼,说不定掉下来的馅饼还是馊的。即使是找到一份什么工作,也是暂时的,不会是什么好工作。所以,她坚决让弟弟按照她的意图行事。
陈迎香在电话里说,合谷,你要是不来,以后就没有这个姐姐了!
对姐姐陈迎香,陈合谷有着比较复杂的感情。他感激姐姐,因为她供养他上大学,这几年,他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姐姐给的。包括家里父母的生活费,也是姐姐坐台来负担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姐姐的身体是他们家的财政支柱,控制着他们家的经济命脉。但是他也知道姐姐的钱是卖身挣来的,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又有点瞧不起姐姐。有时候,陈合谷一直觉得自己的大学上得太没意思了,上得太没价值了。每一次姐姐跟他提到钱的事情,他都来气,但是他没有办法,他也不想要姐姐的钱,但是除了去偷去抢,他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所以,他早就想过干脆不上学了,去打工去,随便找个什么工作都行,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行,只要不再从姐姐手里拿钱就行。
在认识曲池红之后,在对曲池红产生依赖之后,他越来越看不惯姐姐在他面前想主宰一切的样子。在潜意识里,与曲池红相比,姐姐不过是个卖淫女、三陪或者鸡,别说在厅长家做保姆,就是在美国总统家当保姆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是,陈合谷还是来了。陈合谷是被陈迎香在电话里骂来的。
陈合谷的衣着打扮不像过去那么寒酸,浑身上下看上去很时尚,有点像台湾的F4。陈迎香把陈合谷介绍给冯太渊,让陈合谷喊冯太渊冯叔叔,而不是冯厅长。冯太渊一开始没在意,后来发现陈迎香对他也改口称冯叔叔了。冯太渊觉得有点别扭,但又觉得按年龄来说,可以承受。
陈合谷对冯太渊的提问一一作答。但是,从陈合谷的嘴里,没有透露出一点找不到工作的苦恼,也许他的苦恼都被姐姐陈迎香一个人承担了。这一点让陈迎香非常不满,恨不得拧他一把。本来,在陈合谷来之前,陈迎香已经把自己的意图跟他作了交待,让他一定表现出找不到工作多么伤心可怜。但是这个不争气的陈合谷却一点也不配合,还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
陈迎香坐在弟弟陈合谷的身边,手心里攥出一把汗。不时地插话,把陈合谷的话往她设计的步骤里引导。好在,冯太渊好像没有发现。
冯太渊说:“小陈,你弟弟的情况,我考虑考虑,想想办法。”
陈迎香马上感谢。陈合谷却无所谓,没有反应。陈迎香拉了他一下,他才漫不经心地道了谢。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
陈迎香去开门,宁阳溪进来了。
宁阳溪一进门就喊冯厅长,冯太渊跟宁阳溪也很随便,并不起来迎,而是指着沙发让她坐。宁阳溪显得很天真,一屁股坐在冯太渊的身边,拿出两瓶美国大蒜油,说是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中老年人吃了最好,降血脂降血压,还能增加免疫力,增加体力。
冯太渊收了大蒜油,让陈迎香给宁阳溪倒水,宁阳溪说她要喝果汁。陈迎香说家里没有果汁,宁阳溪说:“家里怎么连果汁也不备一些,夏天容易上火,冯厅长要多喝点果汁。”
陈迎香说:“昨天还有,来客人用完了。”
宁阳溪说:“那去买吧,下楼就有商店。”
陈迎香对宁阳溪像主人一样的口气说话非常反感,但是她只有忍着。一边应着,一边换鞋,准备下去买果汁。
这时候,陈合谷站起来,陈合谷说:“我去买吧。”
冯太渊说:“你是客人,你坐,让你姐姐去吧。”
陈迎香下楼买果汁,心里暗骂宁阳溪,心想,有什么了不起!假如宁阳溪和自己在一起坐台,敢这样放肆,一定要撕烂她的嘴。
对于著名女主持人宁阳溪,陈迎香早就熟悉了,过去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到冯厅长家以后,宁阳溪也来过几次,几次都是晚上送冯厅长回来。在陈迎香眼里,宁阳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长相也一般,远没有电视上好看,甚至显得有点老相。陈迎香甚至想,如果让宁阳溪去做坐台小姐,肯定做不上好价钱,说不定没有人要,甚至不如她陈迎香。她陈迎香要是上电视也不会比她差,当然陈迎香也知道自己的普通话里土话味道很重,是做不了主持人的。
陈迎香买果汁的时候,冯太渊把陈合谷介绍给宁阳溪,也把宁阳溪介绍给陈合谷。
事实上,在宁阳溪一进门的时候,陈合谷就认出来了。他对这个著名女主持人很熟悉,这个女主持人曾到省立大学作过报告。作完报告,有很多同学围着她请她签名。签名太累人,宁阳溪就站在台上弯着腰,伸出一只手给台下的“追星族”握,因为要握她手的人很多,宁阳溪又把另一只手伸出来给大家握,于是,她的两只手就像两只喷香的猪蹄似的,立刻招来一大群苍蝇。陈合谷也是宁阳溪的追星族,当时也在现场,陈合谷也想找她签名,也想摸一摸她的手,但是没有挤进去,为此后悔了好几天。
宁阳溪冲着陈合谷点点头,陈合谷马上站起来。陈合谷以为宁阳溪会跟他握手的,但是宁阳溪却没有伸手。陈合谷于是又讪讪地坐下来。
然后,宁阳溪跟冯太渊谈事情,主要谈韦少商的事情,宁阳溪对韦少商的评价不错,觉得韦少商很有实力,工程给他做不会有问题。
冯太渊一直听,一直点头或摇头,一直看着宁阳溪,不是看她的脸,而是看她的两条露在裙子外面的小腿以及小腿下面,两只脚上的红红的指甲。
陈合谷一开始也看那两条细细匀匀的小腿,但是看着看着,目光就不自觉地上移了,移到宁阳溪的大腿上,那地方很白,长着一块圆圆的朱砂色胎记,铜钱大小,形状构图让陈合谷想起日本国旗。
这时候,陈迎香买了果汁回来了。宁阳溪和冯厅长马上不提工程的事了。
13、偏 方
白鱼际从小区门口的小饭馆里挺着肚子晃出来,抹抹嘴,又冲着一只污秽外溢的绿色垃圾桶擤了一把鼻涕,然后,慢腾腾地走向小区大门边上的一辆白色雅格。
朱三里是来找白鱼际倾诉的。他最近感到生活没有了光彩,主要是因为陈迎香做了他舅舅家的保姆,对他不理不睬。人就是贱,陈迎香越是不理他,他对陈迎香越是想念,想得不愿接触其他女人了。朱三里最近发现,在外面嫖娼不像过去跟陈迎香那么过瘾,因此怀疑自
己阳气不足了。所以顺便还要跟白鱼际找些壮阳药,好好补一下。
远远地看见白鱼际不紧不慢地走,朱三里不耐烦了,把车喇叭按得响个不停。白鱼际还是不急不忙的,边走边点上一支香烟,然后把一只空烟盒扔掉,又在上面踩了一脚。
白鱼际上了朱三里的车。
朱三里对白鱼际很不满。朱三里对白鱼际让他等了这么长时间不满,同时对白鱼际把陈迎香介绍给他舅舅做保姆不满。这种不满在他心里窝了很长时间了。
白鱼际说:“陈迎香到你舅舅家做保姆,不是我介绍的,是你们韦老板花钱雇的。”
朱三里说:“白叔,跟你说实话,陈迎香从良以后,我觉得日子没有意思!”
白鱼际说:“小姐到处都是,有钱还怕没女人!?”
朱三里说:“我找过好多小姐,还是觉得陈迎香好,她跟她们都不一样。”
白鱼际说:“哪不一样?多长什么玩意儿了?!”
朱三里说:“她的心跟她们不一样。她心好!”
白鱼际愣住了,盯着朱三里半天,说:“小朱,你小子不是想学蔡锷吧。陈迎香那女人可不是小凤仙!”
朱三里就给白鱼际讲他和陈迎香在风景区的树林里那一次的事,说得很仔细很动情,然后说:“你不知道,她确实跟其他小姐不一样。见不着真他妈有点想她!”
白鱼际摇着头说:“完了!你小子完了!”
朱三里说:“好了好了,跟你说你也不理解。有壮阳药吗?”
白鱼际又摇摇头,表示自己确实不理解,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塑料瓶儿,递给朱三里。
朱三里打开车内的灯,旋开瓶盖,倒出几粒黑不溜秋的药丸在手心里。
白鱼际说:“你自己也要控制一下,要有节制,药性作用也是有限的。”
朱三里说:“白叔,这药跟上次不一样,有点像六味地黄丸。”
白鱼际瞪了朱三里一眼,骂道:“你小子什么意思,说我骗你是不是?这是新配的方子。不要就还给我,我到休闲中心五元钱一粒照样卖!”
朱三里很识眼色,马上笑笑说:“白叔,别生气,我随便说的,我看像什么又不是说就是什么!”
白鱼际吐了一口烟说:“好了!这是最后一回了,下回你别找我了,万一有一天让你舅舅知道了,我没脸见他呀!”